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爽脆的毛肚,被麻油蒜泥裹住后,神奇地激发出美妙的口感。
  滑嫩的菇子,酥软的菜叶,在鸡汤里煮出来,什么都不用蘸就鲜掉了眉毛。
  他第一次吃,却对此不陌生——莫玲珑做出什么吃食,他都不会觉得吃惊。
  三人看他吃得动作不见粗鲁,但速度却有些惊人,连胃口最好的霍娇都渐渐吃惊:“哎,我说,你给小白留点菜吧——”
  那头傻鹅蹲在灶房门口,已经哀怨看了许久,一根菜帮子都没捞着。
  贺琛轻轻按了下肚子,放下筷子。
  看着满桌狼藉,他掏出纸笔写下:“我来收拾。”
  “你身上有伤。”莫玲珑指着他手上的扎带。
  贺琛摇摇头,写下:“小伤。我来就好。”
  林巧和霍娇两人四手都没碰上碗筷,只见贺琛一人扛起一大盆脏碗筷到院子里,烧了热水兑开一点点碱水,将油腻腻的锅碗瓢盆洗干净码起来。
  他那两只手还带着伤,但好像感觉不到疼,也看不到丝丝渗出的血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
  林巧比划着那个大盆,跟霍娇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姑娘,我觉得留下他好像……也挺好的喔。”
  第45章
  隔着窗户纸,男人洗碗的剪影朦朦胧胧。
  霍娇用看透一切的口气嘲讽:“巧姐,承认吧,你就是懒。”
  “谁懒了,你当我是为了不洗那几只碗碟?我不过是说实话,上次吃锅子,我俩笨手笨脚。要是想好好烫菜,那就轮不着吃,再说,你不是烫老了,就是烫着自己了。”
  她上下扫了霍娇一眼,“你也得承认吧,人家学得又快又好。”
  是啊,那人学得又快又好。
  起初几下还有些生疏,后来下肉,捞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谁小碟里的肉空了,下一秒保准有肉降落,谁多吃了几口菇子,下一瞬就有新的补上。
  关键是他烫的动作,还能严格按照莫玲珑说的做——该起落烫的,必定七上八下,该投辣锅的,绝不错投到鸡汤里坏了鲜味。
  霍娇无法辩驳,只嘴硬:“就是比我还能吃。”
  他一人吃的,能赛过她们三人的份量。
  “他聪明,学得快罢了。我们开业前多吃几次,你们就都熟练了。”莫玲珑拍拍两人,“洗漱,早点睡了。”
  今夜三人同睡。
  霍娇和林巧欢快地回自己屋里拿好面巾牙粉,挤进了莫玲珑的房间。
  正房的架子床很大,足够容纳三个人。
  只是她不习惯跟人同塌睡,喊了两人一起把罗汉床移过来,又铺了一层褥子。
  三人轮流洗漱完,一齐暖暖和和躺进各自的被窝。
  屋外似乎又下了雪,屋里烧着碳暖意融融。
  霍娇转身侧向莫玲珑的方向:“师父,你说那个杜琛,是不是很倒霉?居然在回乡过年路上碰到这种事!”
  良久,莫玲珑才嗯了一声。
  他的解释前后都能对应起来,乍一听没毛病。
  但武峰的位置在上京的西北方向,离金安十万八千里。
  他若是从金安北上被劫,逻辑上严丝合缝,只是——
  大安朝真的有人会背井离乡去这么远的地方吗?
  她直觉认为,这种可能性很低。
  那若是从上京北上被劫,又怎么会走水路?
  林巧则感慨:“姑娘,他比牙行里那些杂工能干多了,也不知咱们能不能雇到手脚这么利索又有力气的临工。”
  金安牙行业务发达,什么工种的临工都有,且全年无休。
  这条长街上,不少铺子长期从牙行雇临工帮工,省了给官府报备的手续。
  莫玲珑也是这么打算的,开业前去挑选几个临工过来洗碗洗菜。
  只不过,杜琛干这些杂活干得好?
  乍一看的确如此。
  但莫玲珑看出来,杜琛并不是干惯粗活的人。
  给他包扎手臂的时候就注意到,他手上虽有老茧,但那些老茧集中在食指,中指指尖和虎口,掌心。
  并不是做粗活会磨出老茧的位置。
  他只是学得快。
  但令她惊奇的,是他的身体。
  四肢的伤固然不算重,但他背后可有两道皮肉狰狞的刀伤。
  他就这样浑然像没事人一样,行动自若。
  手上带着破口,伸到碱水里可想而知有多疼,而他神色纹丝不动。
  要不是习惯了受伤,就是他对痛觉的感受异于常人。
  不管怎么样,都说明他身体素质好得惊人。
  她挥走脑中纷乱的思绪,说:“早点睡吧,今日都累了。明日过年,我们什么也不干,大家都睡懒觉。”
  小丫头高兴地应了一声,卷着被子翻了翻身。
  没多一会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莫玲珑有些睡不着。
  今天遇到的事,实在太多了。
  刚才林巧说的,也提醒了她得提前让临工试工。
  “姑娘……你睡了吗?”林巧在黑暗中出声。
  莫玲珑应了她一声。
  林巧咬了咬唇,小声问:“姑娘,你觉得韩郎君为人怎么样?”
  韩元?
  莫玲珑:“是个不错的人吧。怎么突然想起他来?”
  她不禁睁开眼,看向罗汉床方向。
  林巧语气认真,但又透着羞涩:“姑娘,我觉得……韩郎君好像对你有意。他看起来为人正派,家又在金安本地……”
  莫玲珑无声一笑:“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媒婆的料!想什么呢?压根不可能的事。”
  她没考虑过婚姻。
  上辈子没遇到合适的,这辈子天坑开局,看清了女子一旦进入婚姻,太过不自由。
  她现在上无父母催婚,下无旁人指指点点(退婚女的自由,也是笑了),还惦记着进火坑?
  且不是她妄自菲薄,按大安朝的价值取向,两人的条件差了一个银河系那么大。
  再说,以韩元的家世,婚配这件事可能压根不由他自己做主。
  “可我觉得,他就是对姑娘你有意啊!你看,都说他那手字很有名,可他几次三番主动给咱们写菜单,然后,上回送肉到书院,他明显就是特意跑一趟的。”林巧越说越觉得自己没想岔。
  莫玲珑笑出声来:“那要照你这么说,男女之间但凡热心一点就是对对方有意……我还对杜琛挺热心呢,我收留他,给他饭吃,给他衣
  穿,难道我对他也有意?快睡吧,小媒婆。”
  林巧小声嘟囔:“可我觉得他就是对姑娘不一般。”
  亥时一过,莫家小院屋顶有两声响动。
  一个黑色影子从前院屋顶飞快闪身而下。
  忠守岗位的小白,抖了抖翅膀,摆动肥硕的肚子,“嘎”声刚要发出去,中道而止:……(嘎)!
  那只白色金雕再次从天而降,正对它的面前。
  尖锐的趾爪抓在厢房的房檐上,侧过脑袋,擦擦擦,在瓦片上磨了磨它的喙。
  小白小心翼翼收回翅膀。
  细微的声响吸引金雕注意,那双锐利的金色瞳孔扫过来,吓的小白瑟瑟发抖,面朝着墙角,把头埋进肚子丰厚的羽毛中。
  夜鸢顺着金雕糖宝指的方向,飞身跃到厢房屋顶,从另一侧翻身跃下。
  他伸手敲了敲窗户。
  屋里,贺琛听到熟悉的暗号从床坐起,开了窗。
  夜鸢从窗外一跃而进,落地瞬间单腿下跪:“主子你醒了。属下该死,昨天看这铺子新整修过。以为这几天没人,没想到……”
  他不敢说,刚才翻进二楼看到屋里没人,连自己蹭上去的血迹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时,浑身都冷了。
  差点儿以为东厂的人比他先到,把人给劫走了。
  幸好有糖宝带路,它没停在前院,而是飞到后院落下来。
  “起来吧!”贺琛声音嘶哑难听,没有多加训斥,缓声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主上和师父在一起吗?”
  夜鸢垂着头一一汇报:
  “上京的几路消息收到了。锦衣卫倒了,大太监李如海把控内廷,内阁见不到狗皇帝,票拟也是李如海传话。夜枭他们挖了李如海的地窖,挖出白银八十万两,黄金三万两,还有五大箱金银珠宝。眼下主上还未动身,师父到了江都。”
  说完,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垂首等着,男人的气息拂过他发顶:“那金怀远呢?”
  “消息在这。”夜鸢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环,双手呈过头顶。
  金怀远的消息,他们几个在没有得到主子下令之前,不会私拆。
  贺琛打开,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去。
  他眼睛被烟雾燎伤,至今视物还有些模糊。
  月华如银练,映衬着白雪显得惨淡。
  他用力聚焦,绢帛般薄透的油纸上字字清晰。
  【金怀远,勾结前太子证据确凿,定叛国罪,入北镇抚司黑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