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等他再次饿了时想起口袋的积雪，急切的把指甲尖尖的小手伸进口袋时, 却只摸到自己湿湿的口袋。
他走太远了, 已经离开了寒冷的地方, 走进了太阳光里。
温暖的阳光晒走了他充饥的新雪, 他呆站在原地失落了一会儿，没有流泪。
而是继续往前走,饿着肚子，依旧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云织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里面还有一些粮食, 但拿出来的也是空气，并不能递给小魈充饥。
她眼中泛着心疼,跟着小魈慢吞吞却愉快自由的步伐,沿着东一路前行。
走出群山庇护的与世隔绝之地, 小魈和云织终于看见了些熟悉的建筑。
那是璃月特有的建筑风格，但此时房中空无一人,地面有暗褐色的痕迹,空中飘散着血腥气息。
云织立刻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她想夹着小魈就走，至少将他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没用，小魈与掠食归来的魔神迎面相撞。魔神半人半怪,人面娇美,怪面恐怖,它舔舐着指尖余味,看见小魈，女面娇笑一声,说又来一只小猎物。
小魈感受到危险，登时毛发炸开，弯腰弓背做出攻击状态，喉中发出威胁的低吼。
他虽年幼，战斗力却非凡。
魔神与小魈战斗几十回合，越打越将吃掉小魈的想法吹散，转而怪面怒眼圆瞪，将小魈的心智完全拿捏在手中，迫使小魈为他驱使。
自那天起，小魈成为了这位魔神手下的第一大将。魔神一边训练他，一边逼迫他陷入残杀，吞噬美梦，受尽折磨。
在魔神座下被驱使多年，小魈的身量也逐渐拉长。他也算得上战功赫赫，但魔神并不将他当做一个有需求的活体，只当是工具，是武器，是怒极时的发泄，是欢娱时的折辱对象。
在被抓住弱点驱使后，小魈目光便如同一潭死水，行尸走肉般行使着残酷杀戮。云织看见他从一开始沾染血腥的颤抖，到最后于千百人包围中行动自然，干净利落。
她心中很复杂。
每一个被魈杀害的人都会留下残念，这些由一切负面情绪构成的残念不断侵蚀着魈的神智，形成了业障，让他本高洁纯净的力量中逐渐染上了更污秽的深色。
眼看着他周身的业障越来越深，终于有了第一次煞气外泄时，云织终于懂了魈在此刻的噩梦。
这是魈的过去，这是曾经的魈。
本是天真纯善的仙兽，法力强大，却被魔神抓住弱点驱使折磨。他陷入无止境的残杀、被逼吞噬败者的美梦。
可那真是美梦吗？
洁白的、暗红的、幽蓝的一个个小气团被吸食，共同组成了魈幼年时的噩梦。
她明白了，却并不能为魈做什么。
小魈只是魈的梦境记忆，真正的魈现在不知何处。她在自己的梦境当然能翻云覆雨，因为她能保证自己的梦境稳定，不会吞噬自己。
但魈的梦境漫长而痛苦，她贸然出手，很担心对不知何处的魈产生连带作用。
就这样，云织跟着小魈的身边百余年，看着他越发沉默、冰冷、不通人性。
直到那天小魈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看见魔神嘶吼着怨恨着恐惧着陨落。他早已伤痕累累只剩下一口气在，却还是提枪继续战斗，跃向半空中那位龙角男人。
男人只是抬手就阻止了小魈的刺杀，看向他空洞的眼神时，略一思索，从魔神残念中取出一个东西按进他眉心。
紫色纹路边缘金光细细描摹过，小魈好似脱胎换骨般被定在原处，眼神逐渐焦距，有了新的光亮。
他看着带着兜帽的龙角男人，嘴唇嚅嗫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他早忘记了怎么说话。
男人只是微微一笑，将他送到地面，折身消失在天际。
而小魈，坐在地上，脏兮兮的小脸小手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浓稠的乌云散开，暖暖的太阳终于也能撒在他的身上，他摊开手接住亮晶晶的光点，下一刻却被手上的血液污染。
战场是残念壮大的培养皿，无数残念缠绕着小魈化为业障，让他再次陷入痛苦之中。
云织伸手想安抚，却无能为力。
远处战火渐消，一道身影拾级而下。
他提着枪，身上的配饰发出闷响，青影一闪，便冲入这古战场。
四处都是残念的哀嚎，云织看见前方浓浓的黑雾便淡，提枪少年步履沉稳，飒沓而来。
来者一身短打，云纹点缀。降魔杵悬挂于胸前，傩面在走动下闪着青光。
他看起来过得好多了，气息平稳，双颊也有所丰盈，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模样。
云织看见记忆中模样的魈垂视着陷入业障的小魈，一脸错愕。
怎么同时出现了两个魈？
难道这个是现实中的魈？ ！
她尝试着触碰魈垂落的衣袖，但还不待她触到，就见青年魈提起和璞鸢，手起刀落，将小魈斩杀于自己枪下。
！ ！ ！
云织回头去看小魈，他睁着大大的眼睛，金红交错，其中有痛苦、疑惑、悲伤和解脱。
再看青年魈，他凝视了片刻小魈的尸体，半蹲下身，往他脏污的手心中放了一朵清心。
小魈就此化作光点散去。
乱套了，云织想，魈的梦境好像和自己的不一样。
同一个梦境中出现了不止一个魈，那杀戮必然还存在。
在没有找到真正的魈前，云织只能继续跟着这个魈。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小魈消失的山谷，闪过一丝心痛，最后跟着魈往南边而去。
浓密的树林、热闹的城镇逐渐在眼前展开。
这里四处都有军人巡逻、演练、任务。百姓在他们的庇护下面貌红润，生活积极。
魈去往高耸的帝宫处回报了工作，随后便于一群身姿各异的男女一齐离开。
活泼的四个互相嬉戏打闹着，也不忘记捉弄魈带他一起玩。
在他们身边，魈身上多了些人气，少了些疏离。
他的年龄在仙兽中还很稚嫩，早年遭遇催熟了他的心智。
但在同族兄姊的关爱下，他也日渐鲜动起来。
云织总爱坐在魈爱倚靠的那颗树枝上，晃着小腿笑着看两个姐姐趁着魈睡着时，小声密谋着在他脸上画画。
等他见众人瞧他的眼神不正常，终于发现这个恶作剧时，两个阿姊笑得花枝乱颤，他也只有无奈的用水洗净脸。
但他心情是愉悦的。
他很喜欢这群家人。
除开忙碌的扫除魔神邪念任务，魈在岩王帝君手下的这段时间是健康、美好、充满希望的。
魔神战争时期，民众上下一心，正是璃月开拓最迅猛的黄金时期。
同时，也是无数代表着上古时期的魔神和种族陨落的时期。
夜叉一族骁勇善战，作为帝君座下的五大夜叉，魈五人经年累月的跟着帝君穿梭在各种战争之中，斩杀无数魔神、残念、妖邪。
魔神之躯不灭之体，死后留下的力量与恨意化为秽物，想要消灭，夜叉就必须背负业障。
但即便夜叉再怎么强大，却也扛不住源源不断的污秽侵蚀，终有无法抵抗业障倾染的一天。
夜叉一族数量急剧缩减。
就连五大夜叉受到业障影响陷入癫狂的频率也高了许多。
每每结束，众人都会相视着沉默许久。
魈总是最沉默的那个，他紧握着手站在众人身后，背后散着悲伤。
而后夜叉的宿命再次上演，火夜叉因业障自焚而亡，岩水夜叉因业障陷入癫狂，互相残杀而死。
大哥浮舍带着魈送走了三弟妹，长久的凝视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魈看着他的侧脸在光下落了一片阴影，眉眼深邃，情绪复杂，想伸手去拉住浮舍。
但浮舍突然转身，错过了魈的手，温和的看着仅剩的年幼弟弟，问：“金鹏，等浮世一切尘埃落定，你想和我一起隐居吗？”
魈微微瞪大了眼，他看见浮舍眼中的希冀，不懂浮舍为何突然下此决心。
帝君救了他，赐他姓名，把他带入尘世间。他自当为帝君奔走卖命，直到死亡。
但是，如果是等浮世一切尘埃落定……
魈握住浮舍的手，轻轻点头。
浮舍笑了，却并不放松。
他时而陷入癫狂，时而清醒片刻。在大部分时间里，他甚至分不清虚幻与现实。偶尔突然唤起“弥怒”“应达”或者“伐难”时，魈总是僵硬的靠近他。
之后很久浮舍的目光才会从陌生到清醒，盯着魈恍然大悟：“原来是金鹏啊。”
云织深知故事的结局，已经不忍再看下去。
她不知道魈平静的表面下会有多么悲痛，只是见他总在任务后，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来到曾经五人玩乐的地方，默默靠在那棵大树下。
偶尔走神，偶尔获得片刻安眠。
他走太远了, 已经离开了寒冷的地方, 走进了太阳光里。
温暖的阳光晒走了他充饥的新雪, 他呆站在原地失落了一会儿，没有流泪。
而是继续往前走,饿着肚子，依旧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云织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里面还有一些粮食, 但拿出来的也是空气，并不能递给小魈充饥。
她眼中泛着心疼,跟着小魈慢吞吞却愉快自由的步伐,沿着东一路前行。
走出群山庇护的与世隔绝之地, 小魈和云织终于看见了些熟悉的建筑。
那是璃月特有的建筑风格，但此时房中空无一人,地面有暗褐色的痕迹,空中飘散着血腥气息。
云织立刻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她想夹着小魈就走，至少将他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没用，小魈与掠食归来的魔神迎面相撞。魔神半人半怪,人面娇美,怪面恐怖,它舔舐着指尖余味,看见小魈，女面娇笑一声,说又来一只小猎物。
小魈感受到危险，登时毛发炸开，弯腰弓背做出攻击状态，喉中发出威胁的低吼。
他虽年幼，战斗力却非凡。
魔神与小魈战斗几十回合，越打越将吃掉小魈的想法吹散，转而怪面怒眼圆瞪，将小魈的心智完全拿捏在手中，迫使小魈为他驱使。
自那天起，小魈成为了这位魔神手下的第一大将。魔神一边训练他，一边逼迫他陷入残杀，吞噬美梦，受尽折磨。
在魔神座下被驱使多年，小魈的身量也逐渐拉长。他也算得上战功赫赫，但魔神并不将他当做一个有需求的活体，只当是工具，是武器，是怒极时的发泄，是欢娱时的折辱对象。
在被抓住弱点驱使后，小魈目光便如同一潭死水，行尸走肉般行使着残酷杀戮。云织看见他从一开始沾染血腥的颤抖，到最后于千百人包围中行动自然，干净利落。
她心中很复杂。
每一个被魈杀害的人都会留下残念，这些由一切负面情绪构成的残念不断侵蚀着魈的神智，形成了业障，让他本高洁纯净的力量中逐渐染上了更污秽的深色。
眼看着他周身的业障越来越深，终于有了第一次煞气外泄时，云织终于懂了魈在此刻的噩梦。
这是魈的过去，这是曾经的魈。
本是天真纯善的仙兽，法力强大，却被魔神抓住弱点驱使折磨。他陷入无止境的残杀、被逼吞噬败者的美梦。
可那真是美梦吗？
洁白的、暗红的、幽蓝的一个个小气团被吸食，共同组成了魈幼年时的噩梦。
她明白了，却并不能为魈做什么。
小魈只是魈的梦境记忆，真正的魈现在不知何处。她在自己的梦境当然能翻云覆雨，因为她能保证自己的梦境稳定，不会吞噬自己。
但魈的梦境漫长而痛苦，她贸然出手，很担心对不知何处的魈产生连带作用。
就这样，云织跟着小魈的身边百余年，看着他越发沉默、冰冷、不通人性。
直到那天小魈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看见魔神嘶吼着怨恨着恐惧着陨落。他早已伤痕累累只剩下一口气在，却还是提枪继续战斗，跃向半空中那位龙角男人。
男人只是抬手就阻止了小魈的刺杀，看向他空洞的眼神时，略一思索，从魔神残念中取出一个东西按进他眉心。
紫色纹路边缘金光细细描摹过，小魈好似脱胎换骨般被定在原处，眼神逐渐焦距，有了新的光亮。
他看着带着兜帽的龙角男人，嘴唇嚅嗫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他早忘记了怎么说话。
男人只是微微一笑，将他送到地面，折身消失在天际。
而小魈，坐在地上，脏兮兮的小脸小手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浓稠的乌云散开，暖暖的太阳终于也能撒在他的身上，他摊开手接住亮晶晶的光点，下一刻却被手上的血液污染。
战场是残念壮大的培养皿，无数残念缠绕着小魈化为业障，让他再次陷入痛苦之中。
云织伸手想安抚，却无能为力。
远处战火渐消，一道身影拾级而下。
他提着枪，身上的配饰发出闷响，青影一闪，便冲入这古战场。
四处都是残念的哀嚎，云织看见前方浓浓的黑雾便淡，提枪少年步履沉稳，飒沓而来。
来者一身短打，云纹点缀。降魔杵悬挂于胸前，傩面在走动下闪着青光。
他看起来过得好多了，气息平稳，双颊也有所丰盈，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模样。
云织看见记忆中模样的魈垂视着陷入业障的小魈，一脸错愕。
怎么同时出现了两个魈？
难道这个是现实中的魈？ ！
她尝试着触碰魈垂落的衣袖，但还不待她触到，就见青年魈提起和璞鸢，手起刀落，将小魈斩杀于自己枪下。
！ ！ ！
云织回头去看小魈，他睁着大大的眼睛，金红交错，其中有痛苦、疑惑、悲伤和解脱。
再看青年魈，他凝视了片刻小魈的尸体，半蹲下身，往他脏污的手心中放了一朵清心。
小魈就此化作光点散去。
乱套了，云织想，魈的梦境好像和自己的不一样。
同一个梦境中出现了不止一个魈，那杀戮必然还存在。
在没有找到真正的魈前，云织只能继续跟着这个魈。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小魈消失的山谷，闪过一丝心痛，最后跟着魈往南边而去。
浓密的树林、热闹的城镇逐渐在眼前展开。
这里四处都有军人巡逻、演练、任务。百姓在他们的庇护下面貌红润，生活积极。
魈去往高耸的帝宫处回报了工作，随后便于一群身姿各异的男女一齐离开。
活泼的四个互相嬉戏打闹着，也不忘记捉弄魈带他一起玩。
在他们身边，魈身上多了些人气，少了些疏离。
他的年龄在仙兽中还很稚嫩，早年遭遇催熟了他的心智。
但在同族兄姊的关爱下，他也日渐鲜动起来。
云织总爱坐在魈爱倚靠的那颗树枝上，晃着小腿笑着看两个姐姐趁着魈睡着时，小声密谋着在他脸上画画。
等他见众人瞧他的眼神不正常，终于发现这个恶作剧时，两个阿姊笑得花枝乱颤，他也只有无奈的用水洗净脸。
但他心情是愉悦的。
他很喜欢这群家人。
除开忙碌的扫除魔神邪念任务，魈在岩王帝君手下的这段时间是健康、美好、充满希望的。
魔神战争时期，民众上下一心，正是璃月开拓最迅猛的黄金时期。
同时，也是无数代表着上古时期的魔神和种族陨落的时期。
夜叉一族骁勇善战，作为帝君座下的五大夜叉，魈五人经年累月的跟着帝君穿梭在各种战争之中，斩杀无数魔神、残念、妖邪。
魔神之躯不灭之体，死后留下的力量与恨意化为秽物，想要消灭，夜叉就必须背负业障。
但即便夜叉再怎么强大，却也扛不住源源不断的污秽侵蚀，终有无法抵抗业障倾染的一天。
夜叉一族数量急剧缩减。
就连五大夜叉受到业障影响陷入癫狂的频率也高了许多。
每每结束，众人都会相视着沉默许久。
魈总是最沉默的那个，他紧握着手站在众人身后，背后散着悲伤。
而后夜叉的宿命再次上演，火夜叉因业障自焚而亡，岩水夜叉因业障陷入癫狂，互相残杀而死。
大哥浮舍带着魈送走了三弟妹，长久的凝视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魈看着他的侧脸在光下落了一片阴影，眉眼深邃，情绪复杂，想伸手去拉住浮舍。
但浮舍突然转身，错过了魈的手，温和的看着仅剩的年幼弟弟，问：“金鹏，等浮世一切尘埃落定，你想和我一起隐居吗？”
魈微微瞪大了眼，他看见浮舍眼中的希冀，不懂浮舍为何突然下此决心。
帝君救了他，赐他姓名，把他带入尘世间。他自当为帝君奔走卖命，直到死亡。
但是，如果是等浮世一切尘埃落定……
魈握住浮舍的手，轻轻点头。
浮舍笑了，却并不放松。
他时而陷入癫狂，时而清醒片刻。在大部分时间里，他甚至分不清虚幻与现实。偶尔突然唤起“弥怒”“应达”或者“伐难”时，魈总是僵硬的靠近他。
之后很久浮舍的目光才会从陌生到清醒，盯着魈恍然大悟：“原来是金鹏啊。”
云织深知故事的结局，已经不忍再看下去。
她不知道魈平静的表面下会有多么悲痛，只是见他总在任务后，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来到曾经五人玩乐的地方，默默靠在那棵大树下。
偶尔走神，偶尔获得片刻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