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庶女后宅苟命日常 第64节
  “好!”裴将军勒紧缰绳,手中长刀霍然出鞘,雪亮的刀锋直指北方,“大燕儿郎听令!明日拂晓,兵发花平,荡平敌寇——!”
  “荡平敌寇——”
  -
  京城,白马寺。
  雪花漫天飞舞,天地素裹银装。
  白马寺的青石台阶覆着一层薄薄冰壳,湿滑难行。楚钰芙与沈夫人相互搀扶着,一步一顿,小心翼翼地往上走。
  终于跨过高高的门槛,楚钰芙松开手,轻轻拍落兜帽上积的雪花,无奈嗔怪:“这冰天雪地的,您偏要跟我出来,若是有个闪失,我如何担待得起?国公爷怕是要恨死我了。”
  裴越出征已半月有余,也不过少了他一个,她却总觉得偌大的宅子空落落,冷清得很,日子变无趣了许多,看书也有些看不进去,也就在碧虚阁里和夫人小姐们说说话,还能打发些时间。
  昨日想起年初曾在白马寺许过愿,求的是嫁一如意郎君。如今夙愿得偿,却忘了还愿,便想着今日前来。
  哪知道不过在沈夫人面前顺口一提,对方竟也要跟着来!要知道她怀孕才两个月,胎还不稳呢,天冷路滑,摔着了怎么好?
  沈夫人拢了拢身上厚实的狐裘斗篷,抬手去接天上飘下来的小雪花,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心,我特意穿了防滑的毡靴,稳当着呢。你不觉得这雪后的气息格外清冽醒神么?”
  自从月初诊出喜脉,信国公府上下雀跃不已,国公爷更是小心翼翼到了极致,从入口的饮食到所用的物件,无不经大夫反复查验。生怕她冻着累着,几乎将她拘在府中,鲜少允她出门。这一个月,可把她闷坏了。
  而国公爷如今最信服的大夫莫过于楚钰芙,说是与她同游,国公爷才勉强松了口。
  两人并肩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足印,缓缓向寺内走去。楚钰芙时不时停下辨认方向:“应是这边……您府上那位春姨娘,近来可还安分?眼下您这身子,更要谨慎些。”
  沈夫人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自打诊出喜脉,国公爷夜夜宿在我房中,她安静得很。其实她本也不足挂心,以前只是我一心挂在臣儿身上,没有多余的心思管她罢了。如今臣儿身子大好,我自个儿也康健了,她哪里还敢造次?”
  “那便好。”楚钰芙点点头,心下稍安。
  伴随着寺庙深处传来的悠远浑厚的钟声,两人踩着积雪,咯吱作响。沈夫人道:“前日去碧虚阁,瞧着人似乎少了许多。”
  楚钰芙轻叹一声:“嗯,最近京里风声紧,夫人们都谨慎着,不爱出门走动了。”
  “风声?”沈夫人因安心养胎,消息略有些闭塞,闻言好奇。
  “宫里传言愈演愈烈,都说最迟十二月底,年关之前,陛下就要下旨册封太子了。眼下正是风口浪尖,谁不怕祸从口出?不如安生待在家中,静待尘埃落定。”楚钰芙低声解释。
  “原来如此。”沈夫人恍然。
  说话间,楚钰芙已经找到了当日拜过的殿,边说话边扶着沈夫人走进去。
  殿内光线昏暗,石佛宝相庄严,眉眼在摇曳的烛光下,透着悲悯众生的慈祥。两人整了整衣袍,一同在蒲团上虔诚跪下。
  楚钰芙默默还了愿,又诚心祈求裴越平安归来。
  沈夫人则足足许了三个愿:一愿儿子康健长寿,无病无灾。二愿自己与腹中骨肉平安顺遂。三愿信国公府基业长青。
  三叩首后,丫鬟们上前搀扶。两人出了偏殿,又在寺中漫步闲逛,赏起雪景。
  半个时辰后,楚钰芙搀着沈夫人跨出寺庙高大的门槛,正准备下台阶,一眼便瞧见自家马车旁,云杏正焦急地跺着脚来回走动。
  楚钰芙心头莫名一紧,扬声道:“云杏?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事了?”
  云杏闻声抬头,急急奔上几步,先向沈夫人匆匆行了一礼,便对着楚钰芙急声道:“夫人!府里来了传旨的天使!正等着您回去接旨呢!”
  楚钰芙斗篷下的手瞬间攥紧,用力捏住了沈夫人的衣袖,强自镇定地问:“什么旨意?”
  云杏想了想,快速道:“是封官进爵的旨!天使瞧着可高兴了,笑眯眯地说咱们将军打了大胜仗,加封为镇北将军!”
  镇北将军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楚钰芙耳边轰然炸开,震荡回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漫天飞舞的雪花悬于半空,周遭的一切声响瞬间远去。
  扑通、扑通、扑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尤记书中所写:镇北将军裴越英年早逝……
  这些日子里她反复思量,心里想着,或许裴越并非亡于眼前这场战事?毕竟书里写的是“镇北将军”,而他出征时的封号是“宣威将军”。
  可如今……竟一一对上了!
  楚钰芙脚步晃了晃。
  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反手扶住她的胳膊,关心道:“钰芙?你这是怎么了?裴将打了大胜仗,陛下嘉奖,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楚钰芙白着脸,勉强勾唇笑笑,嗓音轻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是,是好事……”
  “回府。”
  【作者有话说】
  明天12点前更哦![狗头叼玫瑰]
  第88章
  “……收花平诸地,斩纳布扎头领首级。躬擐甲胄,忠勇贯于日月;勋业彪炳,威名震乎龙荒。宜加超擢,用酬柱石之劳。今擢升如下,晋镇北将军,赐勋上护军,实封三百户,赏帛千匹。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裴府正厅内,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落下最后一个字,将手中明黄卷轴一合,双手递向楚钰芙,脸上堆满笑容:“恭喜啊,楚夫人!”
  “谢主隆恩,有劳天使。”楚钰芙勉强提起一口气,恭敬接过圣旨,示意蓝珠奉上备好的谢仪,送天使出门。
  低头看着手中圣旨,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助感在心底悄然蔓延,只觉得它沉甸甸,压在胸口叫人喘不过气来。
  得了消息的黄夫人喜气洋洋地赶来道贺,刚迈进正厅,一眼就瞧见了楚钰芙那苍白难看的脸色,脸上的喜色褪去,放缓脚步轻轻上前,握住她的手,忧心道:“芙儿,这是怎么了?身子不爽利,还是……”
  楚钰芙睫毛轻轻扑扇,抬起眼帘看她,一只手按上胸口,声音里带了一丝微颤:“伯母,我没事……就是,就是这心跳得厉害,慌得很。”
  黄夫人了然一笑,轻轻拍抚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只道她是年轻不经事,担心北疆战事,便温言宽慰道:“傻孩子,放宽心!这不是打了胜仗么?圣上都嘉奖了,定是顺遂的。莫要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楚钰芙沉默着点了点头。
  圣旨嘉奖,阖府同庆,她这个主母断没有愁眉苦脸的理。她很快打起精神,吩咐灶房去采买,府里上下张灯结彩,好好热闹一番。又宣布府中仆从每人赏一百文钱。顷刻间,裴府便喧腾起来,沉浸在一片喜气中。
  黄夫人看她情绪不高,便主动留下来帮着料理了些杂事,一同用了晚间席面,方才离去。
  送走黄夫人,楚钰芙整个人都好像都抽干了力气,站在府门前扶着大门,目光越过重重屋脊,遥遥眺向北方。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整个故事已被悄然更改许多:魏祖母康健依旧,陆表姐没有被嫡姐推下水,白姨娘得了宠有了孩子……
  那么裴越呢?裴越能不能因为她而改命呢?她自问已竭尽全力。
  “夫人,又下雪了。”蓝珠的声音轻轻响起,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
  楚钰芙仰起脸。
  此时没有风,昏黄的灯笼光影下,细碎的雪花静静飘洒,宛如点点莹尘。
  她喃喃低语:“蓝珠,你说花平现在,也在下雪吗?”
  蓝珠知道她是又在想将军了,忙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岔开话题:“肯定下着呢,花平比咱们这儿冷多了。夫人就别想这些了,今儿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
  服侍楚钰芙歇下,只在圆桌上留了一盏红烛,蓝珠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刚掩上门,转身看见廊下杵着一个笔直的黑影,吓得她心口一跳,拍了拍胸脯小声嗔道:“诶,大威!你这闷不吭声的,真是吓死人了!”
  那黑影闻言向前迈了一步,走到灯笼下头,露出一张眼角带疤的俊脸。
  蓝珠从耳房搬出炭盆,又拿出针线筐子,径自在回廊里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轻笑着招呼:“大冷的天,你又打算站一宿当门神?过来坐下烤烤火,暖暖身子。”
  见他不动,蓝珠撇撇嘴:“放心吧,我们夫人顶好的性子,才不会计较你是站着当值还是坐着当值呢。”
  大威嘴唇动了动,终是走到炭盆另一侧坐下,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我知道夫人是顶好的人,我这条命,就是她救的。”他声音低沉。
  蓝珠的旧袄子袖口磨破了一点,她正穿针引线准备补一补,闻言咬断线头,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结,抬起眼,好奇地问:“这话怎么讲?你之前在军营里跟着将军打仗,夫人都没见过你,怎么救得你?”
  “上半年,我跟着将军穿越白虎涧,遭了突厥埋伏,敌众我寡,地形又不利,只能边打边撤。我大腿上中了一箭,当时身上的药全跑丢了,血淌得像水,怎么也止不住。头越来越晕,浑身发冷,那会儿我真以为要交代在那儿了。”大威指了指自己的右腿。
  蓝珠停下针线,听得有些紧张:“后来呢?”
  大威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憨厚:“后来将军扔给我一瓶金疮药!我赶紧敷上,撕了布条死死扎住。没多大一会儿,那血真就止住了!我从没见过见效这么快的金疮药!后来才知道,那是夫人亲手给将军做的。所以你说,我这条命,是不是夫人给的?谁能想到,现在竟被选进府里,成了夫人的护卫。”
  “真是缘分。”蓝珠感叹道,手下动作不停,三两下便缝好了自己的袖口,咔嚓一声剪掉多余的线。
  收拾针线时,余光瞥见大威的袖口也破了个不小的口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棉花,她干脆地说:“你这袖子也破了,伸过来,顺手给你也缝上得了。”
  大威犹豫了一下,见蓝珠已经挪近坐了过来,只好伸出手臂。常年握刀的手掌宽大粗糙,虎口和指节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硬茧。
  蓝珠捏住他破损的袖口,利落地穿针引线。缝补间,她抬眼看了看大威脸上那道疤痕,忍不住小声问:“上战场,你怕不怕啊?”
  她从小在后宅长大,接触的人不是丫鬟婆子,就是门房小厮。见过的最大世面不过是几条街外的商铺。如今听大威谈起北疆战场上的事,既觉得遥远,也觉得新鲜,忍不住想多问几句。
  少女身上透着一股干净好闻的皂角清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大威微微晃神,片刻后才轻咳一声,低声道。
  “怕,咋能不怕?头一回上阵杀突厥,完事我吐得昏天黑地。可后来……就顾不上怕了,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有工夫想怕不怕。”
  蓝珠心里生出一点钦佩,她杀只鸡都手抖,大威却已上战场保家卫国,在刀光剑影里走过几遭了。
  炭盆里的火星噼啪轻响,庭院里的雪不知不觉铺了厚厚一层。
  在一片安静的暖意里,大威的目光落在蓝珠发间那支浅粉色的花簪上,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你头上这花簪真好看,衬你。”
  蓝珠缝好最后一针,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簪:“我这算什么呀,不过是玉髓染的色。夫人有支粉宝石的花簪才叫真好看呢,每一片花瓣都透亮透亮的,阳光一照,能闪出光来,是大皇子送来的谢礼。”
  她说着,拿起小剪刀咔嚓一声剪断线头,收拾起针线筐子准备回耳房歇息。如今她算府里的半个管事丫头,夜里值守她只守到子时,后面都是让其他小丫鬟们守。
  就在这时,大威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响起:“大皇子送的谢礼?那不是将军买来送夫人的吗?怎么是大皇子送的?”
  “啊?”蓝珠收拾的动作一停,满脸茫然地看着他。
  大威问道:“是不是银杆的芙蓉花?那是我伤好调到将军身边,跟他一起在灵州买的,除了芙蓉花簪,还有一枚翡翠葫芦!我记得清清楚楚,就这两样东西,花了整整一千一百两银子!将军带的现银不够,还专门让我回去取了银票来!”
  “天呐!怎么会是这*样?”蓝珠惊得捂住了嘴,“这两件东西是跟着大皇子的谢礼一道来的,府里上下都以为是……”
  正屋内,蓝珠与大威压低的对话声,如细细密密的雪粉,透过窗棂的缝隙,悄然渗进来。
  楚钰芙静静听着,片刻后缓缓睁开眼。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赤着脚走到妆奁前。
  打开首饰匣子,芙蓉簪就躺在最上面,即使在幽暗的烛光下,依旧光华流转,娇艳欲滴。
  她将它轻轻拿起,举到眼前,手指捻着银杆看了半晌。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句低低的嗔怨:“笨蛋,大笨蛋!锯了嘴的闷葫芦!连送礼物都不会……什么都不说,谁知道是你……”
  -
  临近年关,朝堂局势越发复杂,犹如结冰的河水,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人人都在等待立储一事尘埃落定。碧虚阁门庭冷落,楚钰芙索性闭门不出,专心打理府中事务。
  无论朝堂如何风云变幻,年总是要过的,一堆事情等着她拿主意。
  府里府外需得彻底洒扫,门前的灯笼、桃符,屋内的帐幔、被褥,一一换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