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太子嘛,早废早好。
  趁着舅舅还做着大将军,表兄还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即便要杀了他给新太子让位,他爹也只是会废了阿母的后位,而不是要她的命,就像对待陈皇后一样,而阿姊们就更安全了。
  牺牲刘据一个,就能保全所有人,其实挺好的。
  刘据知道这样恶劣的揣测对他爹其实非常不公平,因为现在,包括未来的许多年里,他爹真的没有过丝毫要废太子的打算。
  刘据甚至可以说,直到巫蛊之祸前,纵然他爹对他已经有了非常多的不满和怀疑,但他也不是非得废黜自己不可。
  但有巫蛊之祸的阴影在,刘据很难不产生不信任父亲的想法。
  因为,在他们父子间,先起疑的是皇帝陛下。
  ……
  未央宫中的郁闷情绪从皇帝陛下传染到了太子殿下,皇后试图劝解,但皇帝那里她无话可说,太子这里……他只说自己没事,皇后便也无法了。
  刘据才安慰好母亲,就被父亲召到了宣室殿中。
  “过来坐。”尚未行礼,刘彻就朝刘据招了招手。
  刘据顿了顿,手脚差点不知道怎么放了,他草率地施了一礼,走至父亲身边坐下。
  “阿翁。”
  刘彻瞧着他:“你不高兴什么?”
  刘据道:“我没有不高兴,阿翁,你怎么也同阿母一般了。”
  刘彻敲敲他的头:“跟皇后不说,同朕也不说?”
  “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刘据坚持道。
  刘彻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他再次敲了下儿子的额头,没好气道:“朕都不在意了,你个臭小子,你又乱七八糟想什么呢?小小年纪,整日这么些心事,当心长不高!”
  刘据抬头端详着父亲的神色,这样看起来,他的确已经尽扫阴霾,重新做回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了。
  他的确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倒,刘据一直都知道。
  “阿翁。”刘据道,“我真的没事。”
  刘彻仔细瞧着他的神色,不知道从哪天起,太子的眼睛开始变得神秘莫测起来,皇帝陛下都不能看透他真实的想法。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对于为君者来说。
  只是现在对于试图看清儿子真实情绪的父亲来说,这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刘彻不由走了会儿神,他当年做太子时,也这么让先帝费心吗?
  没有吧?刘彻已经不大记得幼时的记忆,但……他绝对没有让他的父亲有过那样难堪的时刻。
  唉。皇帝陛下在懊恼的同时又有些惭愧,无论是帝王还是父亲,都不该如此,难怪这孩子如此这般颓丧。
  知耻而后勇,才是身为帝王和父亲的刘彻应该教给太子和儿子的,前些日子的垂头丧气,实在很不应该。
  刘彻这样想着,揉揉儿子的头,坦然道:“据儿,朕的确错信了方士许多年。”
  刘据诧异地看向父亲。
  刘彻眼睛里有柔和的笑意:“朕不是年轻人了,可仍然会犯错,就像从前一样,朕也犯过错误,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朕会改过,朕会铭记教训,因此,朕才走到今日,大汉方有今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刘彻慢慢道,“往后朕或许还会犯别的错,可同样的错,朕绝对不会犯第二次。”
  说完这些话,刘彻如释重负。跟儿子承认自己错了,其实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他这样想。
  他是大汉的皇帝,他至高无上,但是他也会犯错。
  刘彻坦然极了。
  刘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想,爹啊,你ooc了,你知道吗?
  众所周知,汉武帝是一个一辈子没有认过错的皇帝,也就是司马光非得给他安排一个罪己诏,但实际上那封诏书根本没有罪己两个字。
  刘据心头忽然一动,不……也许他认过错,他低了头。
  只有那一次。
  他承认了子弄父兵,他建了思子台,他为他的长子他倾心培养了多年的太子,低下了他高傲的头。
  “阿翁。”刘据忽然道,“如果有一日你对我有了不满,能像今日这样,也如实告诉我吗?”
  刘彻一顿,他皱了皱眉:“据儿,你以为……朕这些日子是厌烦你了吗?”
  “不……”刘据只是想着,如果他们父子彼此间能够做到坦诚,那么有朝一日,他爹要废黜他,直接下令便是,别再给别人陷害他的机会,让他们不得不走到刀兵相见的地步。
  刘彻却会错了意,他开始心疼儿子了。
  温暖的掌心抚了抚刘据的脖颈,刘彻坚决道:“据儿,自你出生起,朕就已经昭告天下,你是大汉的太子,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112
  第112章
  ◎新婚夫妻。◎
  这天刘据没能从宣室殿离开,他再三向父亲保证自己绝对没有怀疑他老人家的心思,才让皇帝陛下将心放回肚子里。
  为了安抚他认为受惊不小的太子,刘彻决定今天要和儿子抵足而眠。
  两千多年都独享一张床榻的刘据:“……”
  亲爹的好意他不能拂,刘据只得笑着接受。
  上辈子他和他爹抵足而眠过吗?喜欢跟臣子抵足而眠的是刘备,难道他这个基因是从他爹这里继承去的?但刘备又不是他爹这一系的,虽然大家都有一个姓刘的先祖……
  难道又是太祖遗风吗?
  胡思乱想着,刘据以为自己今天大概要失眠了,然而意外的是,他竟然一觉睡到天亮,等他起床时,他爹都到未央前殿跟朝臣们议事去了。
  我爹还有安眠药的功能?这是什么偶像剧情节?刘据抱着被子打了个颤,当晚就不顾他爹的挽留,执意回自己的寝宫睡觉去了。
  幸而,刘据在太子宫亦睡眠状况良好,他拍拍自己的胸膛,将这些事抛诸脑后,给戴罪立功的方士们交代了一个新任务,让他们在做大蒜素的同时,忙里偷闲,试验下青霉素——虽然可能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但万万一它就成功了呢?
  方士们的哀嚎与刘据无关,他已经将制作步骤交给他们了,如何做成是他们该操心的事,他不管。
  这日恰逢刘沅和曹襄新婚后第一次回宫拜见帝后,刘据本要去母亲那里见姐姐姐夫,却在出门时被他爹的人叫走了。
  刘彻是这么说的:“据儿,你是大孩子了,不好成日待在后宫中,日后多跟在朕身边。”
  因为前番那个误解,刘据知道,他爹这是在给他吃定心丸。
  刘据还不至于如此不识好人心,他领受了父亲的好意,郑重谢恩:“谢过阿翁。”
  刘彻将人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太子颖悟绝伦,朕爱重不已。”
  刘据乖巧地笑笑,心里却忍不住道,爹啊,你又不是李承乾他爹,这就有点肉麻了。
  正巧小黄门通报,刘据连忙端正坐好,并向门外望去,这还是阿姊头一次离宫,不知道可否适应。
  刘沅和曹襄是挽着手出现的,小两口面上都带着甜蜜的笑意,可见新婚几日,二人情密非常。
  刘彻点头笑笑,显然十分满意和欣慰。
  刘据抖了抖鸡皮疙瘩,只觉得自己吃了一嘴的狗粮。
  婚后第一次面圣,礼数很多,等小夫妻叩拜过皇帝,他们才能坐下来说话。
  刘彻笑问道:“沅儿,可适应公主府?”
  刘沅笑道:“阿翁恩旨,都是照我的喜好所建,没什么不适应的。只是几日见不到阿翁阿母弟弟妹妹们,心中着实想念。”
  刘据接话道:“阿姊想我们,便留在宫里住些日子。”
  刘沅:“……”弟,你知道什么叫做必须要说的客气话吗?
  曹襄:“……”有太子做小舅子,是我的福气。
  刘彻笑着点了点儿子:“这小子,就爱说这些话,非得惹得你几个表兄都怕了你才好。”
  刘沅笑道:“别人就罢了,去病表兄定然不怕据儿。”
  刘彻笑道:“这可就错啦,咱们太子有本事的很,冠军侯都怕他!”
  刘沅惊呼:“真的吗?据儿,你做什么了?”
  刘据瘪着嘴巴道:“阿姊,你瞧我可怕吗?”
  刘沅掩唇笑道:“真是可怕极了。”
  曹襄亦笑道:“殿下好本事,匈奴人见了冠军侯都要害怕,你却能让他怕你,可见殿下厉害了。”
  “表兄。”刘据朝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我爹我姐我不能惹,你……我还不能惹吗?
  “你觉得,你和冠军侯谁更强些?”刘据笑眯眯地问道。
  首先,陛下说冠军侯怕太子。
  其次,我与冠军侯孰强?
  曹襄:“……”
  原来太子看我不顺眼,不是他挑剔,还有我自己的问题吗?曹襄后知后觉。
  看到儿子让女婿吃瘪,刘彻登时哈哈大笑。
  ……
  到椒房殿时,卫子夫已经等了多时,照旧行过大礼后,众人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