第73章
  飞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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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日留】这两天有事,明天周五再更新哈。
  第六十五章 爱怜
  两个暗卫大眼瞪小眼互相指责对方“你不对劲”。
  另一厢,傅润面无表情地坐在河滩边。
  江水淙淙,两岸山峦像晕染开来的墨画,偶或有几只白鸟点缀其中,再眨眼只剩一轮残月。
  “嚓——”
  老者扔掉火折子,双手合拢小心将火生起来,“还气着呢?陛下啊,你同江修夔的孙子在苏州左一道圣旨右一道密信,引来贼人还不晓得,要不是我及时——彗之,快,你哄哄他。”
  傅润握着河滩上的碎瓷片的手一顿,悄悄松开满是红痕的手指,正襟危坐。
  当年在金匮,他的手受伤最厉害,又因用药不及时,到了湿冷的地方指节便酸痛得很。
  赵彗之黑眸沉沉,本就单腿跪靠在石头上,此时俯身凑近了看傅润刻意板着的冷脸。
  钝瓷片无法缓解旧疾复发带来的持续的刺疼。
  熊熊燃烧的火照得傅润脸热而身暖。
  思绪放缓,眼眶便不觉涩胀。
  他抬眸瞥一眼与冷厉夜色格外相配的少年,被老者冒犯的恼火蓦地散尽,慢吞吞抬手。
  老者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六个冷馒头,无意瞟见这边的情境,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快些吃,吃完我们师兄弟送陛下去徐州安顿。你、你们两在外注意分寸啊。”
  赵彗之只顾为傅润揉手,忽然想到什么,掩下希冀点了头,会错意,对此不置可否。
  傅润恢复了七成视力,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犹疑地打量老者和赵彗之,“……嗯。”
  老者想到自己出场三十余章了还没个名字——呸,这是什么东西。总之,许多无关的念头胡乱地扑打他衰老的面孔,他用芦苇裹起馒头丢进火堆,趁火势减弱,抱臂挤进两人中间坐下。
  “陛下真要去徐州么?不是贫僧离间你们君臣,江德茂这小子在江苏一路破格提拔做了三品大员,掌一方武备,坏就坏在陛下为他安排的路太顺了,坏了他的头脑……徐州虽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但究竟是有名的古城,容易让人发现陛下的行踪,是也不是?”
  傅润闻见老者身上寡淡的檀香,摸索着后退,“本也只是一个对外的说辞。你想带孤去何处?”
  赵彗之顺势坐到傅润另一边,期间收获老者三次侧目和叹气。
  老者:“当然是去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有那么些名气却也不那么有名……最要紧的,是能治一治你的——彗之!你做什么!那个豆沙馅的馒头是师兄我要吃的!你们只配吃白馒头!”
  赵彗之掰了一半抛还给老者,眼中蕴含不赞同。
  他当然想在师父坐化前彻底治好傅润五脏内的积毒,但傅润对金匮这样抵触,若一味以“为你好”的姿态逼迫、欺骗他去了金匮,只怕病未必痊愈,他们夫……之间反而生出更多的仇隙。
  老者气呼呼两口吞了豆沙馒头,含糊地说:“那就快些赶路。陛下,你可知我此次出来寻小师弟——也就是彗之,是为什么?哼,先说好,贫僧是半个出家人,并不贪你傅家的皇恩。”
  傅润给赵彗之面子,拽着他的衣袖屈尊张口咬了一口热乎乎的馒头心,咽下去方开口:
  “你若不是出家人,孤早杀了你了。”
  老者嘿嘿地笑,仰面望月,狼吞虎咽吃了两个馒头,正色道:
  “彗之,师父要见你。他近来只喝苦茶,什么都不肯吃。”
  赵彗之掰馒头的动作一顿,半晌闷声道:“我明白。我一定赶回去见师父最后一面。”
  傅润第一次听见赵彗之的声音如此忧愁,心念一动,险些提议不如一道先去金匮看看。
  “陛下要说什么?怎么又不说了?”老者随口问,拍拍手,蹲在地上捧挖沙子掩埋火堆。
  火光骤暗。
  芦苇丛中的虫鸣声凸显出来,清凄哀艳,仿佛留在去岁冬天。
  傅润无意撞进赵彗之幽深的眼眸。
  漆黑的瞳孔忽明忽暗如水中镜,映着自己稀里糊涂乱作一团的心跳。
  他猛地回神,推开赵彗之走到江边透气。
  明黄色的月亮在江面留下潺潺的蛇影。
  “陛下吃这个么。”
  “什么——”傅润哑声问,低头看赵彗之的手心。
  两枚烤红的老菱角。
  怕他不会吃,用匕首提前划了三道口子。
  傅润没有接,愣愣地看着菱角上呈“又”字纹路的刀口。
  有些因恐惧疼痛而自愿忘却的画面飞快地闪过去。
  他总觉得很久以前他就认识赵彗之——是,一定是这样,所以他才会在明知皇后姓赵的情况下一次次跑去长乐宫,所以他才会在发现皇后是男子之后放弃了太多杀人灭族的机会。
  大婚后他忙于掌政,无暇顾及女人和繁衍子嗣的问题,唯独有回白日醉酒,误闯长乐宫,隔着宫门望了一眼蹲在缸莲旁舀水的少年。
  对方沾泥的脸。
  自己醉醺醺的视线。
  被迫与权臣联姻的屈辱不快……
  一切都让他看不清皇后的脸。
  老赵的女儿长什么样他不很在意,他下意识觉得熟悉——而他不能察觉。
  他只记得那双漆亮如星的眼睛。
  于是年轻的帝王暂时遗忘彼此敌对的身份,坐在门槛上懒洋洋地向他的皇后讨水喝。
  ……
  山野风烈,江畔雾多,傅润觉得冷,冷得指尖战栗如触电。
  他想不通他怎么会对眼前硬邦邦哪里都不像女人的少年动了爱怜的念头。
  不是爱护,不是怜悯,是无论赵彗之做什么,他都觉得是有趣的。
  他这样一个自我的、汲汲于无上权势的人,竟愿为对方忍受许多不必要的曲折,克制权欲。
  “你一直这般划刀口?”
  赵彗之见傅润神色严峻如临大敌,以为他生气,低声道:
  “嗯,或许是。我不曾留意。怎么了?陛下不喜欢?”
  傅润看一眼菱角,再看一眼赵彗之俊朗英挺的五官,“……你——”
  “小师弟,边走边谈吧!野外露水重,睡觉是睡不得的,走起来还暖和些哦。”老者嚷道。
  赵彗之说好,剥开菱角喂傅润吃,安慰道:
  “陛下再忍忍,明日我和师兄找条好船送你去徐州,或者旁的安全的地方。”
  傅润余光瞥见老者挤眉弄眼撇嘴,腾地反应过来他这一年和赵彗之做了多少淫/乱的事。
  尤其是他,自欺欺人说这些都是夫妻义务,是君臣“抵足而眠”一类的恩赏,是他心胸宽广纵容某人,然而记恨骗婚、扬言终有一日要废后抄家甚至把人家祖宗牌位撤走的人……也是他。
  真是、真是——正理歪理不讲道理。
  他和赵彗之什么关系,全由他当时的心情说了算。
  他蛮横到了不允许赵彗之占据上风的程度。
  但事实是。
  事实是他先对赵彗之动、动了——
  “你吃罢!”
  从未被人喜欢的青年抿着唇,只轻飘飘地迸出这么一句。
  身体里无情的部分当即捂住脸翻身装睡,任凭其余奔走求援,以至无措地驱赶野草般生长的情思。
  见他眼睫湿润,赵彗之掩下温柔与绮思,淡淡地关切道:
  “陛下的眼睛如何了?看得清路么?我继续背你走?”
  傅润满心烦恼,胡乱回绝了,手握竹枝埋头赶路,好像不到徐州便不能再歇脚。
  他总是不说话。
  他一个字也不敢说。
  “啧啧,你瞧瞧,‘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沟渠。’趁早打消罢。”老者落在后头辨别方向。
  赵彗之无奈,压低声线叮嘱老者慎言,“师兄,他不知我的心。我也不欲让他过早知晓。”
  老者又气又叹,“胡说!我都看见了!休瞒我!”
  “……师兄看见什么?”
  “看见你和皇帝脱了衣裳躺在一张床上!”
  赵彗之难得不镇定,解释道:“他的身体沾不得冷,苏州连夜下雨,是以我……”
  老者没想到自己胡诌一通真套出不得了的秘密来,两只眼睛瞬间瞪大。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狗、狗皇帝!彗之还是个孩子呢。
  师父一去,他就离开金匮云游天下,大不了躲去海外,再不管赵将军家和傅氏的破事!
  江面渐渐变窄,天际露青,几艘点灯的小舟随水流左右摇晃。
  傅润走得急,没怎么看路,回过神来已不知在哪个方位。
  老者是唯一熟悉苏州、无锡周边山水的本地人,跳到高处眺望一番,心中有数,下来只是笑。
  赵彗之问:“陛下想好去哪里了么?江德茂让陛下自己选,这样连他也不清楚,便最安全。”
  傅润好容易冷静下来,回忆江苏各府县的位置,沉吟道:“往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