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怎么那么自私......恩没报完就决定走掉.....恩人一定会以为他厚颜无耻以德报怨吧......
  可,想象中的训斥并未降临。他惴惴不安地等了片刻,发现、发现杜知津笑了。
  恩人......在笑什么?
  他懵懂地看过去,看到一双安静的眸子。
  平和得,如风止后的湖面。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杜知津道,“说明你终于有了对未来的思考,说明你终于放下了过去。”
  “绛尾,这便是我救你的意义。”
  救他的,意义?
  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心像被发芽的柳条抽了一下,一股怪异的感觉转瞬即逝。不等他深究这种温暖意味着什么,她又开口了。
  “你仍然觉得不曾将恩情还清、有愧于我吗?”
  闻言,他猛地点点头,刚要情真意切地称颂一番,手心忽然被塞了一样东西。
  低头一看,是很久之前他亲手做了、送她的剑穗。
  她重新把剑穗拿走,挂在醒月的末尾,扬唇冲他道:“好了,现在还清了。”
  “绛尾,你谁都不欠,你自由了。”
  自由。
  他自由了。
  看到他无声落泪的模样,杜知津顿时慌了:“哎哎哎?你怎么哭了?我我我我没带手帕在身上啊!你等等,我借一条。阿墨!阿墨!”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真是糟糕!
  “阿墨你开开门啊”几个字还未出口,绛尾已经自己擦干了泪水。
  他的脸上犹有泪痕,一双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明亮,仿佛一株即将枯萎的绿树重新焕发了生机。
  他退后两步,郑重地向她行了一个礼。杜知津隐约记得,这是妖族很庄重的一个礼仪。
  她忽然也变得不自在了。
  “恩人。此去一别,后会有期。”
  她怔了刹那,也笑了。
  “后会有期。”
  第47章 宝剑
  ◎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家产吧◎
  一墙之隔,应见画将外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当听到脚步声靠近时,他立刻端正了坐姿,做出一副认真读书的样子。
  杜知津:“阿墨,书拿反了哦。”
  应见画:“......咳,方才,绛尾特意和你说了什么?”
  杜知津没有隐瞒,把绛尾的去意和他说了一遍。他抿抿唇,胸口有些沉闷:“我说的那番话,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虽然他的确曾威胁过绛尾,要求其离开。但那是在并不熟识的时候,经过幻妖一事,他对绛尾已经改观了。
  见他一脸怅然若失,杜知津安慰道:“我知道,绛尾也知道,是他主动提出想留在宛泽城的。日后你若是想念他,我们可以回来看看。”
  “谁、谁会想他了?”应见画慌张地翻过一页,然后发现,书还是倒的。
  他彻底放弃了用书做伪装,眼睫微微下垂遮住眸中情绪,声音很轻:“你......是因为他是妖,才让他离开的吗?”
  杜知津一怔。
  她思考了一会,以为是自己的话有歧义,换了种更直白的说法:“阿墨你是不是听错了?离开是绛尾自己的主意,无关你也无关我。”
  “妖也有好坏之分。我应当同你说过,我只杀恶妖。至于那些能和普通人和平相处的妖,他们把人当人,我便也把他们当人。”
  “那,在你心里,什么样的妖才算恶妖?”他追问。
  杜知津不解地看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但还是如实告知:“巧言令色、杀人放火、逞凶肆虐者。”
  “恶人如此,自有律法惩治。恶妖如此,却因身怀异术跳脱人法之外。天下修士当以降妖除魔、扶正祛邪为己任,我身为等闲山弟子,义不容辞。”
  她自认为这套说辞无任何不妥之处,毕竟这可是她背了几百遍的门规里的内容,任谁听了不赞一句“道友大义”。
  可应见画没有。非但没有称赞,甚至脸色更差了。
  她将其归结为昨夜受了惊吓,一时还没有缓过来,索性不再打扰准备让他好好休息。见她要走,应见画怔怔然再度出声:“等等,你之前说有话要同我讲,是何事?”
  “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她道,“只是想提醒你,幻妖之言不可信。它最擅长搬弄是非,通过幻术让人心神不宁。彼时它气数将尽,因痛恨你我,自然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好让我们之间心生嫌隙。总之,你不必把它的话放在心上。”
  应见画无声地将手攥成拳,又缓缓放开:“......我明白了。所以当初你杀它,也是因为”“因为我不喜欢听废话。”
  她顿了顿,又说:“况且身边之人如何,我自有眼睛会去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又没说出口。杜知津耐心等了片刻,见他一言不发,关上门走了。
  在她走后,应见画对着窗外的夜色,沉默不语。
  那夜之后,月亮恢复皎洁无垢,新夜清辉,如霜照水。
  但胸膛里的那颗,为什么隐隐感到失落?
  ————
  筑基之后,人不必饮食、不必入眠,谓之辟谷、坐忘。杜知津从小就有馋嘴的毛病,师尊也不管,所以时至今日也戒不了三餐。但她确实不用睡觉,从前在武陵村是出于养伤的需要不得不睡,自从伤好之后,每逢夜晚她都打坐调息,床只是摆设。
  这就导致门外一有动静她就立刻察觉了。
  这个脚步......赵终乾?
  念头刚一冒出,便听到门外有人小声喊:“师姐、师姐,师姐你睡了吗?”
  杜知津拉开门:“没。”瞥到他脸上不正常的酡红,她犹豫几秒,还是选择邀人进来,“坐吧。”
  “哦哦,好的师姐。”赵终乾晕晕乎乎地脱了鞋,踩着一双纯白的足衣“哒哒哒”进了屋。杜知津暗自思忖。
  有入室脱鞋的习惯......这个便宜师弟非富即贵啊。
  “找我有事?”她替他斟了一杯清茶,很满意自己日益精进的泡茶手艺。
  紧接着便传来赵终乾有些嫌弃的声音:“噗!好涩的茶,没泡开吗?”
  杜知津:“......”
  杜知津悄悄把茶包扔了回去。
  便宜师弟什么的,她最讨厌了。
  “不对,我来是有正事的。”他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满眼希冀地看着她,“师姐,您收徒吗?”
  闻言,杜知津突然挪了挪身子,仿佛椅子上有针扎她,把“如坐针毡”演绎得淋漓尽致。赵终乾不解:“怎么了师姐?要不我们站着说话?”
  “呃——这倒和站着还是坐着没关系。”她挠挠脸,又挠挠头,做完一万个动作后才憋出一句话,“我、我水平有限,暂时、暂时收不了徒。”
  其实水平有限的另有其人,是谁呢?好难猜啊。
  赵终乾显然没有领会她的弦外之意,仍然睁着一双大眼,无比真诚地看着她:“师姐不宜妄自菲薄!那日的英姿我们有目共睹!说是天人下凡也不为过!一双剑舞得造微入妙、神乎其技,实在是......”
  他越说,杜知津拒绝的话越不好出口,总不能直言“你没有那个修行的天赋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家产吧”!
  但话又说回来,当初她明明不被众人看好,谁能想到她竟与修行有缘呢?
  抱着隐秘的同情心,她决定带赵终乾试一试。
  “你的剑带在身上吗?”
  “啊?”他愣了愣,然后疯狂点头,“在!就放在房间里,师姐你等我去拿。”
  杜知津颔首:“好,你先回去拿剑,稍后我们在客栈楼下汇合。”
  “是!!”
  半柱香后,杜知津等来了赵终乾。
  和他珠光宝气的......佩剑?
  恕她眼拙,要不是赵终乾自我介绍说这把剑叫“横秋”,她还真看不出来这是剑修的剑。
  剑鞘镶满宝石,珠辉玉丽,光华夺目。横秋出现的瞬间,她立刻感受到了两把本*命剑的不满。
  ......家里就这条件,不能到处攀比!
  她默默把更跳脱的醒月收了回去,换醉岚握在手里。
  她欲言又止:“你这......平常带着不重吗?”
  赵终乾:“重啊!我还纳闷师姐你们是怎么做到随身携带的,别在背后不坠得慌吗?”
  杜知津:“筑基之后剑随心念,一般收在识海里,不用随身背着。至于筑基之前,通常来讲,剑鞘越朴素越好,轻便为主。”
  赵终乾恍然大悟,当场就要弃了他那金光闪闪的剑鞘:“师姐,我悟了!大道至简,原来如此!”
  被他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盯着,杜知津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之前师从何处?”
  她在等闲山十年,从未听说过有剑修给剑鞘镶宝石的。
  赵终乾语气迷茫,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我父亲请了鼎鼎有名的天水真人为我点化,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杜知津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