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元谚坐在床上看着公文,腿上盖着被子,见她来了,一时有些慌乱:“音音怎么来了。”
  音音站在屋内,拧着手绢,眼看就要哭出来。
  “我听人说你受了父皇责罚,是不是真的?”
  元谚面露窘色:“哪里听来的?我还特意让萧将军瞒着你。”
  哥哥受了伤,这么大的事,她居然是从旁人嘴里听到的。
  “为什么要瞒着我。”音音红着眼眶:“叫我知道又不会如何,我早些来看你不好吗?”
  元谚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都好多了,你大病初愈,怕你惦记。”
  元谚扶着床沿站起来,艰难走了两步之后又坐了回去。
  见他走的吃力,音音越发难过了,泪珠子簌簌往下掉,走过去搀着哥哥。
  从前父亲虽漠视她,但对元谚还是很用心的,元谚毕竟是男孩,人又聪慧,自然得宣文帝器重。
  可眼见着哥哥也受了罚,音音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哥哥……”音音说不出话,只呜呜的哭着。
  元谚叹了口气:“都已经嫁做人妇了,不可动不动就掉眼泪了。”
  音音侧头看他:“哥哥,父皇也不在意你了吗?”跪在宣德殿前,来来往往的臣子宫人那么多,岂不是故意让他受辱?
  想到这,音音更难受了。
  元谚轻笑,摆摆手让下人出去,随后对着自己这个妹妹说道:“父皇是君,我是臣,何来在不在意一说?”
  音音憋着嘴:“可他到底是父亲……”
  元谚摸摸她的头顶,亦如幼时那般:“这么多年了,音音还放不下?”宣文帝谁都不在乎,元谚早就知道这件事。
  元谚年长她四岁,又早慧,比同龄人更成熟些,有时他说些话,以音音的心智很难听懂。
  音音不理解哥哥的话,不管谁说了什么,她都还是在意父亲的。
  她问:“哥哥为什么受罚?”
  回忆起缘由,元谚皱眉道:“我这些日子在大理寺任职,不知谁将前朝程家造反的公文放在我书桌上,有人以此为由,说我意图给程家翻案。”
  音音眨眨眼,疑惑道:“程家?”
  元谚环顾四下,见无人才说道:“七八年前的事了,程家原本是武将世家,有意造反,在家中祠堂中搜出了谋反檄文,证据确凿被先皇*满门抄斩。”
  当年之事众说纷纭,朝中当时就有人所程家蒙冤,只是数年过去,先皇已逝,程家之事早已经无从查证。
  可诬陷之人就是拿住了这其中的要害。
  陛下不是先皇所出,若元谚又要调查当年有争论的案子,岂不是对先皇不敬?
  音音不明白这些事里面的关窍,只关切地问元谚:“父皇很生气吗?”
  元谚语气轻松了些:“罚过了就没事了。”
  元谚辩白说自己是受了陷害,可公文出现在他桌上,他确实没有证据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而今让他跪在宣德殿前三天也是做样子给那些大臣看,罚过了,此事也就过去了。
  只是这事不用点明,音音和元谚心里都有数,应该就是大皇子派人陷害的。
  偌大的宫闱里,只有元谚与她没有依仗,想到这,音音就有些悲戚。
  她靠近元谚,想像幼时那般依偎在他怀里,元谚轻轻推开她:“音音,恪守礼数。”
  音音委屈:“可你是哥哥……”
  元谚一脸严肃:“哥哥也不行。”
  音音又想去握元谚的手,元谚依旧躲开了。
  她一直是这样,心情不安的时候下意识的寻找可依赖之物。
  被元谚拒绝,音音无助的坐着,更频繁地抹着眼泪,元谚见状微微叹气:“你不是小孩子了。”
  音音有些恼了,甩了甩手绢不说话。
  元谚见状无奈的拉起她的手,音音的小手蜷在哥哥手里,心里都踏实多了。
  元谚又嘱咐了几句:“史齐回京了,你切记要与他保持些距离。”
  音音心里发虚,只点了点头,没让哥哥瞧见自己的神情。
  元谚怕她不懂,又继续说着:“父亲这个皇位,咱们这一家,莫说是仰仗着萧玦,起码是借了他七八分力气,于情于理的,你对他好些,莫要让他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史齐。”
  音音点点头:“知道了。”
  见元谚无大事,音音也就要出宫去了。
  这一路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胸口闷闷的。
  接引她的内侍带着她往宫门口走,音音看着自己住了短短几个月的皇宫大内,心里是难以形容的陌生感。
  今日宴席上的种种言语让她招架不来,她忽然有些怀念颍州的宅子,她的小院子,哪里有绸儿给她扎的秋千,有时常来讨食得狸奴,还有那颗亭亭如盖的大树。
  哥哥说,她住的院子是曾经母亲住过的地方,音音没见过母亲,可只要住在那里,她就能感受到母亲残存的气息。
  那里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那时她还能毫无顾忌的和哥哥拥抱。
  拐了个弯,音音看着远处的月亮门:“我去御花园坐一会。”音音抚了抚胸口:“喘口气再走。”
  内侍自然随着她。
  御花园中姹紫嫣红,景致宜人,阳光穿过树叶,斑驳的照在地上。
  音音寻了个阴凉处,找了个石凳坐下,看着远处凉亭的飞檐,一时间出了神,她不知道那宅子现在如何了,树木有没有人打理,秋千是不是被晒坏了,讨食的狸奴会不会饿着。
  幼时遇上这样好的天气,她便会和哥哥还有齐哥哥一起出去玩,在花园踩水,亦或是扎纸鸢,总之都是很有趣的。
  当初她虽没有母亲,但却有两个好哥哥。
  只是现在……
  音音叹气,哥哥变忙了,齐哥哥也变得奇怪了。
  她想的出神,还是绸儿戳了戳她:“公主,远处好像是小史大人。”
  音音顺着绸儿的视线看去,凉亭中来了两个人,她都认识。
  一个是史齐,一个是她那异母姐姐,元章。
  第16章
  内侍适时插话:“陛下今日请了史相和小史大人进宫,商议与二公主的婚事。”
  绸儿追问:“可是定下日子了?”
  “听说定了九月初八。”
  绸儿算了算:“也就不到两个月了。”
  音音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眼神只盯着远处亭子里的两个人。
  史齐一身青色衣衫,如翠竹挺立,元章穿了一身粉衣,格外娇俏。
  音音想,真是一对郎才女貌,一对壁人。
  元章比她高了些。
  音音随了母亲,是娇小的体型,本来也没什么,可站在齐哥哥旁边的时候总有些不登对,得抬头去看,不像元章,略微仰头就可以了。
  这二人原本是站着说话的,而后越靠越近,人影交叠,两个身子贴在一起,音音看见元章的手搭在史齐的肩膀上,而后这手骤然收紧。
  绸儿和内侍都已经背过身去,只有音音还在楞楞地看着。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齐哥哥在亲吻元章。
  音音心头一紧,捏着手绢的手骤然收紧,复又松开。
  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齐哥哥将会是元章的夫君,那亲吻又有何不可呢?
  萧玦也会亲吻她的啊。
  她明知道这些,却还是黯然的低下头去。
  一切都变了,住的地方,哥哥,还有史齐,这些她原来所熟悉的,曾以为会永远不变的人,都变了。
  低下头她看着自己的一身华服锦袍,又摸了摸头上的妇人发髻。
  她也变了,别人为什么不能变?
  音音起身,缓缓走出花园,察觉到神情有些麻木,音音伸手拍了拍自己脸。
  她已经嫁人了,音音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不可以再想着齐哥哥了。
  -
  亭中,史齐松开拥着元章的手,元章有些痴迷地凑近他,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
  史齐站定,用余光看了眼不远处已经空了的石凳。
  元章还喘着气,脸颊泛红:“齐哥哥……”她从不知道史齐还有这样情动的一面。
  元章年长音音一岁,二人长相有三四分相似,只不过她更像冯贵妃多些,眉宇间有几分妩媚成熟之气。
  史齐又退了一步:“公主可直唤臣的名讳。”
  元章定了定神:“齐哥哥,我还当你不愿意娶我。”从前在颍州,史齐只和元谚元音兄妹玩,从不理她,元章还以为他不愿意娶自己。
  史齐脸上是一贯的微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没有什么意见。”
  这话无端有些冷淡,元章此刻却没听出来,她还抚着胸口还没有从方才的吻中缓过来。
  史齐今日进宫领旨,冯贵妃邀请他小坐一会,随后又叫了元章出来同他说话。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走到花园里,本来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可是行至亭下的时候史齐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势态之突然让元章有些难以预料,只不过她也并不讨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