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雪高声道:“你放了我吧!我不愿再做你的徒弟了!”
  谢堪恨中带泪,如松的步法竟也错乱了,颠三倒四指着她,“你......你休想,你休想!”
  “不入练气期,我永世不放你!”
  接着只闻女子又惨哭起来,似被连环鞭地痛彻心扉了。
  众好事者听了个心满意足,想不到一向待人冷淡的谢堪,发起疯来,事体也如此之多。
  一人:“看来还是这白雪太不长进,白占了首徒的位置,却什么成就也没有。我要是谢堪,我恐怕比他还疯。”
  另一人:“谢堪恐怕是觉自己在松楹门丢尽了脸面。”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结丹期的大能,竟在徒弟上栽了面子,他这么强,教出的首徒却连练气期都进不了,这岂不说明他自己也不那么强吗。”
  “听说他那其他几个女徒弟竟也都是锯嘴葫芦,成日家的不说话,实在是怪异的很,我看他们清菌阁一门恐怕有病。”
  众人叹完,满意地离去了,听见楼上的打骂也歇了声息。
  -
  白雪渐渐觉察出谢堪不为人知的一面来。
  他打完自己,自去冷静了一会,本以为不会再来了,没想到子夜时分,他竟取了宽敞的貂毛披风来,给自己披上,问自己冷不冷。
  白雪心中惧他,不敢答言。谢堪知她满身伤痕,竟似懊悔,用披风盖上,又点出不少疗伤良药,主动道歉。“若非你出言不逊,我也不会如此失态......伤害了你。你可知错?”
  白雪侧过身不语,半晌,道:“师父,你我恐是无缘,在此耗着,于你名声也不好。你放我走吧。”
  那谢堪转瞬换了脸色,僵着,而后冷哼一声,拔地而起,拂袖走了。
  -
  歇息二日,白雪再次振作精神。
  她细思前事,谢堪必然还是因为自己不长进所以大发雷霆。
  想到此事,心中便无尽叹息。本以为是个神仙人物,没想到内里竟和旁人一样的俗气。见我不成器,丢了面子,便又打又骂。
  白雪思及此处,不由得抹了眼泪。原本是对他怀了很深的期待的。
  从结果论,这一个师父,竟和先前那些师父也差不多了。
  所有器物都已被谢堪缴完,目前只剩下阴雷牌和残丝。
  她这些日子渐渐捉摸到,谢堪一直想要一个雷霆法宝,本来就不敢向他透露阴雷牌,现在更是不敢。
  这牌子是她唯一的倚仗,绝不能被别人夺走。那日幸好谢堪没缴此物,不然她定要跟他拼命。
  白雪左思右想,找锦布缝了只锦绣灿烂的空布囊,挂在阴雷牌旁边。如此一来,对面人一眼看到的只会是这锦囊,必以为锦囊里有重器,要缴也是缴它。
  。
  这个月只剩十五天,不知草药园产出的药材够不够卖四百灵石。
  白雪失了金红铃铛,只能徒步,最终跋涉一整个半天,抵达草药园。见四个女子瘦了许多,在卖力地干着各自活计。
  要威胁她们恐怕有难度了。什么符箓都没了,小纸人也被没收了,清菌阁里随谢堪性情,只有清修物事,根本找不到画符的符纸,她无法制作纸人。
  幸好在书房的书柜里找到了一沓红纸,可以进行剪裁,最终剪了几个怨女。这怨女藏在袖子内部,成了她唯一的倚仗。
  四个女子也听闻了白雪又被鞭笞的事,私下里交头接耳,议论些许,终究是惧于淫威,不敢漏出什么苗头。今日,果然又见她好端端地回来了。
  白雪有气无力,山岭上望了一圈。地皮确实都开垦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数日后收成怎样。
  万一凑不够,阴暝子发怒,真的不给自己磕头虫解药,接下来会怎么样?自己会立刻变成驼背吗?
  变了驼背必然有碍行路,届时入了琼崖绝境如何同人争夺?恐怕连路都走不动。
  白雪思之良久,悲从中来,深觉天之不公,天下修真人士数万,何以就她这么难?
  。
  离去之前,白雪缴了四人的储物袋,加起来有八十格,又想再缴点傍身宝物,那四个却空空如也,摊手将自己望着,方想起早已缴过一轮了。
  白雪不由懊悔,“早知如此,该将她们养的肥些。”
  白雪回到清菌阁,老实了几天,不敢再出门。那谢堪在楼里同她日日对着,眼见着态度和软起来。
  敲了三下门,然后不管有没有答应,直接进来。
  白雪正躺在床上干瞪眼,见他来了,倒也不动弹,干瞪眼地望着他。
  谢堪赶紧将身子转过去,不便观看。
  “起来。抽查背书。”
  “师父,徒儿已不想修道了,不用背书了吧。”
  “你说什么?”银灰色大袖豁然转过来。
  “徒儿每天只能吃一个馒头,还要做很多事情,我其实是很累的。”说着说着,一行清泪流下来。注目着头顶的蓝色帐子。
  谢堪默了默,竟没露出暴躁的神色。
  “你都要做什么事?每日只不过修习课业而已。”
  白雪淌着泪,“思沉沦苦,发清净心。我每日都在被刀戈剑戟打磨着,要维持这颗清净心好难。”
  谢堪不禁上前一步,“何来的刀戈剑戟?松楹门有人为难你了?”
  白雪淌着泪的眼渐渐瞥向他,为难我的不就是你吗。
  谢堪见了那泪光,竟一时怔住。一个凡人的脸上,怎会有如此悲凉。
  谢堪:“从今日起,每天五个馒头。”
  白雪只瞪着头顶:“我要吃烧鸡。”
  谢堪:“......”
  谢堪:“你别得寸进尺。”
  白雪:“我起不来了,师父,请你出去吧。”
  谢堪:“......你今天就是不想背书。”
  白雪:“是的我不想背。”
  谢堪:“你简直......!不行,必须背书!”
  谢堪再不搭理,直接上前掀了被子,把此人拖下来,拽到书房,门狠狠关上。
  谢堪:“组窍歌,背。”
  白雪便背了起来,“真一之道何所云,莫若先敲厨房门。厨房门内有真金,真金便是鸡翅膀。杳杳冥冥开众妙,恍恍惚惚葆真窍,翡翠虾仁出离乡,东坡肘子在坎方。甜酒一杯又一杯,粽子豆团入我嘴,馒头半年已吃腻,瘦成人干无人怜。”
  谢堪:“......”大袖似都在抖。
  谢堪“你”了半天,也不知你个什么。
  白雪木头一般呆傻地站着,也无所谓他要怎么反应,顶多再被打一顿。
  “你等着!”谢堪甩袖出门去了。
  白雪心想,“拿戒鞭去了。”
  不料,半个时辰后,竟是端着一锅黄亮的鸡汤来了。
  白雪:“......”
  谢堪冷冷地:“烧鸡不会,只会鸡汤。”
  白雪讶异地,“师父,你去偷鸡了?”
  谢堪亦诧异,“怎么会偷鸡?这是我同松楹门厨房要的鸡。”眉目转而一沉,“何以一看到鸡就想到是偷的?”
  看她那神色,谢堪不由得又是一顿抖。“好啊你,你,你偷过鸡!”
  白雪怕他这回真要去拿戒鞭,赶紧端了鸡汤就跑,“我只是个凡人,偷偷鸡怎么了,我五毒俱全,七情六欲全都有,乱的很,师父你可别对我抱有期望。”
  只听谢堪在书房的出气声隔着门板都听到。
  。
  谢堪不仅允她随意吃喝了,这些时日检查课业似乎也没那么勤了。
  不过他随意进人房间的习惯还是没改。
  寒冬腊月,人影蓦地进来,携着一身的冰雪气,丢给她一枚刚炼出来的丹药,“吃了试试。”
  白雪一看又是丹药,直接挥手拒了,钻回被子里睡觉。
  “不要,没用。”
  谢堪:“......什么没用!我给你的那些药究竟吃没吃?”
  白雪:“师父你回去吧,不劳你费心,我天资不够,不能浪费你的药。”
  谢堪:“你既知天资不够,更该多吃药。”
  白雪心想,灵液的事到底能不能向他求?可那是上品灵液,比下品和中品还贵重百倍,自己在绿柳宝居崩溃地同人祈求过两次,可下场是什么?谢堪虽然是自己的师父,真的能向他求吗?
  心底里一道倔气竟牢牢地阻住她。也许她能向天下所有人下跪,向他们攀求,可她不愿在谢堪面前也这样。她宁愿死了,也不想露出一点不体面。
  白雪:“师父,我不要。你走吧,门开着很冷。”
  谢堪急躁了,“你是狗熊吗,就这么冬眠了?”竟然又来掀她的被子,将人拽下床。
  白雪不由得惊叫一声,这温度着实是冷,屋外唰唰地刮着寒风,屋里也冰块似的。
  “冷!”白雪蓦地一扑,直直抱住谢堪,人体当然是温暖的。
  却只这么一瞬,两个人都惊住。白雪赶紧又松开,速速奔回床上,拿被子掩了。
  谢堪不再强求,默了默,“明日再检查。”带门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