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照她所说,京中难道还有一股不同于拥缚礼的势力,在搅动风云?
  单茸晃了晃脑袋,暂时不去想这股神秘的第三方,低声问道:“你同我说这些,焉知我不会转手出卖你?可别忘了,我爹爹身居高位,你这样的细作,可是送上门来的功劳。”
  玉芽儿笑了笑,蓦地贴到单茸耳边,低声说:“你没得选。”
  还不待单茸想清楚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手上便骤然一热。
  单茸低头看去,自己的双手正被玉芽儿握着,掌心间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出。
  她的双眼骤然一缩,被烫到了一般想要后撤,没想到玉芽儿比她反应更快,牢牢地握住了单茸的手。“你……!”
  单茸一时间慌了神,下意识为她捂住了伤口,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是多惊心动魄的一幕。
  玉芽儿换了方才那副下了狠心的模样,扮回了那个柔弱的沽酒女,一字一句问:“单姑娘,你我无冤无仇,为何……?”
  这到底演的哪出啊?!
  单茸一头雾水,已然有几分朦胧的听觉里传来了几声答答的马蹄声,领头的人停在她和玉芽儿面前。
  玉芽儿脱力般缓缓跌坐到了地上。
  失去了手上的视角遮挡,单茸这才看见,她的小腹处正扎着一柄匕首,伤口处正泉涌般渗着血。
  马上的人注视着二人之间的一切,居高临下,缓缓开口道:“密报兵部有细作逃往郊外的,是你?”
  如惊雷乍响。
  仔细想来,玉芽儿今日的反常都算得上是有迹可循,偏偏单茸是瓮中的那个鳖,一股脑地就钻进了人家设的套里。
  单茸恍惚地看着寂无峰将玉芽儿抱上了马,随后扬鞭而去。
  连一丝眼风都不曾扫到她身上。
  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对方的态度是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单府的了,大约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作祟,思绪也乱糟糟的,辨不清脚下的路,记不起今夕何夕。
  或许有那么一瞬,单茸共情了剧情中的拥缚礼。
  毕竟此时此刻被诬陷的人,是她自己,和被诬陷的拥缚礼处境一模一样。
  倘若她当真是十几岁懵懂无知的少女,又真的喜欢上了寂无峰,那单茸此刻的境遇与未来的下场,绝对不会比原主更好。
  好在她平白多了几百年的阅历,就算是在水里吐泡泡,听听世人的心事,总归也攒下了不少自己的见解,不至于滋生出心魔来,更不会被蒙蔽双眼,从而作茧自缚。
  她不要乞怜寂无峰的回头。
  因为此时此刻,寂无峰此人,已经不再是她自救所需要攀登的险峰了。
  人心比起自己从前见过的精怪而言,确实是更可怕的存在。
  单逢时匆匆回府的时候,单茸已经在屋里歇下了。
  他这几日忙于朝政,不大清楚单茸和寂无峰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今日见了京兆府尹准备上呈的折子,才觉得惊心。
  单茸有些喜欢寂无峰,这原本也是单逢时乐于见到的佳话,二人之间算得上是知根知底,况且有单茸母亲和寂夫人之间的交际,想来就算是成婚了,也是不会在婚事中吃亏的。
  因此单逢时算计破了天,也无非是觉得两个小辈之间最不好成事的,仅仅是认不清真心而已。
  哪知今日见了折子,又在回府的路上听见了不少什么“相府千金妒忌寻常女子,不惜为夺心上人痛下杀手”的传闻。
  饶是冷静自持的单逢时,也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这样的消息算不上大,那位木槿姑娘虽说是平头良民,在相府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断然是掀不起这样大的浪的。
  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求恐怕不只是单茸与寂无峰的名声,更是单逢时在京中多年的根基。
  37
  第37章
  几日后。
  窗外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玉芽儿醒了。”
  单茸闻言立时从床上坐起来,趿着鞋倚到窗边去。她推开一点窗,呼吸着新鲜空气,兴致怏怏地问道:“寂无峰呢?”
  李书景的身影不在窗边,大概又是缩在房梁上,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自然是日日陪护在玉芽儿身边,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哪里想得到你?”
  单茸靠在窗边,一时无话。
  从郊外回来之后,单茸已经闭门谢客了整整三日。
  只是同往常的病体虚弱不一样,这几日只是因着那位要紧的木槿姑娘一直昏迷不醒,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寂无峰罢了。
  外头的人都在传,什么丞相千金妒忌一个小小平民百姓,竟然想要了人家性命。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单茸也懒得争辩。
  这些年落在原主身上的非议从来不少,这回更是她有嘴说不清的意外事件,干脆假借身体不适,推诿了一切可能上门的责问。
  可她逃避的姿态就算做得再完美,也只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寂无峰整整三日,竟分不出一丝心神来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果然在他心中,无论自己是有苦衷也好,心血来潮也好,都不过是“胡闹”罢了。
  单茸自嘲一笑,一时间对寂无峰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有些失望。
  没成想李书景也问:“刑部的人去了寂将军府,怕是去问话的。那事儿……真不是你做的?”
  我做什么了我?!
  单茸无名火起,将窗户大打开了,半个身子也探出去,怒视着房梁上的李书景:“他们不信我,你也不信?”
  李书景骤然被这样看了一眼,吓得差点摔下来。
  他拍了拍胸口,一边心想小姑娘气性真大,一边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可惜,毕竟你可是我教出来的,倘若出手,就不该让她活下来。”
  单茸还想再说两句,院外忽然传来了下人请安的声音。
  李书景立刻翻身上屋顶,脚尖落地时轻如鸿毛。
  单茸也很是上道,一套丝滑小连招,直接关窗上床盖被子,一气呵成。
  她刚躺上床,便听见了门外的人轻轻叩响了门扉。
  拥缚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姐,今日阿姐可还醒着?我方才听见阿姐在说话了。”
  怎么又是这个缠人鬼,单茸两眼一黑。
  拥缚礼前几日也*风雨无阻地来,只是春华都听了单茸的吩咐,将他以“小姐吃了药刚睡下”的借口劝走了。
  没想到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今日专门提早了来的时间,正好撞上春华去给单茸取药,还听见了她方才和李书景说话。
  眼看着是没有装睡的机会了,单茸硬着头皮问:“阿弟寻我有事?”
  听见单茸总算说了话,拥缚礼蓦地松了口气,含笑答道:“阿姐在裕文堂的考核有结果了,先生昨日便遣我来传,只是我下学时阿姐已经休息了,故而今日再来叨扰。”
  单茸有些诧异,这事原来还有后续呢?
  前几日考学之后紧跟着便是这些乱糟糟的烂事,更何况听李书景和春华说,京中如今对她议论纷纷,想来是觉得她配不上树德树人的裕文堂,又是个千金大小姐的性子,怎么看怎么是个烫手山芋。
  裕文堂,大概不会要她了吧。
  隔着一扇门,单茸也不怕自己的难堪被拥缚礼发现,不过仔细想想,拥缚礼所见过的、她无能为力的样子,早就不止今天这一面了。
  多一回少一回,又有什么区别,单茸问:“劳烦阿弟跑一趟了,结果如何?”
  拥缚礼似乎是在门外作了个揖,衣料声摩挲间,他躬身答道:“阿姐心想事成,自然顺利无虞。”
  嗯嗯果然我才不会伤心的不就是没……
  等等?!
  且不说现在她在京中的风评有多一言难尽,光看考核时她对着试题愁眉苦脸的模样,也能料想出每个字拆开都认识合在一起就看不懂的迷茫感。
  可这样的答题水平都让她过了考核,该不会是什么一觉醒来,全世界学力都下降了的福利吧?
  拥缚礼没听见单茸继续说话,以为她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提醒般接着问道:“阿姐打算什么时候去书院?”
  忽然,紧闭的房门打开。
  只穿着一件寝衣的单茸便装进他的眼帘。
  无论二人此刻是怎样假扮的姐弟情深,到底也算是外男。
  十几岁的少女已经有了玲珑曲线,拥缚礼克制地别开了头,将目光放在了门口的柱子上。
  有风吹过,将单茸的发丝高高吹起,她抚了抚鬓发,也不管拥缚礼此刻的回避,急切问道:“先生突然疯了?”
  拥缚礼不解地摇了摇头:“大抵没有。”
  单茸了然:“那就是我疯了。”
  拥缚礼再摇头:“阿姐也没有。”
  单茸听了还是一脸恍惚,仿佛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能顺利过关般愣了一阵,拥缚礼见她呆愣,轻笑一声,补充道:“堂主亲自看过考卷,还特意夸了阿姐虽不曾出阁念书,可学识渊博,对旧典的见解也独到,怎会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