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庶女后宅苟命日常 第48节
  第66章
  楚钰芙正在想这贵妇人是谁,她口中的‘阿筝’又是谁时,却见沈夫人面色倏地一变,急忙忙瞥了眼床榻上已闭眼小歇的儿子,压低声音唤道:“宜姐姐!”
  那贵妇人闻声,只抿唇扫了她一眼,便转身向外走去:“咱们出去说话。”
  沈夫人略一沉吟,转向楚钰芙道:“楚姑娘也一同来吧。”虽楚钰芙如今已嫁作人妇,理当称一声‘楚夫人’,但她年纪尚轻,辈分又低,沈夫人依旧习惯唤她姑娘。
  严大公子身子近日确有好转,楚钰芙本想稍后同许大夫商议,可给他开些温补汤药的事情。
  于是转头对守在床前的两位大夫道:“有劳许大夫、胡大夫暂且看顾严公子,我去去就回,回来咱们再议用药。”
  许大夫开口应承,胡大夫也点点头。
  她目光扫去,只觉得二人不知为何,忽然多了几分不自在。尤其是胡大夫,双手垂落身侧,目光落在地面上,朝着大门的方向微微弓着腰。电光石火间,她忆起楚老爷之前在马车上曾说过的话:国公夫人与皇后娘娘私交甚笃。
  心头骤然一凛,她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三人出了正屋,贵妇人与沈夫人手挽着手走在前头,楚钰芙落后半步,不远不近地跟着。伺候的丫鬟们则识趣地缀在五米开外。
  几人出了梧桐苑,沿小路朝小花园行去。
  依依垂柳下,沈夫人嗓音轻柔,却带着难掩的疲惫:“……宜姐姐,我有臣儿一个,便已心满意足,多的也不敢再奢求。况且,他身子骨还未真正大好,我这一颗心啊,日夜都悬在他身上,哪里还能顾及其他……”
  原来阿筝是沈夫人的闺名。
  楚钰芙微微抬眸,目光在沈夫人侧脸上轻轻掠过。
  “阿筝,你糊涂!”那贵妇人停下脚步,侧身直视着沈夫人,语气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你若真为臣儿那孩子着想,就该快快把身子骨调养好,再给他添个嫡亲的弟弟,那才是正经道理!”
  沈夫人眼睫微颤:“姐姐此话怎讲?”
  贵妇人眸光锐利,压低了声音:“信国公府泼天的一份家业,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府里那个春姨娘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主儿!仗着自己肚皮争气生了个儿子,老子又是你府上的管事,难免会有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说句难听的,若那春姨娘哪日生了歹毒心肠,寻机坑害了臣儿,她那儿子岂不是顺理成章就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可你若能调理好身子,再有了嫡子,退一万步讲,即便、即便臣儿真有个万一,这偌大的国公府,也万万轮不到一个庶出的头上!这样既断了她不该有的念头,也是保全臣儿!”
  沈夫人脸色微白,眸光闪烁,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低声道:“她不敢!自打当年那件事后,府里上上下下我管束得极严,她的身契也牢牢捏在我手里……”
  “不敢?这些事我见的还不够多?”贵妇人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万一她豁出这条命不要,拼死也要给儿子挣个前程,事发后你就算立时三刻能处理了她,也已迟了,且你家公爷能容你连那孩子也一并处理了?你也别想着抢先料理了人家,若人家还什么都没做,你便先动手,传出去,倒成了你这当家主母刻薄寡恩,容不下人,白白坏了贤德名声……”
  一行人穿过月洞门,步入信国公府的小花园。
  小花园中有一碧波荡漾的水塘,夏日时节,满池荷花亭亭玉立,粉白嫣红,开得恣意。几尾金红色的锦鲤在层层叠叠的莲叶下穿梭,搅出一圈圈水波。
  她们踏着蜿蜒的石子路,沿水塘边缘缓缓前行。楚钰芙低垂着眼帘,尽力收敛存在感,目光只落在自己绣着几片青翠竹叶的裙摆上。
  她实不愿多听这些高门后院的纠葛,有道是知道的越多,麻烦事越多。
  约莫半刻钟后,她们走进一座临水的凉亭。石桌冰润,石凳微凉,三人围着石桌坐下。
  那贵妇人眉眼含笑,这才将目光转向楚钰芙,缓和了口气,温声道:“早听阿筝提起臣儿身子渐好,只是一直不得空来。今日亲眼见了,才知所言非虚,小脸儿瞧着比春日里红润多了,楚二姑娘,当真是好医术。”
  楚钰芙抬眼无声无息地看了下沈夫人,谦虚笑道:“夫人过誉了。”
  贵妇人笑意更深:“裴将军有勇有谋,是将帅之才。楚姑娘医术通玄,救人于危难。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再般配不过。听我家那小子说,当初塞北被围,除却要谢裴将军救命之恩,还得多谢楚姑娘的麻醉药,否则那剜肉的痛,便够他受的。”
  沈夫人适时出言:“这位是皇后娘娘。”
  “问皇后娘娘安。”楚钰芙心下道了一声果然,立刻起身欲行大礼。
  “诶,”吴皇后伸手虚虚一扶,止住了她的动作,语气温和,“今日是私下出宫,不必拘泥那些虚礼,唤我吴夫人便是。”
  楚钰芙顺着她的力道直起身:“是,夫人。”
  “好孩子。”吴皇后含笑点头。
  丫鬟们奉上清茶。吴皇后随意问了几句那麻醉药的制法,为何效果如此显著。楚钰芙拣着简单易懂的道理解释了一番。吴皇后虽有些地方听不大明白,眼神却十分专注。
  待她说完,吴皇后眼中欣赏之色愈浓:“难为你年纪轻轻,学识便如此渊博。只可惜身为女儿身,若少了这层桎梏,定能天高海阔,任你翱翔。”
  她感叹完,话锋轻巧一转,拉过沈夫人的手放在石桌上,对楚钰芙道:“其实,臣儿这先天体弱的根子,还与一桩旧事有关。”
  “十二年前,阿筝有孕在身时,遭府中一个姨娘下毒暗害,这才导致早产。自那以后,不仅臣儿身子孱弱,阿筝的身子也彻底亏虚了。所以今日,我想请你为阿筝也瞧瞧,看是否还能为她调理调理?”
  沈夫人任由吴皇后握着手,并未挣开,显然是默许了。楚钰芙便伸出手,轻轻搭上沈夫人手腕,闭上双眼,凝神细听。
  两位夫人的目光都凝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几息后,楚钰芙微微蹙眉。
  沈夫人的脉位极深,需得重重按下指腹方能触及,且细弱如丝,跳动间带着艰涩之感,是明显的气虚血亏之象。
  她缓缓收回手,并未急于下论断,而是抬眸问道:“敢问夫人,当年中的是何毒?”
  沈夫人与吴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唇边泛起一丝苦涩,摇头道:“不知。当年事发,我身边妈妈立时疑到那姨娘头上,派人去拿她问话。岂料她见事情败露,竟当场撞柱自尽……线索就此断绝。太医们尝试了几种解毒汤剂,最终也不知是哪一种起了效,才侥幸保住性命。”
  “那后续太医如何诊治,又作何说法?”楚钰芙追问。
  沈夫人道:“太医只道是气血两虚,需得慢慢温补。这些年汤药从未间断,可身子总是时好时坏,不见大的起色……楚姑娘怎么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嗯……”
  楚钰芙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桌边缘轻轻划过,“太医院诸位大人的诊断无误,脉象确系气血大亏。然而温补多年,效力不彰,依我浅见,恐怕是余毒未清,盘踞体内,阻碍了药力吸收。需得先设法拔除这余毒之根,后续的调养方能奏效。”
  这道理并不深奥,她能想到,经验丰富的太医们未必想不到。但沈夫人身份贵重,又得皇后爱护,太医们行医,首重一个“稳”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既不知是何毒,总不能像救命时那样把解毒方剂轮番灌下,拿国公夫人的千金之躯去冒险试探。稳妥之计,便是只以温补之药吊住元气,不使其恶化便罢。
  如今皇后娘娘与沈夫人亲至,言辞恳切,而她又非太医院中人,自然可以直言心中所想。
  二人听罢,眼中掠过几分黯然。症结在于那无名之毒,可偏偏无从查起,这该如何是好?
  楚钰芙倒不觉全无希望。
  她唤来蓝珠取出随身药箱中的纸笔,对沈夫人道:“夫人不如将当年中毒后的症状,细细说与我听,我记录下来,回去也好翻翻医书,瞧瞧祖父手札中可有记录。”
  沈夫人点点头,回忆着开口:“起初是晨起洁牙时,发现牙龈总有血丝渗出,夜里也睡不安稳,多梦易醒。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只道是暑气重,心火旺。后来便觉夜起如厕的次数多了,腿脚也有些浮肿,只是那时怀着身孕,也分不清是孕症还是中毒所致。再后来,有几天腰背酸痛得厉害,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接着……便早产了。”
  慢性毒药。
  楚钰芙在纸上一一记录,心中下了判断,然后接着问:“那生产之后至今,夫人可还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还是时常觉得身子发沉,倦怠无力,夜里也睡得浅。再有就是……”沈夫人顿了顿,脸颊泛起一层薄红,声音低了下去,“月信总是不大准。”
  其实何止是月信不准。有时夫君情动,她心底却是毫无波澜,兴不起半分旖念,只得寻些由头婉拒,这才使得夫君频频流连于春姨娘处。这些闺帷私密,对着眼前这虽已成婚、却仍过于年轻的楚二姑娘,沈夫人面皮薄,终究是说不出口。
  楚钰芙没想那么多,只专注地将月事不准一项也记在纸上。看着纸面上罗列的症状,她也有些犯难。这些描述太过宽泛,许多慢性中毒都是这般进程,唯一稍显特别的,便是那初期的牙龈出血。
  沈夫人见她皱眉,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勾起一抹浅笑,给吴皇后的茶杯蓄满,主动岔开了话题。
  “前儿谢太傅家的儿媳,我那远房表妹过来探望臣儿,瞧见他在廊下与人下棋,精神头儿十足,直惊叹你医术了得呢。还央我引荐给你,被我推了。我说人家姑娘正忙着操办自己的终身大事,哪里得闲。”
  楚钰芙搁下笔,颊边飞起两朵红云,显出几分腼腆:“是,近来钰芙确实有些分身乏术。”
  自从传出她救治信国公小公爷的消息后,各府递来的帖子便骤然多了起来。
  什么太保家的夫人,少卿府上的千金……魏老夫人念着她即将大婚,琐事繁杂,加之也不大赞同她如坐堂郎中般四处奔波,有失大家闺秀的体统,便都一一婉言辞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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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沈夫人轻轻颔首,唇角漾起温和笑意,问道:“楚姑娘,可曾想过开间医馆?我瞧着你是真心仁善,又天赋卓然,开间医馆济世救人,方不负你这身本事。”
  她这提议也存了私心。
  如今楚钰芙已是堂堂四品武将的夫人,夫君裴越年轻有为。日后裴越若再高升,即便她贵为国公夫人,也不便再频繁请一位官家夫人过府问诊。楚钰芙医术精湛,尤擅妇科,日后难保没有仰仗之处。若她能开间医馆,一切便顺理成章,于己于人,都方便许多。
  楚钰芙闻言,抿唇略作思索后,柔柔答道:“不瞒夫人,开医馆一事,确曾有过念头,只是尚未思虑周全,还需斟酌。”
  如今想同她往来的人不少,她乐意治病救人,也乐意结交这些人脉,却不愿频繁奔波于各家府邸,更不想将自家宅院变成人来人往的‘医馆’,失了体统。
  况且,如今慕名而来的多是官宦女眷,这往来交际一个不慎,若被有心人参裴越一本‘结党营私’,那便糟了。
  开间医馆的确是个好主意,但这事急不得……还得同自家夫君商议商议。
  三人又就着盛夏时节如何避暑养生,该用哪些清凉解暑的饮食闲话片刻后,楚钰芙便起身告退,言明想去看看严大公子,与许大夫商议后续用药。
  两位夫人含笑应允。
  临走前,沈夫人招手唤过侍立亭外的丫鬟,取过丫鬟一直小心捧着的锦盒,亲手打开,递到楚钰芙面前:“你新婚大喜,我还未送上贺仪。这对鸳鸯戏荷的玉佩,赠予你与裴将军,权作贺礼,祝你们夫妻情深,白首同心。”
  锦盒内,一对约莫半个巴掌大的白玉玉佩静静躺着,玉质温润通透,鸳鸯相依,荷叶亭亭,下方打着精致的青色丝绦络子,更显雅致。
  楚钰芙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甜笑,双手接过,道:“谢谢夫人厚赠。”
  收好锦盒,她并未忘记正事,将之前记录沈夫人症状的纸张仔细折好,贴身放入怀中,道:“夫人放心,这些症状我已记下,回去便翻查典籍,若有头绪便同夫人说。”然后又向着吴皇后福了一礼,方才转身离开。
  沈夫人目送那道倩影走远,方才转回头,对吴皇后叹道:“宜姐姐,这姑娘我是真心喜欢。聪慧剔透,温婉知礼,更难得这一手回春妙术。若非相识时她已与裴越定下婚约,我真想将她说与我那小弟。”
  吴皇后忍俊不禁,睨了她一眼:“这话说的,我看你那小弟,怕还真比不上人家自己挑的裴将军。”
  沈夫人那位嫡亲的幼弟,年岁确与楚钰芙相仿,人品尚可,奈何一颗心全扑在玩乐上,终日泡在马球场里,日后大约也就是靠着祖荫混个闲职。
  反观裴越,几乎没借家中什么势,凭一身胆识在战场上搏杀,年纪轻轻已是手握实权的四品武将,前程不可限量。两者相较,高下立判。
  沈夫人被噎了一下,犹自带着几分护短的不服:“小弟虽无心仕途,可性子温和赤诚,待妻子定能一心一意。那裴越你也见过的,且不说别的,单是那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瞧着就不像是会体贴人的主儿。”
  吴皇后就爱看她这护犊子的模样,故意打趣道:“哦?兴许人家在外头是块冰,关起门来对着自家娇妻,便不冷了呢?”她促狭地眨眨眼。
  沈夫人柳眉一挑,实在想象不出裴越那张冷脸,化成一汪春水的样子。
  吴皇后见她语塞,这才笑着摇摇手中的团扇,敛了玩笑之色,正容道:“不论他待妻如何,单论其才能心性,前途便不可限量。”
  沈夫人听出弦外之音,压低声音问道:“……可是陛下有意栽培?”
  吴皇后微微颔首,声音也低了几分。
  “塞北一战,突厥主力虽溃,仍有残部盘踞。陛下自觉年事渐高,龙体亦不如前,不愿将这北境之患留给子孙。意欲趁尚有精力,一鼓作气,彻底荡平塞北,将突厥余孽赶出阿尔默山脉,将花平一带尽收囊中。”
  “朝中几位柱国年事已高,正需裴越这般锐意进取的新血注入。前些时日,几位将军共议塞北军务,听说他见解独到,剖析精辟,连几位老帅都频频点头,陛下闻之,甚为嘉许。”
  沈夫人听罢,轻叹一声:“确是……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