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各自低头一看,只见这菜色殊异非凡,青葱玲珑。盘子底部铺了一层被火焰炙烤过的黑豆,上置几卷紫痕斑驳的老笋萚,以玉筷拨开笋萚一看,里面盛着嫩青的鲜笋细丝,香气浓郁,伴着黑豆香直往人鼻子里钻。盘子里还摆了几片鲜脆的竹叶做装饰,看上去更是美味可口。
  谢堪再以神识探视,仍然无异常,只是普通灵笋。众人一边道谢一边低头品味起来。
  待吃完这盘,舜华又接着讲述。
  “在下是误入此地,不过更多的人是为了寻找机缘主动来到此地。传言中,那虚空之主主宰虚空,在虚空的尽头便是三十三重天的天门,不知那些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了世上有南华之梦,于是终生都在追寻此梦,他们想先从古修处进入此梦,而后出梦域,直接抵达虚空之主所在的虚空后段,再取此捷径,直接从虚空飞跃天门,急速登仙。”
  云以悟又摔筷子站了起来,“太过分了!我们老老实实打了一路过来的,他们怎么能有捷径?不行,我不允许!”
  舜华瞥他一眼。
  蓝冰芨赶紧拉他坐下来,“别丢人现眼,好好听前辈讲!”
  谢堪听了亦是诧异,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套路。这便是各人的信息差不对等了,自己只知有虚空,不知有什么南华之梦,便只能从头打到尾,辛辛苦苦地打上三十三重天。他们却知有南华之梦,自然可转动心思,择一条更为便捷的路。
  若他早知有南华之梦,必然也要漫天追寻古修痕迹,若真能通过古修进入此梦域,再从梦域抵达虚空后半截,虚空之路岂不迅捷多了?也必不会伤亡那么多的人马。
  听到此处,谢堪心中生起些微感叹,修仙界最讲机缘,原本自诩机缘充足,比起那些人还是差些。
  现如今,和他们一样落到此境,竟是同一起跑线了。
  舜华注视着他,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谢堪。”
  目光又扫到云法齐。云法齐也点头一声,“云法齐。”
  云法齐目光直视着舜华,追问道:“前辈,你们既已来到南华之梦,亦得知了虚空之主的故事,何故还逗留此地,不径上天门?”
  清冷的嗓音似带了两分叹息,“去则容易,不过想要登天门,却是极端困难。”
  众人不由得互相四顾。都到南华之梦了,只要找到出口回到虚空隧道,不就很快能抵达天门了?
  舜华:“凡界之人对仙界三十三重天一无所知,我们仅凭虚空、南华之梦走来这里,个个都以为登仙有这么简单,实则从虚空出去后,还需一只上古仙鼓,凡人只有敲击这仙鼓,天门才会为他打开,否则只能无功而返,重回凡界。”
  谢堪闻言,极是震惊,双手攥紧,差点从座榻上起身站起。
  什么......仙鼓!
  还需要一只仙鼓,他才能开天门!
  难道他这一条漫长的虚空之路都无意义吗?他没有仙鼓,到了天门面前竟只能原地折返!
  众人亦是面色惊变。云法齐见谢堪颜色不好,暗注一道灵力过去,令他稳住心神。
  舜华又道:“谢公子,你不必如此,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必会让你振奋。仙鼓虽远,亦不远,它就藏在这片南华之梦里,每隔五百年出世一次。”
  谢堪紧绷的双目骤然一松,却又是狠狠一皱,五百年才出世一次!
  众人皆皱着眉头众说纷纭,冷不丁,却瞧见那一直好端端坐着的谢堪歪了下去,直摔下座位,扑跌打滚,脸色惨白。
  “谢宗主!”
  “谢堪!”
  “云法齐,快扶他起来!”
  裴寂崩溃地冲过来,连拖带拽地把此人扶好,“师父!师父!你怎么这样了!你振作啊!”
  舜华瞧见此人模样,亦是惊愕,他当真是修道士么,其疯癫执迷之状,和沉沦的凡人有何两样?
  就这么想升仙?连五百年都等不了?
  谢堪脸色白透,冷静了半晌,又逼视舜华,“敢问前辈,仙鼓上一次出世,是多少年前?”
  舜华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就像天道那般清净无情。
  “正是昨日。昨日他们为了抢夺仙鼓,又打了一大场。”
  眉心、寸关皆沸烈地跳动起来,谢堪似乎目色发昏,看什么都看不真切,他甩甩裴寂的手,想要自己走路。裴寂才放开他两步,此人却陡然站住。
  一道鲜红的血瀑出人意料地喷薄而出。
  在所有人的尖叫中,谢堪再次慢慢倒了下去。“谢堪!”“师父!”“谢堪你醒醒!”
  呕出的血糊满黑衣,此人行迹可怖,含糊不清地昏了过去。闭上目的他看上去苍老疲惫的不像一个青年修士,更无群龙之首的威严,不知在哪一个瞬间里,竟生了这样的变故。
  舜华冷眼瞧着,心中又是一叹。
  此人对升仙的贪婪,竟超过她看过的这南华之梦里所有人。
  第238章 夜雨谈心
  外界的蜃雨已下完了,现在下的是正常的雨。淅淅沥沥,伴着萧瑟的微风,清净地吹拂着。
  阁楼的老黄竹帘子被风一阵阵地刮起,雨水就趁这间隙,嚣张地打一些进来。暗黄色的木地板被打潮了许多,泥土腥气也伴随雨水潮卷涌入。
  谢堪慢慢地睁开眼,看见在屋内走动的身影,似乎是云法齐。他手里端着一只枣红色木碗,碗里盛了汤药,闻上去有些苦味。药炉就在离床不远的西面墙角,云法齐端着药碗在药庐和窗户之间流连,似乎一边熬药,一边在欣赏落雨。
  天已黑透,云法齐没点蜡烛,也没用灵力挥出什么灯盏来,就这么任由这间屋子黑着。
  谢堪睁开了眼,不曾说话,只是平静地躺在落雨声中,泪水如线,满面憔悴。
  “谢堪,把药喝了吧。”云法齐不再看雨,清冷的白色衣冠在这低矮的小阁楼内显得过于高大,走来床边,递出药盏。
  “我是修士,喝什么药?”谢堪静静地。
  云法齐顿了顿,“做了动作,心便知道。模仿凡人喝药,也许药就真的到心里了。”
  看此地陌生,又为他介绍一番,“这是舜华前辈的一处居所,今晚我们先歇息在这里,日后如何,明日再议。”
  阁楼外的雨时疏时密,有的时候能听见风雨打帘,骤雨摧花,有的时候又静谧的很,唯余燕雀啁啾。皆是一阵一阵的。
  谢堪坐起来喝完药,便半倚壁坐着,目中淡淡地挟了一丝萧瑟,也似云法齐那般沉浸地听雨。
  “云法齐,你当真没有一点执念吗?”雨幕下,人声静寂。
  “我......”冷静的白色衣冠在夜雨下反射清晰的光芒,纯白皎然,天地似也在为他镀辉光。
  “少年时,我曾有一个朋友。他为世所污,千夫所指,最后,自戕在了一条渡船上。可我那日还在外界玩乐,对此事丝毫不知情,等我赶回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他的名字里有一个铃字,那时我们叫他小铃铛,他是世上最良善单纯的人。”
  这截人影深深地静默着,雨丝风片无情地拂上他的背,高耸的冠也被打湿,可他似乎对这一切都失去了感觉。
  云法齐又想到了那只悬在龙角上的南华梦铃。登仙路的尽头,竟又看到你。
  谢堪倚在床壁,静静凝眸他的背影。
  在外界玩乐......从前的云法齐,竟然是会玩乐的人。
  谢堪:“你修仙又是为了什么。”
  云法齐:“也许是为了......天下有公义。”
  谢*堪不知想起什么画面,情不自禁笑了起来。“那日你抢我二人的阴雷牌,可不像有公义的样子。”
  云法齐回忆起象枢海那一幕,不自觉也露出淡淡的微笑。
  “惭愧。你我在世间大闹一场,好在未真的闯下什么祸事。”
  云法齐讲完自己的隐私,理所当然地打听起他的。
  “你又因何故入道?至此,九死不悔。”
  遥远的记忆模糊回到那一日炎热的盛夏,街头一桩修仙者凌虐凡人之事,令年仅十二岁的凡人少年心生冲天而起的愤意。那日自己的身边还站着两个亲生哥哥,他们分别叫谢谦,谢凌。
  大哥谢谦摸了摸他二人的头,“算啦算啦,我们管不了的,我们也只是小孩子,快回家去吧!娘今天给我们做糖醋排骨啦!”
  二哥谢凌激进地举起弹弓,“谁说我管不了?我这**死他,看他还敢欺负人!”
  谢凌要奔出来射人,谢堪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拦住了这二哥,把他从腰抱起来,拔腿就跑。
  “二哥,你不能打他,他是修仙者!他会像打死刚才那个人一样打死你的!”
  谢凌激动地直拍谢堪的背,“你这没用的胆小鬼,你把我放下来!你们都不敢上!像你们这样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谢堪!胆小鬼!你把我放下来!我们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锄奸扶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