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庶女后宅苟命日常 第53节
  她急急翻身坐起,撩开红罗纱帐,伸脚去勾踏鞋。暖融融的橙色烛光映入眼帘,只见对面书桌上已整整齐齐摞满了书册。
  钟芝瑶正站在桌边,将书籍一本本归置回书架。听到动静,她转过头,见楚钰芙醒了,忙放下手中的书,快步过来将纱帐分挂在两侧铜钩上:“夫人醒啦?可要用些茶水?”
  楚钰芙点点头,探头望向窗外,见外头天色黑沉沉,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这雨下了有一阵子了。眼下约莫是申时过半。”钟芝瑶端来一盏温凉的清茶,笑着答道。
  申时过半,那也就是四点左右……自己竟睡了这么久。看来这些日子确是累狠了。
  楚钰芙接过茶盏,边喝边踱至书架旁。书架上的书摆放得很整齐,甚至按照医书、经文、杂书分了类。她看了几眼,收回目光,忽而问道:“我听闻,你识字?”
  钟芝瑶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应道:“是,夫人。在乡下族塾里跟着先生认过一阵字。后来在自家茶铺里,也帮着记过账。”
  听她提及自家茶铺,楚钰芙指尖摩挲着杯沿,又问:“你兄长去后,你娘亲为何不带你回娘家呢?”
  钟芝瑶显然没料到夫人会问起这个,愣了片刻才苦笑道:“夫人有所不知,也是回去过的。可到家那日,舅舅便逼着我娘签什么‘投靠文书’。说住回娘家可以,但县衙判给我娘的那三十两银子,须得全数交与他,我娘不肯……”。
  楚钰芙秀眉紧蹙。
  好嘛!女子嫁到夫家,夫家便说你是外姓人,夺你产业。待你失了倚靠想回娘家,娘家又说你是泼出去的水,亦非自家人,还要榨干最后的傍身钱!真真是可怜!无枝可依,两头不着岸!
  她抬起眼,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眉眼清秀、透着几分伶俐的小姑娘。越看越觉得,她既识字又会记账,只拘在内室做些端茶递水的活计,实在有些白费。心中念头一转,她面上浮现温和的笑意,开口道:
  “你既识字,又通账目,可愿换个地方施展?本夫人在外新置办了一处营生,近来便是为此事奔忙。我这屋里不缺端茶倒水的,外头那新开的浴堂,倒是正缺个药头,你可愿意去试试?”
  第74章
  最近在外头忙来忙去,楚钰芙明显感觉自己手中可用之人不多,以至于分身乏术。若非有马管事帮衬,这浴堂的筹备怕是要拖延到猴年马月。培养些得力亲信,已是当务之急。
  眼下钟芝瑶,便是个值得栽培的苗子。
  一家浴堂,掌柜、管事之外,还需药头、汤监、柜头各司其职。
  柜头掌前台收银,汤监督管沐区水温与清洁琐务,而药头则总管药材采买、方剂调配,位置最为紧要,既要经手大笔银钱,更需守口如瓶,严守浴药秘方。
  按楚钰芙的想法,钟芝瑶入府时日不长,到时还要派云穗同她一起,但这些目前还没必要同她说。
  钟芝瑶听她说完,眼睛瞪得大大的,既惊喜又惊讶,连连点头,声音都带着雀跃:“真的吗夫人!我愿意,我愿意的!”
  她含笑继续道:“既如此,你的月钱便在丫鬟份例外另添一笔。府上离浴堂仅一街之隔,你仍可住在府里。唯有一点须得言明:外头不比府中,我院里规矩虽松,但在外头,一切须得按章程行事。若做得不好,便只能回院里来了。”
  她嗓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诶!我明白的,夫人!”钟芝瑶用力点头应下,随即又显出几分踌躇,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小心翼翼地抬眼觑着楚钰芙的脸色。
  “夫人,我可以少领些月钱……但能不能也让我娘也来府里做活?她身子骨硬朗,干活也麻利……这样我也能常见她,不至于太过挂念。”
  府中一月只得一日休沐,她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娘亲了。
  “令堂如今在何处?做着什么营生?”楚钰芙问道。
  “在京郊一处果园里做杂役,帮着料理果树,做些粗活。”
  楚钰芙略一思忖,颔首应允:“也好。待她来了,便安排去花园里照料花草吧。”
  钟芝瑶闻言,激动得跪倒在地,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响头,声音带着哽咽的欢喜:“谢夫人大恩!我一定尽心竭力,绝不负夫人厚望!”
  楚钰芙连忙伸手将她扶起来。
  -
  整个夏日的时光,楚钰芙几乎尽数扑在了浴堂的筹备上,几乎不见外客,也不参与什么聚会。
  陆嘉安和几个小姐妹三番五次约不到人,便忍不住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浴堂,非要她亲自跑上跑下?
  终于到了八月中旬,浴堂营造完毕,择吉日悬牌挂匾。楚钰芙拗不过她们软磨硬泡,便应允在正式开业前,让她们先来一睹为快。
  十六日清晨,几辆马车停在金马街南,几位姑娘自马车内跳下,恰好看见工人们踩上木梯,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崭新的牌匾悬挂上门楣。
  这栋三层楼阁采用歇山顶式样,黛瓦青砖,配以深褐色的木构框架,整体设计洗练大方。
  初看或许不够惊艳,然细观之下,其用料考究,做工精良,自有一股低调的奢华气韵流淌而出,比之左右店铺更显不凡。
  朱漆大门之上,高悬一块黑底大匾,上书三个泥金大字“碧虚阁”。
  陆嘉安单手支在眼前,挡住初秋晒人的阳光,仰头念道:“碧虚阁?”
  谢若若瞧着匾额下方悬挂的醒目标志水壶,抿唇笑道:“若不提前知晓这是家澡堂,我还当是座清修问道的道观呢。”
  楚钰芙莞尔解释:“我这营生用水极多,‘碧虚’正是水的雅称。图个省事便用了这名儿,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了。”
  吴月昀左右环顾,见浴堂左边是家绸缎庄,右边是座两层高的雅致茶肆,再往前百来步便是香火鼎盛的白马寺,不由赞道:“你这位置选得极妙!香客们礼佛前后,正好来此净身更衣,再应景不过。”
  楚钰芙见她们尚未进门,便已兴致勃勃地点评起来,无奈摇头笑道:“外头日头晒着呢,都别杵着了,快进来瞧瞧吧。”
  她说着,亲自上前,双手用力,推开了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
  阳光涌入,瞬间将门内映照得一片通明。
  几位姑娘站在门口,目光首先被正对大门的一面巨大药柜墙所吸引。
  药柜前是线条简洁的柜台,台子左右两侧各立着一株半人高,洁白如玉、形态奇异的珊瑚树盆景。厅堂四角错落摆放着高脚花几,其上放着细颈大肚的白瓷瓶,瓶中斜插着几枝应季的鲜花,清雅宜人。
  一股混合着淡淡草药清苦与黄花梨木特有馨香的独特气息,悠悠飘来。整个前厅并不算特别阔大,却因这别具匠心的陈设与气息,显得格外清新雅致。
  饶是见惯了世面的千金们,也不禁齐齐轻“哇”了一声,跨过门槛细细打量起来。
  几人哪怕是见过世面的千金也不禁轻轻哇了一声,跨过门槛走进去四处瞧了几眼,赞道:“这可真雅致!不说是个浴堂,说是哪家的文玩藏馆我也信呢!”
  方瑛走到一侧白珊瑚前,弯腰细看,伸手摸了摸:“可不是?瞧瞧这品相,这样高的白珊瑚,少说也得百两银子吧?就这么随随便便摆在这儿了?”
  楚钰芙倚着柜台,挑眉摊手:“府里库房堆着的旧物。我家将军说是早年从梧州老宅带来的,卖了吧,舍不得,留着吧,落灰。我想着,不如拿来给我这小店充充门面,物尽其用。”
  几人闻言,顿时笑作一团。
  成婚数月,谁不知道芙妹家那位裴将军,表面冷峻似铁,实则是个护短的绕指柔?舍不得卖的宝贝,就这么由着她搬出来装点门面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株白珊瑚往这儿一摆,整个前厅的格调确实被拔高了一大截。
  柜台右侧是一道通往二层的雕花木梯,左侧则垂着一道青碧色的绸缎门帘。
  楚钰芙走过去,素手轻抬,将门帘利落撩开,露出后面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幽深通道。她回眸神秘一笑:“前厅有什么稀罕?不过是比寻常铺子齐整些罢了。真正有意思的,可在后头呢!”
  通道两侧各有紧闭的房门,每一扇门后便是一间独立的浴房。
  见她笑得神秘,姑娘们不禁生出好奇,一个洗澡的屋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不成?
  这样想着,她们跟着楚钰芙,鱼贯进入其中一间浴房。
  甫一踏入,只觉眼前骤然一暗。门窗紧闭,室内光线极为微弱,唯有房间中央那个青砖砌就的圆形浴池轮廓隐约可见。似乎……与寻常浴房并无二致?
  众人面面相觑,疑惑中带着点失望。
  “钰芙你这是要我们看什么呀?”
  “是呀是呀,还不如外面正厅好看呢。”
  楚钰芙也不解释,扬声唤道:“蓝珠!把火折子拿来,把灯点上!”
  “诶!来了!”蓝珠声音带着些兴奋,立刻掏出一直攥在手里的火折子,快步走到墙角一处不起眼的烛台前,“噗”的一声吹燃火星,小心翼翼地将灯芯点亮。
  烛火燃起的刹那,众人眼前一亮!
  方才还一片昏暗的斗室,瞬间被柔和的七彩光晕温柔笼罩!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芒柔柔流动。洒满整片空间,光线恰到好处,既不刺眼,又能清晰视物,光斑跳跃透到天花板上,又照向浴池。
  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姑娘们霎时噤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梦境。
  好半晌,不知是谁梦呓般低语了一句:“……好美。”
  其他人这才纷纷如梦初醒,惊叹声此起彼伏。
  “好美!这是怎么做的,也太好看了!”
  “真不敢想象,若是这光照进水里,彩光粼粼得有多好看,简直是瑶池仙境!”
  “是啊!能在这样的池子里泡上一会儿,抬头望着这彩色的穹顶,什么烦恼都该消散了!”
  这边还在惊叹不已,好奇心最盛的陆嘉安已经凑到了墙角烛台下,仔细研究那烛台。
  她仔细看去,原来这烛台上放的灯罩,竟不是纸糊的,而是由一片片五颜六色的半透明硬片拼接而成。烛光透过这些彩片,便化作了满室流溢的七彩光斑。
  她伸手摸摸光滑冰凉的表面,疑惑道:“这是七彩琉璃吗?”
  楚钰芙笑着摇头:“琉璃那般贵重,可用不起。这是将贝壳内壁打磨得极薄,再染上色料制成的。”
  大燕的香水行多为共浴大池,而她这里为照顾官眷们的习惯,只能设成私密的分浴隔间。
  隔间一多,每个房间的空间自然有限。普通纸灯笼极易被水汽浸湿,她便想到了用更耐潮的贝壳做灯罩。后来一时兴起,刷上颜料做出了这“七彩贝母灯”,效果竟远超预期。
  几人中,谢若若对这漂亮玩意儿最是毫无抵抗力,当即拉住楚钰芙的衣袖央求:“好钰芙!你这灯是在哪家铺子定制的?我也要买一盏,放卧房!”
  陆嘉安也蹦跳着凑过来:“二妹妹!我也要!给我也留一盏!”
  方瑛含笑附和:“算我一个。”
  吴月昀也轻咳一声,加入了抢购行列:“我要三盏,一盏自用,一盏送我娘,再一盏送给皇后姐姐。”
  楚钰芙被这阵仗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应承:“好好好,这是我让府上懂木工的杂役做的。回头我叫他们再做些,做好了给你们送到府上去。”
  姑娘们这才心满意足,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就着烛光,她们很快又发现了其他新鲜玩意儿。
  一处是浴池对面墙上挂着的汤牌,另一个是浴池旁边墙上固定着的水桶。
  墙上一共挂着四块精致木牌,分别写着:解乏汤、养颜汤、祛湿除寒汤、安神汤。
  显然,这是供客人选择不同功效的药浴汤药所用。
  这个她们尚能明白,可在墙上挂水桶又是什么意思?
  楚钰芙注意到几人的目光,笑着走到水桶旁,摸了摸连接在水桶之下的莲蓬形木雕,给她们展示自己设计的淋浴设备。
  “你们看这木莲蓬,里面是中空的,下面凿了许多空。到时候只要在桶里灌满水,水流就会从这莲蓬的细孔里喷洒出来,人便能站在下面淋浴了。药浴之后,身上难免沾着药气,用这‘莲蓬雨’冲洗一番,既省水,又清爽便捷得多。”
  吴月昀凑近细看,眼中满是赞赏:“妙啊!这般细密的水流洒落下来,恍如置身濛濛细雨之中沐身!好一个‘天雨涤尘’!”
  楚钰芙沉默……天雨涤尘?她还真没想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