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娜美小跑过去拉开门,站在门口递上室内鞋,回道:“我天天都去看,前几天就已经长出好多绿芽了?”
  说着,她犹豫不决道:“之前月影一直叮嘱说,土豆生芽就不能吃了……会有毒……”
  徐梦脱下鞋套,直起腰擦了擦汗,笑道:“没有要吃这个啊,我们是要把它种到土里。”
  娜美瞪大眼睛,替徐梦收好防护服,疑惑道:“可是月影说,土豆就是直接扔在地里就可以了……”
  “……你们就是这么种的?丢土里等它长出来?”
  “种地……不就是这样吗?”
  娜美在徐梦不可思议的打量下,声音越来越小,徐梦又转头看着斑,又想到这人是族长,平时估计天天就忙着打打杀杀和老谋深算的事,忍者本来就不事生产,更别提忍族族长了。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不是太晚,决定先去看看,又见娜美欲言又止的样子,奇怪道:“你今天是怎么啦,吃饭噎到了吗?一副偷感很重的样子?”
  娜美已经习惯徐梦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词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偷瞄了眼站在走廊窗前逆着光的斑,呐呐道:“桜,桜小姐好像有事情找您……”
  徐梦奇怪看了眼娜美:“找我就找我嘛,有什么吞吞吐吐的,是为了婚服的事吗?”
  说着就径直往桜房间走去。
  桜已经是被赎身的人,只等日子到了就能风光出嫁,由于是嫁给显赫的贵族家,所以还特许她能够出游郭散心。
  但桜一次都没出去过,好像对出门一点兴趣都没有,每天就绣她的花,简直是一个超级宅女。
  门前并没有侍女守着,徐梦拉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并没有点多少蜡烛,窗口一人高的架子上摆了一件精美的白无垢,遮挡了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夕阳,让本就不明朗的室内显得昏暗无比。
  徐梦刚从五颜六色的大厅穿过,进入这间昏暗的房间,一时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很快,她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只见桜一身华服,穿金戴银,就连她的两个侍女也是盛装打扮,她梳着高高的发髻,头上插满金色的发钗,一身红金相间的和服,前面的腰包上还绣着桜的名字。
  这一身衣服是桜第一次花魁道中穿的衣服,只有去见贵客的时候才拿出来穿,这一身上上下下得有几十斤的重量,穿上是很难坐下的。
  而桜正穿着这一身衣服,在侍女的搀扶下,对着进门的徐梦双膝跪地,缓缓叩首。
  徐梦惊了,她左右看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要不是旁边的斑已经隐去身形,徐梦差点以为桜知道了自己身边有一位大佬,所以特地来拜见她。
  嘶,好像真有可能……
  想想斑也是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肯定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人物想要接待他,这个时代搞商务接待,不就各种茶室或者花街柳巷,斑说不定以前真是游郭的常客,说不定有过几个老相好,以他的身份、这种长相,哪个花魁不会倾心?
  不知道斑这样冷硬的男人,面对这些香香软软的美女,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徐梦忍不住畅想一番斑身穿浴衣,左右都是莺莺燕燕服侍的场景,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和面前这个面无表情,双手抱胸,微皱眉头睥睨着桜的男人对比一番。
  啧啧,面对大美女脸色还这么难看!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
  正想着,斑突然回头扫了她一眼,在那双红眼睛的逼视下,徐梦再不敢胡思乱想,连忙闭嘴,不,闭脑。
  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放脑内剧场,她自己都挺佩服自己的。
  徐梦连忙躲开桜的大礼,招呼娜美上去扶起桜,随着她的动作,桜身上的珠宝首饰叮叮当当一阵响,桜平时从来不戴这些东西,今天感觉把整个首饰箱都翻出来,戴了满头,徐梦都替她脑袋重。
  “你这是干嘛?快起来,不要跪来跪去的,很瘆得慌!”
  桜被她扶起来,脸上确实一片羞惭之色,她垂下头,缓缓开口:“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真的不愿意逼迫于你,如果可以,我真想每天开开心心和你做女红,每天听一些我没听过的故事,听姐姐讲你的故乡……”
  桜最近瘦削了许多的脸上,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在脸上划出两道沟壑:“可是我就要走了,等到我出嫁,就再也见不到你,有一件事一直在我心里磨得都要起茧子了……”
  徐梦连忙替她擦了擦脸:“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
  桜定定看着徐梦,这是她平生没有遇见过的那种人。
  在她心里,徐梦的脸上总是一副没经历过哀愁的表情,总是真心笑着,好像每天都很开心,她不惧怕任何人,哪怕面对游女屋的主人。
  桜第一次见到有人用那样不卑不亢的态度和她对峙,就好像,无论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低贱如尘埃的游女,在她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缓缓开口:“她叫梅,是这间游女屋的上一代花魁。”
  徐梦想了想,桜之前是说过,在被卖到游女屋的时候,有一个前辈从初夜拍卖中留下了她,一路帮助她,桜能当上花魁,多亏了这个人。
  桜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姐姐之前太美了,你知道吗?有诗人把她写进诗里,还有人专程来这里为她画像,这样的画,每次都能卖出高价,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么美的女人……”
  徐梦实在是无法把她嘴里的大美人和那个皮肤腐烂的梅毒晚期病人联系起来。
  “但是有一天,一艘船从海上来,那是辗转各国,居无定所的商人,虽然他们出手阔绰,但是姐妹们都不想接待他们,因为他们身上总是带这样那样的病,但是‘妈妈’被金钱打动了,强逼姐姐接待那些客人,不久,她就感染了花柳,于是我就顶上了姐姐的位置,而姐姐……”
  徐梦已经能猜出后面的故事了,梅染上了梅毒。
  “她们说‘妈妈’本来就不喜欢梅姐姐,所以一心想害她,我开始日夜担忧,害怕姐姐被赶出去,那样她只能流落街头,被人蹂躏而死,所以从那天起,我天天和姐姐同吃同睡,但是姐姐担心传染我,后来就再也不肯和我住一间屋子。”
  两个女孩子都是有情有义的人。
  “可是有一天,我外出见客,回来找不到姐姐,才知道‘妈妈’已经把她装进了棺材里。”
  桜痛苦地攥紧手帕,力气几乎把那片布撕碎:“可是姐姐她还活着啊,棺材壁上都是抓痕,她的指甲全都折断露出骨头,我第一次知道人的骨头原来不是白色的。”
  于是,游女梅被活生生装进了一个桶内,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为了剧情连贯,今天提前把明天的发了,这是第一更,六点钟还有第二更
  第30章
  徐梦只在文艺作品中听过万恶的旧社会,从未像今天这样亲身经历过。
  这里是一个活地狱,*所有人只能走向一个固定的结局。
  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幸免,那一定是那个游女屋主人,她日夜不停吸食着游女们的生命,肯定是这里活得最久的女人。
  徐梦看着桜,她已经止住了泪水,表情又麻木起来。
  人在面对痛苦时,会生出力量来抵御它,每次战胜一种痛苦,就会获得一种新的能力,这种能力或许是一种技巧,或许只是一种心态。
  因为人天生就有从挫折中总结经验的能力。
  但是一个人,如果一生都在面对层出不穷的痛苦和挫折,就会陷入一种麻木状态。
  麻木是一种自我保护,是一种消极的条件反射,而这里的女人,无论外在是冷漠还是尖锐,软弱还是坚强,都是一种在年年月月的痛苦中总结出来的,最适合自己的,挣扎活下去的方式。
  桜继续道:“然后我去找‘妈妈’,我承诺把我从今往后所有的收入都给她,请求她允许我照顾姐姐,至少,不要让她在活着的时候就被埋进土里。”
  桜原本以为她和梅的缘分不久就到头了,可是那个女人是那么坚强,她一直坚持到了今天,期间梅被转移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被茶姬放进了工具房里,那里只有固定的人去,不会有人发现。
  徐梦的心忍不住颤抖,她看了眼一直凝视她,仔细观察她表情的斑。
  从她来到这里开始,第一次生出了恐惧的情绪,这样自私到极点,狠毒到了极点的人,真的是她能够战胜的吗?
  斑凝视着她,眼神没有情绪。
  这个人征战半生,他的强大决定了他从来不会有一丝软弱,到了他这个层次,不会有轻易获胜的战斗。
  刀剑出鞘就要以命相搏,血染的红色想必是他最熟悉的颜色,刀头舔血几十年,他肯定已经充分见识到了人性的种种丑恶。
  那么,像这样的恶人,在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中,能排到第几呢?
  徐梦不再去考虑启动手环,回到自己世界的逃兵做法,她迟早是一个战士,是战士就要战斗,哪有当逃兵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