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甚至都能想到,如果她们之间没有洛瑶作为脆弱而唯一的纽带,神魔两界怕是早有一战。
  如此想来——她心下微微一惊。那么佛将洛瑶贬下天界,还给她下了必杀商眠的命令,难道意图是想挑起神魔两界的争端?
  容不得她深想,凛霜出手用魔息挡开四五个护工,对司音下了最后通牒:“十秒钟。钥匙,给我。”
  “啧,没意思。”
  司音翻了个白眼,随即把手中一串钥匙在空中一掷,凛霜当空接住,二话没说踹开窗玻璃,身形一旋跳了下去。
  护工们看见钥匙在眼皮子底下被抢,一个个都气得青筋暴起:“那些小孩呢?!给我抓住她们!!”
  “老师们是不是记性不太好啊。”司音百无聊赖地从他们后方缓步走来,语气不疾不徐,“现在可是五点的晚餐时间,迟到或早退的孩子,那可是都要关禁闭的呢。”
  ——这正是当初她们选择这个危险时间的原因。十几个护工不足为惧,但所有被他们号召起来的小孩npc都加起来,恐有变局。
  为首的护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语气阴冷地对其他人嘱咐道:“去食堂告诉他们,今天不用吃饭。先给我找,钥,匙。”
  司音淡笑了一声。
  同时,至幸与她在走廊中一前一后,缓步逼近中央。
  至幸表情带着一份神性的清丽淡然,与洛瑶极像的眉眼微微垂着,右手在胸前扣住,欠身微微施了一礼,周身绽开一丝独属神灵的悲天悯人。
  “抱歉。”她轻轻抬起眼,“你们今日,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一群宝贝们咔咔乱杀的一天o(≧?≦)o
  第63章 圣安福利院(五)
  再说回凛霜。
  抓住钥匙的第一时间,她以一种轻盈而迅疾的姿态从三楼窗台破窗跳出,落地时翻滚一圈,连长发都没有凌乱。
  司音和至幸应该拖不了很久,她们必须速战速决。
  “主母!”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远远对商眠和洛瑶喊了一句,同时手中钥匙用力掷出,“接住!”
  商眠当空接住,立即转身,开始逆时针方向一把一把试开大门的钥匙。她的动作冷静而从容不迫,一把对不上就立刻衔接第二把,换钥匙的时间甚至不到半秒钟。
  洛瑶一直紧紧盯着她的手,眉心微蹙。
  第十二秒,主楼里隐隐传来嘈杂声与叫喊声,以及不少人一起跑动的声音。按理说司音和至幸不应该拦不住几个厉鬼境,但事实是确实有漏网之鱼已经把消息通知了下去,动员了所有孩子们前来追杀她们。
  “阿眠。”突然,洛瑶低声说。
  商眠并不回头,右手继续转动钥匙孔,左手轻轻一抬,她们身后第一批追上来的npc立刻灰飞烟灭。
  第十六秒,锁孔“咔”地一声,正确嵌套。
  两人不需要言语,就不约而同地破门而入。凛霜看见她们进去,松了口气,转身好整以暇地面对扑过来的护工们。周身罡风四起,她自岿然不动,眼睫轻抬间微微勾唇:
  “来,一起上。”
  ……
  “砰——!”
  商眠抬手掀了一个护工的床铺,从普通人根本就发现不了的床下角落,勾出来了一丝棕色的絮状物。她转身把东西放在洛瑶手中,和其他十六丝棉絮混为一团。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房间。洛瑶把棉絮揉成一团放进口袋,在房间窗户边上向下望了一眼,凛霜和后赶到的至幸司音已经把所有肇事者全部处理掉了。三个人浑身是血地立在尸骸堆里的样子,让洛瑶眉心渐渐蹙起。
  “怎么了?”商眠关注着她的神情,询问道。
  “……我在想,”洛瑶眸中情绪很复杂,兼有悲伤与无奈,“过往种种,我有意想让它随风散了,没想到还是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是我,是我的错。”
  “殿下何错之有?”商眠淡漠立于余晖中,静静反问了一句,“这件事,凤凰没有错,殿下你更没有错。说到底,都是九重天上那尊佛像勾起的战火。祂要看两任神首的厮杀,你们无能为力。”
  洛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如果是你呢,”她轻声说,“阿眠,你也无能为力吗?”
  洛瑶有一双恍若含情的眼眸,因此看谁都会有一种温柔的幻象。可是只有商眠才能看清,她此刻眸底的一片冷寂。
  心脏漏跳了一拍。她知道这把火已经烧到自己身上了,缓缓开口:“殿下……关于灵台上你看到的,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复杂地恨着自己的女儿的?”洛瑶骤然失笑,眸中露出令商眠心地发着凉的,失望的冷笑。
  ——千山墓中,火凤手段龌龊,洛瑶将灵流探入商眠灵台中,众多身影中看到了凛霜,长女的幻影告诉她,对方最深处的执念居然是:
  【如果当初不是姐姐执意要诞下凛霜,就根本不必殚精竭虑,不必受伤,不必下凡】
  【此去万般,若能回溯,后代必除不可】
  此前的情况都过于危急,让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质问对方。也是因为她们已经是三千年的夫妻,她内心还是期望,商眠可以主动对她提起。
  可她始终没有。
  这才是最令她失望的,放弃抵抗般的默认。
  商眠沉默了很久,任凭对方失望而悲伤的眼神深深扎着自己的心,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平静:
  “我无话可说。”
  “你无话可说……好一个无话可说!”洛瑶像是被她的态度激怒,一把揪住商眠的衣领,把人掼到墙上去,一向柔美的眸子毫无情绪,“三千三百五十一年,我以为我们什么都渡过了……魔尊商眠,要生凛霜和至幸是我的决定,说到底,你其实恨的人是我吧。”
  洛瑶对商眠自认识就再也没直呼过大名,一向都是“阿眠”,哪怕是像在魔宫称呼“魔尊大人”,那也只是出于开玩笑的情趣。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魔尊商眠。
  商眠被自己的妻子在盛怒下压在墙上,从始至终没有动用一丝魔息来挣扎。她明白,这件事……或许没有任何回还的余地了。
  “殿下。”她声音极轻,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的神明,连带着对方按在自己脖颈上的手,缓缓跪了下去。
  ——六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正在向一个罪神,以最温驯的姿态表达臣服。
  她万分虔诚地将头轻轻抵在洛瑶腹前,露出一段柔雪般的脖颈。
  “……我的姓名和生命都是您赐予的,您那时说,‘沉静安然之意,就叫商眠’,可是这世上纷纷扰扰,唯殿下是我的沉静安然。我愿意为殿下付出一切,只求殿下也安然。”
  “可您总是不愿意满足我这唯一的要求。”
  商眠语气轻而平和,仿佛不带感情的陈述,又仿佛这话在心里说过太多太多遍,早已麻木。
  “一开始我只想守在殿下身边,殿下做什么、身边有什么人,都不加以干涉。可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你不遗余力去救的人,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我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的本命精元融进药丹中,却没有人,哪怕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你的身体。”
  “世人多欲,神族亦然。你越去为他们殚精竭虑,他们越认为你天职如此。假设是我,我绝不会无下限无原则地去纵容世人,我会静立旁观,任凭他们草木枯荣,众生明灭——而这本来就是世界本该有的秩序。”
  “是因为神爱世人,却无以为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众生皆有欲,我也难逃其牢……从一开始的背后守护,我渐渐生出了亵渎神灵的幻想,我对您产生了卑劣的欲望,那段时间我真的非常恨自己,因为我爱上了一个,自己绝对没有资格触碰的人。”
  洛瑶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有一瞬她似乎想轻抚一下对方的长发,却又在半空收住。
  “……所以呢。”她听见自己问。
  “所以?”商眠轻轻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淡嘲般地笑笑,“所以后来您垂怜我,愿意与我结合,我本以为以您肩侧的身份已经足以保您周全,谁知道您一意孤行非要留下后代……我知道我的魔族身份早晚会出事的,但也没想到后果来得这么快。再到后来,您因为凛霜被贬为罪神,已经触犯到了我唯一的底线。”
  “我的底线是,”她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不要为任何一个人,付出自己的任何东西,我的殿下。”
  “包括我们的女儿?”
  “包括我们的女儿。”
  “……”
  洛瑶甚至有某个瞬间特别想笑。
  她以为自己清楚商眠深情下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但也一直觉得那只是长期被众人指摘唾骂的后遗症,如今,才是她第一次窥见商眠内心恐怖而扭曲的爱。
  是什么样的爱,会让她为了做到不让自己受一点纷乱,甚至把内心的恨投射到自己女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