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雪笑着摸摸他的头发,“这可是个浊世,你这么清净的人,哪里容易混得进去?”
  谢堪笑着,“难道你又不是清净的人吗?你是雪。”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这般念起自己的名字,白雪的脸也不由得动容了,有些害羞。
  。
  谢堪终于找到了工作,在一家染坊当算账的学徒。
  他的面貌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去当学徒自然是惹人议论的,不过,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且在他看来,此举虽为赚钱,却实则非为赚钱,只为了打磨道心,所以既来之则安之,能够让心受到历练便是好事。
  很巧的是,这家染坊和白雪的酒楼竟然就在正对面。
  每日,这夫妇两个便一同出门。原本谢堪的工作该是辰时才出门的,他却偏偏卯时就随白雪出屋,非要跟她一起走。
  这下子白雪终于不用顾忌吵醒他了,每天早上起灶台,和他一起摊炊饼、煮粥、炸饺子,厨房里热热闹闹,说说笑笑。
  日暮后,酉时,二人一起结伴归来。
  要么直接登船回家里,要么在街上先逛一逛,掏点钱出来看戏、听曲、吃艾草青团、鲜肉虾仁小笼包。
  白雪每天一下了工就疯疯癫癫地往染坊跑,又笑又跳,但真到了染坊前,又不敢发出动静,鹌鹑一般立在门口,眼巴巴瞧着她那还在对着账本苦思冥想的丈夫。
  “哟,老谢,你娘子又来了。”旁人打趣。
  谢堪也立马抬头,眼里是笑,账本丢下,奔了出来。
  “夫君,今天算账累不累?眼睛酸不酸?我刚才去药材铺买了桑叶和菊花金银花,待会回家煮了给你洗眼睛。”
  “哪有那么容易眼睛酸,叫我再看一百年账本我都看的下。”
  “呀,不行,糊弄糊弄他们得了,你可不能给他们看一百年账本。”
  高高兴兴地递出一包油纸来。
  谢堪打开一望,原来是油煎春饼,香气扑鼻,金黄酥脆,裹着浅浅的青翠色。
  谢堪笑,“天天给我带好吃的。你吃过没有?”
  白雪眼巴巴地:“还没呢。”
  谢堪便将春饼一分两半,二人高高兴兴地大嚼特嚼起来。
  。
  这夫妇两个每天搂着肩膀走来走去,笑哈哈地,一点不顾忌旁人眼光,渐渐地,旁人倒也是有闲话的。
  “这夫妇两怎么遇上的?谢娘子看上去才不过二十三四岁,老谢都那么大了。”
  “是啊,看着也不般配啊。”
  “虽说谢娘子也长得一般,到底青春着。”
  “昨天我有个邻居还向我打听谢娘子,他们家看她干活利落,有些钟意她,原本还想找我说亲呢。”
  ......
  谢堪听见这些话,不由得哼了一声。
  白雪笑哈哈地又往他嘴里塞一只小笼包,“夫君,别气嘛,你看,今天他们出新口味的小笼包了,好不好吃?”
  谢堪狠狠地嚼了,“好吃。”
  。
  次日早晨,白雪又起来做早饭,依旧笑嘻嘻地礼貌敲谢堪的门。
  “夫君,不要睡懒觉哦,我们要开始新的一天了。”
  一个人影将门打开,迎着晨曦的辉光,白雪却是一愣,往后顿了顿。
  “......你是?”
  谢堪抹去了伪装,恢复了往日年轻样貌,幽静的窄门下,无端立出一株翠松形象。
  “谢堪,你夫君。”
  第4章 天意
  白雪这些时日,随时随地都在偷看谢堪。
  洗菜的间隙瞄一眼,擦桌子的间隙瞄一眼,有的时候他睡了,还恋恋不舍地扒拉开门缝瞄一眼。
  谢堪无奈地,在床上躺着,“想见我就进来。鬼鬼祟祟的。”
  白雪的脸竟如此轻易又红了。捏紧手心,心脏怦怦跳。
  这......大晚上的,怎么好共处一室呢。
  虽然这么想着,但步子还是忍不住迈了过去。
  “......那个,我能用你的床吗?”
  谢堪:“?”
  谢堪:“什么叫用我的床?”
  白雪:“就,就是,睡你的床。”
  谢堪想了想,没什么大问题,无非让一半位置给她。
  便往里挪了挪,让人躺下来。
  白雪如死尸一般躺了下来,扯了扯被子。
  身边这人......竟如此好看。他还装神弄鬼地弄成那样子许久,亏自己还以为自己的丈夫真的是个老头呢。
  白雪侧了过来,继续恋恋不舍地打量他。自眉眼开始,鬓角、两条垂下的鬓发、清晰的下颌线、凸起的锁骨......
  “夫君,我能摸你吗?”
  谢堪:“......”
  虽没同意,但也没拒绝。
  白雪大着胆子,高兴地伸出了手去,先是摸了摸脸,又滑了下来,在胸口摸了摸,更加高兴了,还想往下。
  谢堪攥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别动了。”
  白雪:“你让我再摸摸,明天家务我全包。”
  谢堪:“......”
  他直接侧过了身来,把这人完整地抱在怀里,按住手,免得她再不老实。
  白雪的心跳随着这一抱,激烈极了。
  。
  这是第二年的冬天了,大雪纷纷扬扬地降下来,整座湖心岛都被瑞雪覆盖,庭中的桃树也变成了洁白晶莹的模样。
  二人点了只火炉,在廊下围炉看雪。炉子上顺便烤着两只红薯。
  谢堪:“十方烟云乡,会下雪吗?”
  白雪:“会下,但我们那儿的雪很短暂,下雪的时候也不冷。桃花瓣也不会像这棵桃树,彻底变成白色。桃花瓣很多还是红色的。”
  谢堪:“为什么叫白雪?”
  白雪:“......我在打算给自己起名时,看到了雪,它是白色的。”
  谢堪:“这是白姑娘几岁起的名字?”
  白雪:“......十岁。”
  谢堪:“那十岁前你叫什么?”
  白雪:“我叫喂。”
  谢堪:“......”
  白雪笑哈哈地,“他们就喊我,喂,你过来。”
  谢堪:“微白照雪斋你起的名字?怎么感觉不像。”
  白雪:“玄持起的。”
  谢堪:“玄持是谁?”
  白雪:“距离我最近的一个邻居。他的房子叫紫晶馆,也是他起的。”
  谢堪:“男的女的。”
  白雪:“男的。”
  谢堪沉默。“为什么跟一个男的靠最近?不可以。”
  白雪推推他,“你疯了吗?我现在靠最近的是谁?”
  谢堪一看,原来是自己。
  还是哼了一声。
  。
  谢堪意识到,事情似乎开始有些脱轨。
  他的原意是借助尘世磨炼道心,没想到磨着磨着,心思竟转来身边人身上。
  这可不是向道之路了。他隐隐有些担忧。
  。
  冬日虽然天寒地冻,路也泥泞湿滑,但白雪还是坚持要去打水给他沐浴。
  她的夫君爱干净,当然要每天让他舒舒服服地泡泡澡。
  到了冬天,他觉得不必打水了,但她觉得不行,夏天要干的事,冬天怎么就能不干呢?那雪花披风她不也是又从夏天缝到了冬天?
  白雪日日挑水行走在湖边,惹得谢堪一声又一声惊叫。
  “白雪!你给我放下来!”
  “白雪!你要气死我!”
  “夫君,我不会摔的!”白雪笑哈哈的。她果然走得很稳。但看在谢堪的眼里却是惊心动魄。
  此人凶狠狠地,“我不沐浴了!”
  白雪:“你是神仙,你怎么能不沐浴?”
  谢堪:“......我不沐浴了!”
  “好好好,依你依你,别生气了,好吗。”
  ......
  冬天天气冷,白雪更有理由往谢堪的被窝里钻了。
  一边钻一边数算家常。
  “我们得赶在开春之前把明年的菜种买回来。明年我们多开点地吧,把玉米、山药也种起来。我还想搞点野菌子回来播撒。”
  “野菌子?这也能种吗?怎么想种它?”
  “我爱吃菌子。你不爱,我知道。菌子太美味了,你真的不识货。”
  “......好,那就种菌子。”
  “夫君,你说,除了这些,还要再添点什么?农具我们全有,连水车我们都有,鸡鸭也养了,过年的春联也贴了,可是怎么感觉没有别人家热闹?”
  谢堪:“只有我们两个人,当然冷清。”
  白雪:“对了,你在修真界的朋友呢?都没见你喊他们来做客过。”
  谢堪笑,“傻了?我在化凡,自然要切断一切联系。”
  白雪也高兴地笑起来,“化凡好,化凡真好。我知道我们冷清在哪儿了。”
  谢堪:“哪里?”
  白雪声音轻了些:“我们没有孩子。”
  谢堪静静地呼吸了一会,“孩子,不能有。”
  白雪在黑夜中听见这一句,虽知道是必然的,但泪水还是默默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