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杜知津当然问过师尊为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冰湖上的匆匆一瞥?而师尊又为何笃定,她一定是可造之才?万一她是不可雕的朽木呢?
  她在梦里梦外不厌其烦地问过许多遍,师尊从未回答过。
  然而这次,故彰开口了:
  “因为是你。”
  是她?是她怎么了?
  说完这一句话后,梦中故彰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天边的白云降下来,缠绕着她、包裹着她,仿佛要把她带回天上去。
  云随风而去,师尊也化为一缕青烟,袅袅向上。梦里的杜知津拼命地追,甚至甩出两把剑想要把云打下来,终究徒劳无功。
  她眼睁睁看着师尊再次消失在面前,耳边似乎仍盘旋着那道声音。
  “因为是你。”
  “师尊!”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同样惊醒了守在床边的应见画。
  他支着脑袋靠在桌上,守了半夜,乍一听见她的惊叫,困意瞬间被惊散。
  “你醒了?”话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应见画睡眼惺忪,脸上犹有未褪的茫然,却下意识护着桌上的蜡烛点亮了油灯。
  他一向节俭,自武陵村时便如此,能只点一盏灯就只点一盏灯。哪怕杜知津说过她不缺钱,他也坚持“开源节流”。
  灯下看美人,姿韵更甚。他轻挑灯花,衣袖下滑露出皓雪般的腕子,面上则被朦胧的光晕笼罩,如梦似幻。
  尚未酒醒的杜知津不觉呆了。
  霍白怎么说的来着?大房最好找个会过日子的美人......美人毋庸置疑,应大夫这样,算不算会过日子?
  平生从未考虑过钱财问题的剑修陷入了沉思。
  应见画擎着油灯靠近,瞥见她依旧双目发怔,轻轻蹙眉:“莫不是梦游?你从前也不似这样,酒品这么差?”
  说着就要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在触到前被她拦住。
  习武之人常年似不熄的炉火,而他天生天寒,又在外间睡了一夜,身上披着薄薄的凉意。
  一冷一热,水火交融。
  他先是一愣,继而一惊。杜知津察觉到他的挣扎,慢慢松开手。
  她刚才在想什么?她怎么能把应大夫带入“大房”的角色,真是无礼!
  思绪逐渐回笼,她忆起应见画的问题,答道:“不是梦游。而且,我酒品不差。”
  “呵。”他轻嗤一声,懒得再和“病人”计较,只是在心底暗暗记下以后决不能让她喝酒。忽地,他想起她醒来时那句“师尊”,把着脉随口问道:“梦到你师尊了?”
  杜知津“啊”了一声,仿佛还沉浸在宿醉中,语速迟缓:“嗯。我......许久没有梦到她了。”话音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叹息,如深秋的风吹落树叶,一点点抹去最后的生机。
  再微不可闻应见画还是觉察到了。他屈指一顿,轻巧地转移话题:“成仙的那位师尊?许是看不惯你这逆徒饮酒后骂人。”
  “骂人?”她满眼迷惑,尔后看到他陡然变幻的脸色,不由后背生寒。
  直觉告诉她,不好!
  应见画眯起眼,手中银针闪烁着威胁的光芒,宛若黑白无常、夺命阎罗,让人胆战心惊。
  她拥着被褥,默默向后退了退。
  可即便如此,仍然没有逃过这场骤雨。
  应见画咬牙切齿道:“你居然当着外人的面说我坏话?杜知津,我哪里对不起你?”
  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试探:“外人是......”
  然后她就收获了今天第一个瞪眼(注:已过凌晨,此为翌日)。
  “还能是谁?你的小红啊。”
  杜知津怀疑地揉了揉耳朵。
  是她听错了吗?感觉、应大夫每次提起“小红”这个名字都颇为气愤?
  虽然只是怀疑,但她聪明地选择了暂避锋芒:“没有没有,就算冒犯也肯定是我冒犯了您。所以,到底是......什么话?”
  语毕,她连忙按住被褥下隐隐发烫的两把剑。
  她是受到了威胁不假,但这不是用剑能解决的啊!
  银针大概只是走过场的道具,还没派上用场就被收了回去。此时杜知津无比庆幸自己当时闲的没事给他买了这副针灸的工具,若不是念在情分上,说不定真的会命丧针下!
  应见画双手环抱,眼神冷漠,细看似乎还掺着一丝幽怨:“你,杜知津,当着别人的面说我耍赖。亏我还在这守了你一夜,真是没良心。”
  后半句是从齿缝中飘出来的,像是碎碎念,被杜知津耳尖捕个正着。
  她登时坐直身体,惊讶:“你守了一夜?”
  他分给她半寸目光:“不然呢,你还指望你的小红?他懂医吗?净出些馊主意。”
  这份怨气并非凭空而来。若不是绛尾建议杜知津去喝酒,她就不会醉倒,他也不用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照顾醉鬼。
  思及此,他恶狠狠道:“你以后不许喝酒!”
  “是!”她举手发誓,表情无比诚恳。
  此夜便以杜知津对天发誓再不饮酒作为结尾。确定她已经醒酒后应见画便准备回房睡觉,即将跨过门槛时,她忽然叫住他:“我想起来了。”
  他问:“想起来什么?”
  她却又变得吞吞吐吐。应见画心情不虞,催促:“有话快说。”
  “嗯......这可是你要我说的。”杜知津挠了挠脸,目光闪躲,“我想起来为什么说你耍赖了。”
  “那天,我们在溪边捕鱼那天,你明明答应过,若我捉上鱼就饶我半天出来透气。”
  结果不仅没给半天假,反而禁足了三天。她耿耿于怀,怀有怨恨,恨己不争,只敢在醉后借着梦话说出口。
  应见画听了,眉头一挑:“一点小事你竟然记这么久?”
  她想说他不也是吗。
  关于师尊她只提过一嘴,他却记得,
  和应大夫提过小事的后果便是,一日三餐都吃鱼。
  早饭是鱼肉粥、午饭是清蒸鱼、晚饭是水煮鱼。
  吃鱼便罢了,毕竟这鱼可有许多做法呢。结果三餐鱼都如此清淡,不禁令人食欲全无。
  按理来说,他们住在客栈里,想吃什么吩咐小二便是。但问题是,杜知津的钱都交由应见画保管,而绛尾更是身无分文,所以他们三人中,唯一拥有点菜权的有且只有应见画。
  “吃啊,怎么不吃?”应见画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掖了掖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前一筷未动的两人。
  杜知津狠狠摇头:“我辟谷了。”
  绛尾:“狐狸、狐狸不吃鱼......”
  如果放在以前,缺衣少食的,别说清蒸鱼水煮鱼,就是西湖醋鱼绛尾都会吃得一干二净。但跟着恩人的这几天,他的胃口竟被养刁了。
  可他是什么人,也配挑三拣四。
  就在他朝寡淡得没有一丝油水的水煮鱼伸出筷子时,应见画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想吃什么自己去街上买,露出一副苦兮兮的表情是怪我虐待你们吗?”
  更糟心的是,他们俩都是这副表情,把他剥离在外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知道杜知津手上没钱,他递过去一个小巧的锦囊,示意她带着上街。
  杜知津接过,注意到锦囊右下角绣着明晃晃的“木”字,符合她对外的身份。
  真贴心啊应大夫。她笑了笑,朝他一抱拳,欣喜地往外边走。她是辟谷了,奈何嘴馋,一顿不吃馋得慌,何况三顿。
  绛尾本想跟着她去,余光瞥到应见画在看自己,默默坐了回去。
  见他识趣,应见画面色稍虞,在开始前给他倒了一杯茶。绛尾小声道过谢,捧着茶却一直没喝。
  他忽然笑了:“没毒。”
  绛尾浑身一僵。
  “我早就说过了,你不用把我当成竞争对手。”他看着茶盏中自己破碎的倒影,悠悠到,“趁着她不在,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绛尾有些不知所措:“谈、谈什么?”
  “她不在也要装吗?这里可没有人怜惜你的愚笨。”应见画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开门见山,“你喜欢她,对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我一定早早更新[爆哭]顺便才发现之前没开段评,现在开啦~希望评论摩多摩多[玫瑰]
  第34章 霍白
  ◎老娘****◎
  心思一朝被人戳破,绛尾本能地矢口否认:“没有!我、我只是想报恩。”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纵使你现在身为分文,作为一只妖,总有些旁人没有的手段吧?还是说你.....”应见画故意停顿片刻,尔后笑道,“别紧张。我为人,你为妖,就算真的动手也是我吃亏不是吗?”
  他越说,绛尾越烦躁,耳朵和尾巴上的毛全部炸起来,几乎要变回原形。
  应见画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免疑惑。
  如此茂密杂乱的毛发,若是掉毛必定会粘得家里到处都是,不知道多难打扫。杜知津到底看上这只狐狸什么,还摸他的毛?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她本人能够回答,应见画暂且按下不表,继续刚才的话:“还是说你,刻意表现得一无是处,为的就是长长久久地缠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