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单茸没听清她小小声的话,侧耳去听,“什么?”
  春华以为单茸逼着她认错呢,怎么也不肯再开口,单茸只好看向李紫,没想到李紫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又将自己塞回了灶台下,往里头送了两根柴火。
  “每次抓完都这么说,”李紫道,“什么沈公子呀,我又不是男的,小姐你说,她是不是故意捉弄我呢?”
  ……沈公子?
  单茸猛地回身看向春华,她定然见过失踪的沈筝!
  “阿紫,你从今日开始务必帮我记住春华说的话,”单茸拉住李紫的手说,“有任何内容都要记下来。”
  “好、好的小姐。”李紫点头应了吩咐,却还是觉奇怪,一个痴傻的人说的胡话有什么可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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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节前一日,沈家大哥忽然发来了宴请,请单茸在中秋圆日那晚到府上一聚。往年,沈家和单家的交集并不多,所以沈霍特意来请她一遭,定有别的原因。
  中秋那日,拥缚礼要进宫陪天子度晚宴,于是单茸也没有和他提此事,在他离府进宫后搭了马车前往沈府。
  马车停在沈府前,单茸还是决定让陪同的丫头留在马车里,她们有些异议,大概是怕拥缚礼知道了责罚。
  “放心,我只是和旧友小聚,这事只要你们二人不说,没人会知道。”单茸又从钱袋里摸出几两碎银递给她们,“中秋夜,你们也去吃些东西吧。”
  两人低声应了好,看着她下车进了沈府,沈霍早在等她,二人一同往大堂去。
  单茸没有想到沈府里有这么多人在等她。
  席桌上,许久未见的李书景正被一个娇俏的姑娘缠着剥虾。
  坐在他们身旁的沈清砚先看见了单茸,起身朝她行了礼。
  但单茸的视线却一直落在江祁玉身上,对方其实也已经看见她,但因为和她过往的过节,一直回避着视线。
  看见江祁玉的那一刻,单茸忽然就想明白了。
  他们是来劝她离开拥缚礼的。
  这个事件的节点原本应该发生在她和拥缚礼成婚以后。那时候,是江祁玉先找到了她,明明白白告诉单茸,拥缚礼对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利用她。
  而那时候的单茸一心只觉得江祁玉在挑拨离间,不仅没有帮主角团对付拥缚礼,还将这事告诉了他。
  要聊正事,自然不能在堂前,沈霍替他们安排了书房。
  一直缠着李书景的姑娘也想来凑合一脚,被沈霍拎着衣袖带走了。单茸猜到她就是沈琴了。
  她没想到当初让李书景去保护沈琴,保护到了这个地步。
  沈清砚主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单茸。
  原来南山沈家与沈褚本是同祖同源,沈褚出事,沈筝又下落不明,沈霍迫不得已给沈清砚写了书信,言明了沈家正在蒙受的怨屈。
  沈清砚并不想沾身政事,是江祁玉得知被拥缚礼诬陷的还有单家,才劝说他进京。
  江祁玉救下玉芽儿以后就和她分道扬镳了,后来才听说自己救的人原来是细作,于是对单茸一直有愧。
  此时和单茸面对面坐着,也还有些愧疚,“你父亲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什么,但倘若你想要离开拥缚礼,我们可以帮你。”
  如果单茸真的想离开,何必等到今天。
  她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人了,居然会有这么多的顾虑。
  单茸看着身边的几个人,感觉轻松了一些。
  她一直就是这个故事的配角而已。真正的主角们自有化解一切问题的能力。
  所以在江祁玉好心的出手相助时,她还是做了和过去一样的选择,她不会离开的。
  沈清砚尊重她的选择,像一个沉稳的老大哥一样对她道:“无论你什么时候想要离开,我们都会帮你。”
  离开书房以后,李书景拉着单茸走慢了一些,看着前面两人转进堂里,才和她搭话。
  李书景压低声音,“有些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单茸察觉他目光里的神色,和刚才江祁玉流露出的愧疚像极了。
  “拥缚礼在我将死的时候救过我一命,我一直以来都在为他做事。”
  单茸丝毫不意外了。她收拢李书景太过顺利,她唯独好奇一件事,“你在帮我的事,他知道吗?”
  李书景微微点头,“是他吩咐的,你有任何事情,我只管去做就是。”
  单茸过去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很好,原来拥缚礼都知道,已经不觉得他的城府可怕了,反而觉得很好笑。
  那个人,也太沉得住气了。
  她看向李书景:“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你要为了沈二小姐倒戈了吗?不,你特意不在沈清砚他们面前说,是因为你还瞒着他们吧。所以你还想继续帮拥缚礼颠倒是非,对吗?”
  李书景无奈地看着单茸,“天子只不过是利用拥缚礼清除朝野里权势过重的臣子,拥缚礼现在做的一切,并不是他可以控制的选择。”
  “你在同情他吗?”
  “单茸,这件事情太复杂了。”
  “是你太自以为是了!”
  单茸比他更清楚拥缚礼是怎样残害了单家。
  单茸和李书景不欢而散了。
  离开沈家前,单茸将一直藏在衣袖里的骨哨还给了李书景。
  他愣着接过,紧紧攥在手心里,看着她转身上了马车。
  回府后,单茸一路踩着月光回到了厢房。
  屋里没有点烛火,她跨进屋时,黑暗中的那人压着声音质问她去了哪里。
  单茸没想到拥缚礼这么快就从宫里回来了,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递给桌那边满身酒气的人:“我去沈家了。”
  拥缚礼没有接茶,却是握住了单茸的手腕,“今日是中秋,怕阿姐孤独,我还特意将春华也接回来了,但是阿姐回来的晚了——”
  那话声戛然而止,单茸的呼吸也跟着一滞,眼神慌乱的一览无余,她想解释什么,却又怕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拥缚礼品味着她的恐惧,浅浅笑了一声,才继续道:“所以没机会见她一面。”
  拥缚礼放开单茸的手,端起冷茶洒了一地,凛凛月光照在那片潮湿上,反照着拥缚礼走向单茸时阴郁的脸容。
  拥缚礼弯腰凑在单茸耳边,声调有些轻飘,“阿姐,天子答应我们的婚事了,明日圣旨便会昭告天下,我们很快就可以成亲了。”
  单茸感觉到他落在耳后的微热,浑身一僵,紧接着便是冰冷的唇擦过她的耳垂,没有丝毫心软地咬了她一下,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说着让单茸恐惧到极点的话。
  “阿姐要听话,乖乖待在我身边,否则,你在乎的人,都会死的。”
  单茸一晚上没有睡着,第二天拥缚礼进宫上朝后立刻赶去了春华的住处,李紫见她慌乱地进了院子,还奇怪地问她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春华坐在堂里打瞌睡,单茸才松了一口气。
  单茸问李紫昨晚发生的事情,
  李紫笑中带点回味,“昨日有马车接我们回府了,拥公子还留我们吃了一顿饭,只是小姐不在,春华一直不肯吃东西。还有,小姐你之前让我记下春华说的话,我记了好几页纸呢,昨日本想带给你,但你不在,便让拥公子替我转交了。”
  听完李紫最后几句,单茸浑身都僵住了,温热的血液从头冷到脚。
  单茸回府的时候,昭告她和拥缚礼婚事的圣旨已经传遍京城,一路上到处都有百姓在讨论着这事。
  这一日,也是寂无峰凯旋归京的日子。
  他进宫向天子汇报了边关的战事,听说了单家发生的事情,一离宫便赶来了。
  寂无峰被下人拦在府门外,却撞见了魂不守舍回来的单茸。
  寂无峰看着单茸从马车下来,担忧地拉住她,“你当真要和拥缚礼成亲?他害了单丞相,你怎么能嫁与他?”
  单茸不想再连累寂无峰,只想先将人劝走,她沉了沉气,扯出个无力的微笑,“他待我挺好的,我愿意嫁给他。”
  “可他并非真心——”
  “他是不是真心,我清楚。”
  单茸打断了寂无峰,他们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会传进拥缚礼耳中。
  她不能再冒险让寂无锋被卷入其中。
  “寂将军,你不必因为我拒绝了你的婚事就对我念念不忘。我心中早已没有你了。”
  单茸说完便转身了,她不想再让寂无峰看到自己眼中的无助,却没有想到拥缚礼就在院中看着自己。他已经换下了朝服,显然是回来有一会儿了。
  单茸朝他走去,有些刻意地挽上他的手腕,笑问他:“既然天子已经昭告天下,那我们的婚事定在哪一天好?”
  拥缚礼也陪她将这戏演着,他牵住她的手,往回廊去,身后,寂无峰落寞地眼神一直跟着他们,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中。
  进了院子,单茸便想放开拥缚礼的手,没想到那人的手指却牢牢扣着她,顺势将五指滑入她指间,十指相扣地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