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说到底,他们为何反对太子这个提议,无非也是为了名声。
  谁都知道这样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参与其中必定是要青史留名的,他们当然得出来彰显一下自己。
  然而,眼见着露脸成了现眼,被太子这个十岁小儿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了,他们只得死了这条心。
  这边商议好了,去通知伊稚斜的还是丞相李蔡,想到自己要说的话,他特地多带了两名护卫,以防伊稚斜突然暴起,干出劫持大汉丞相这种事。
  之后他想了想,又向陛下讨了两个御医,这是以防伊稚斜被气死的。
  刘据当时正在宣室殿,待李蔡走了,他笑道:“好歹是匈奴单于,要这么容易被气死,舅舅和表兄按着他们打了那么多年,他早就该被气死了。”
  刘彻大笑道:“被摁着打和做阶下囚还是不同的,我们提出的条件么,据儿,平心而论,还是有一点苛刻的。”
  刘据摇头笑道:“那也不能怪我们呀,阿翁,他得怪他自己,要不怪他祖父,总之是他们匈奴人自作自受。”
  刘彻赞同道:“没错,分明是匈奴先对我们苛刻的,他们当初可不觉得苛刻,我们就是太心软了。”
  刘据点头:“阿翁说得对,我们太心软了。”
  128
  第128章
  ◎谣言。◎
  伊稚斜的回复很有意思,他没有立刻同意,也没有立刻拒绝。
  他试图谈判,请求大汉要的赔偿减少一些,他还请求开通两边的通商渠道,至于将来单于由汉廷来定,无论立三个还是四个,他都同意。还有大汉欲将历来和亲公主的遗体请回故国重新安葬,伊稚斜也表示他会尽全力做到,届时他会恭恭敬敬地率全族人护送公主们回乡。
  “不错。”刘彻道,“但也……不够聪明。”
  伊稚斜知道哪一个是大汉皇帝不可能让步的,所以他先应下来,再徐徐图之。
  可他能看清的,大汉皇帝难道看不清吗?
  有重头再来的心,但能力……皇帝陛下摇摇头,还差些。
  刘据笑道:“不够聪明更好,阿翁素来仁善,就容他做些美梦未尝不可。”
  刘彻懒洋洋道:“这样的对手,没什么意思。”
  刘据殷勤地给父亲捶了捶腿,问道:“阿翁,那你还见他吗?”
  “当然要见。”刘彻笑道,“朕还等着看匈奴单于如何能歌善舞呢!”
  说我促狭,您老人家也不遑多让。刘据心道。
  刘彻命人回复伊稚斜,皇帝陛下已经足够仁慈了,他容许匈奴人继续在草原上放牧,已然是天大的恩德,希望伊稚斜不要得寸进尺。
  这一次伊稚斜的回复有些慢,不过皇帝陛下并不着急,因为对方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况且,急于回到草原的是伊稚斜,又不是刘彻,他有什么可着急的,皇帝陛下巴不得草原能多出些变数呢。
  伊稚斜虽然被皇帝陛下嫌弃了不够聪明,但他当年能当上单于也是竞争上岗,并非平庸之辈,在看到汉朝皇帝不可动摇的决心后,他不再犹豫,接受了汉廷的所有条件。
  正如皇帝陛下所想,伊稚斜急于回到草原上。
  在双方正式签订文书后,伊稚斜才第二次见到汉朝的皇帝陛下,这一次他不再是俘虏的待遇,但向汉朝皇帝卑躬屈膝,比之前是俘虏时他感受到的侮辱别无二致。
  更别提,他还要被迫当着汉朝臣子的面跳什么舞,左右贤王、还有被俘虏来的相国、王子等都参与了这场表演。
  舞蹈有粗犷和柔美之分,一群草原上来的汉子要跳舞,自然得是跳粗犷的、充满野性美的舞蹈。
  凭良心讲,大汉上至皇帝陛下,下到寻常朝臣,都对匈奴君臣的表演十分满意。
  至于匈奴君臣心里的感受,不好意思,这里没人关心呢。
  欣赏完舞蹈,心情愉快的皇帝陛下照例给了赏赐,伊稚斜那张脸都要笑僵了,还是得谢恩。
  末了皇帝陛下还十分遗憾:“可惜,这样的舞蹈,朕以后看不到了。”
  伊稚斜眉毛一跳,大汉皇帝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然后他就听到太子殿下十分孝顺地建议道:“阿翁既然这样喜爱伊稚斜单于,不如咱们留他多住些日子,单于,你看呢,你喜欢我阿翁吗?”
  伊稚斜:“……”
  他不喜欢,给他一把刀,现在他就能和汉朝皇帝同归于尽。
  伊稚斜的汉话说得很熟练,并不需要人翻译:“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臣回到草原上,才能更好为陛下效力,恐怕不能长久留在长安。”
  太子天真地说道:“可我瞧你们匈奴这些人呢,不差你一个,单于,不如你让位给他们,留在长安城多好,我听舅舅和表兄说,草原上可不如长安好。”
  伊稚斜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别提多好看了,刘彻看够了,方慢悠悠开口:“太子年岁小,口无遮拦,可他是真心为单于好,朕想,单于能理解太子的好意,是吗?”
  伊稚斜打落牙齿活血吞,忍气吞声道:“是。”
  皇帝陛下不是爱落井下石的人,但太祖的白登之围以及高皇后当年所受的屈辱,他总得找回来,方才不负先人。
  在伊稚斜度日如年的等待中,皇帝陛下终于开了尊口:“如此,单于择日回草原罢。”
  伊稚斜那颗心终于落回了原位,只要能回到草原,他就有大仇得报的机会。
  在伊稚斜的预想中,就像汉朝皇帝一样,他们匈奴人也会世代不忘这个深仇大恨,有朝一日,他的后人定会一雪前耻!
  伊稚斜不知道的是,当汉匈之间不再有战争,当汉匈的平民百姓开始交往通商开始婚嫁,随着时间的推移,汉朝的文化会慢慢传入草原,匈奴的文化也会影响汉人,他们互相融合,再也不分彼此。
  ……
  伊稚斜很快离开了长安,跟随他回去的有一部分他的属下,更多的则是留在了大汉,成为了汉朝的将士和臣子。
  在他们走后,刘彻带着刘据去拜祭长陵、霸陵和阳陵,也就是汉太祖刘邦、汉文帝刘恒以及汉景帝刘启。
  从辈分算,第一个祭拜的肯定是大汉的老祖宗刘邦,也就是被皇帝陛下惦记了许久,白登之围的受害者。
  而文帝的霸陵与亲爹隔了一条渭河,刘据跟他爹还得颠颠跑到那边再跑回来,因为景帝的阳陵跟长陵同在渭河这边。
  刘据想了想,西汉的皇帝中,渭河那边有两处陵寝,分别是汉文帝的霸陵和汉宣帝的杜陵——两个由朝臣推举而非先帝认定的皇帝。
  而他爹的茂陵和祖父的阳陵在渭河这一边相隔最远的距离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汉景帝当年苛待了这个儿子,以至于汉武帝选陵寝时都要离他爹远远的。
  但其实……他爹就是看风水而已。
  刘据托着下巴思索着,刘彻戳了戳儿子的脸颊,问道:“据儿,想什么呢,也不说话。”
  刘据下意识道:“想我以后得和阿翁埋近点儿。”
  刘彻顿了顿,到底没敲儿子的头,毕竟身后事,确实得活着的时候开始打算,尤其是对于皇帝来说,陵寝都是登基就开始建的。
  刘彻顺着他的话问道:“你想选在哪一处?”
  刘据眨了眨眼睛,道:“就……茂陵陪葬最近的那个位置……哎哟!”
  “阿翁,你为什么打我?”刘据委屈道。
  刘彻板着脸教训他:“听听你说了什么话!”
  “哦。”刘据摸摸头,面上仍旧带着些委屈。
  刘彻心想,据儿虽说十岁了,可一直依赖着朕,到底还是个不愿意离开阿翁的孩子呢。
  刘彻心软地揉揉儿子的头:“你这么小,考虑此事还为时尚早。”
  刘据也不想再说了,他这辈子能埋在哪儿,还是个未知数呢,说不定最后能做主他埋在哪儿的还得是他爹。
  但那时候他肯定就不能埋在他爹身边了,否则新太子就无容身之地了。
  “阿翁。”刘据指着外头道,“你瞧街上这样热闹,改日我们出门来玩如何?”
  刘彻本就爱玩,只是这几年事务繁多,他难得的休息时间都去甘泉宫和上林苑了,外头来得倒少,经刘据这么一提醒,他当即道:“何必改日,今日便去。”
  刘据揉了揉腿,道:“阿翁,*今日我累了。”
  刘彻一瞧就笑了:“今日才走了多少路,你素日不是在跑步么,这点路就受不住了。”
  刘据解释道:“阿翁,今日不是走路,是要站着,站着比跑步还累呢!”
  刘彻笑道:“是吗?你总有理由,回宫差人给你捏捏。”他拂开刘据的手,“你好生坐着。”
  刘据依言坐好,又道:“阿翁,你听到近来有一个传闻吗?”
  “什么?”刘彻漫不经心地问道。
  刘据道:“说您抬举骠骑将军,是为了打压大将军呢,所以大将军麾下那些人都去了骠骑将军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