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庶女后宅苟命日常 第17节
  半炷香后,所有穴位都扎上针了,她将幔帐放下来把床遮严实,伸手擦了擦额角细汗。
  这次诊治对她而言意义重大,她虽面上淡定,实际心里也忐忑着呢。这副身子的手不够稳,而臀部处的环跳穴是肝胆要穴,深刺可直达坐骨神经走行区域,扎好了可以缓解臀部至下肢的麻痛,若扎不好则会加深麻痛,她不敢有丝毫放松。
  她将滴漏灌满水后,静静坐在桌旁,等待一刻钟后过去捻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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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阁外,回廊下。
  赵含蕴瞧着陆嘉安跟进暖阁,扭头看向兄长:“二哥哥,我竟糊涂了,难不成你这次真只为给祖母瞧病,才请人家姐妹来?”
  赵淳衡转身往炭炉边走,撩起斗篷坐下,看了妹妹一眼:“就不能二者俱有之?”
  看上陆家姑娘是真,但知晓楚二姑娘擅医,欲请她来瞧病,也是真。
  祖母病了多年,京内京外名医请了许多,他打今年夏天起便换了思路,想着去请一些游走四方见多识广,声名不响却有本事的大夫来给祖母医治。
  楚家仆役在这次疫病中伤亡甚少之事他早有耳闻,在消寒会前就派人前去打听过,图的便是她是女子,或许能给祖母好好瞧瞧,恰逢宴会上陆姑娘提起,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只不过他也没想到,楚二姑娘的本事,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说话间,暖阁门再次打开,陆嘉安走了出来,赵含蕴伸手招呼她:“快过来暖暖,楚姑娘可说了她要在里头待多久?若是时间短,不如等她出来,我们再同去后院?”
  赵淳衡俊脸含笑:“后头院子里有几树你喜欢的腊梅,开得正盛。”
  陆嘉安脸色微微发红,睫毛抖了抖,低垂着头走到炉子旁,道:“妹妹没说要多久。”
  赵含蕴看看她,又看看二哥,忍不住唇角微勾,正准备说点什么时,忽然听见身后转角处传来一声喊。
  “大公子!大公子——您慢些跑!”
  廊下三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微胖的黄衣年轻男人正往他们这儿跑来,在他身后追着两个手抱斗篷和暖手炉小丫鬟,见到他们男人来了个急刹车,粗喘着停到几人身边,露出一个憨憨的傻笑。
  “二弟,五妹妹!你们怎么在这儿!”
  赵含蕴伸手拍拍他的背,让他慢慢呼气,顺手接过来小丫鬟手里的斗篷,披在他身上:“大哥你要慢慢走,莫要跑,路上全是霜,滑摔了怎么办?”
  赵淳衡也问道:“大哥怎么过来了?”
  黄衣男人眨眨眼,小声道:“我、我来看看。”他身后的丫鬟道:“回世子,大公子听说老夫人身子不适,便想来看看。”
  赵淳衡拉着他坐下:“大夫正在屋里给祖母治病,咱们一会儿再进去。”
  男人想了想,冲他咧嘴一笑:“好!”
  赵含蕴对着陆嘉安抱歉一笑,低声道:“这位是我大哥赵庭启,六岁时生了一场病,从那以后脑子便有些糊涂。”
  陆嘉安心中一惊,抬眸认真打量起陆家大哥。
  赵庭启面盘圆润,肤色偏白,眉眼与陆淳衡如出一辙,但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天真劲儿,一照面看不出什么不同,但讲起话来,便明显能看出来他与旁人有些不同。
  赵庭启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刚说好了在外头坐一会儿再进去看祖母,不到两句话便反悔了,觉得坐在外面没意思,非要进暖阁不可。
  于是陆嘉安走出回廊,蹲下身捧起一堆雪,灵巧地捏出一个雪梨子,放到他面前:“要不,咱俩玩雪团?我不光会捏梨子,还会捏桃子、捏雪人呢。”
  赵庭启这时候才注意到她,也不管认不认识,当即跳起来笑眯眯奔向她,道:“好啊!”
  不远处林涛院外,明宣侯府夫人听闻婆母犯了病,正往这边走,边走边听身边的大丫鬟禀报,当听说楚钰芙和陆嘉安现在正在暖阁时,她不禁拧拧眉:“陆家姑娘,可是蕴儿前几天提到的那位?”
  “是,就是她。她是工部郎中楚昌儒大人的外甥女,二哥儿请楚二姑娘过来给老夫人瞧病,陆姑娘便也一道来了。”
  侯夫人不再说话,跨过院门槛往暖阁走去,临到暖阁前,忽然看到廊前雪地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大儿子,另一个是位从未见过的女子。女子捏起一团雪,三两下团成球,又从地上捡起一个干树枝,插在圆球上笑着递给她的傻儿子。
  “二弟,快看,这个像不像苹果!”傻儿子接过雪球小跑几步靠近回廊。
  “像。”只见二儿子笑道。
  “嘉安,冻不冻手?快来烤烤火。”五闺女道。
  接着她便看到那女子又取雪团了个四方形,笑吟吟递给大儿子,大儿子接过雪球哈哈大笑,捧在手小心翼翼放在离炭炉很远的位置。
  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素织先是呀了一声,道:“这么冷的天哥儿怎么在玩雪?”紧接着她又迟疑地接了一句,“好久没看到哥儿玩得这么开心了。”
  侯夫人盯着大儿子的笑脸看了许久,侧头低语:“那就是陆家姑娘?”
  素织仔细瞧了两眼道:“是,夫人。”
  侯夫人脚步顿住许久,最终并没有走过去,听着廊下笑语声,松开眉头,默默退出林涛院,交代道:“告诉下头的,好生招待二位姑娘,送些驱寒的热茶到廊下去,别让他们冻着。大哥儿高兴起来不知冷热,要格外留心他的鞋袜,若是湿了就赶紧换下来。”
  “对了,婆母那边着人盯着,若有不对及时来禀我。”
  素织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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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阁里,一刻钟的时间到了后,楚钰芙上前捻针,*边捻边问:“老夫人,我捻针时你有何感觉?”
  蒋老夫人答:“有些酸麻的感觉,在腿里窜来窜去。”
  “若是将疼痛感分为十分,未曾医治时为十,完全不疼为零,现在您感觉有几分疼?”
  老夫人细细琢磨一会儿:“五、六分?”
  这与楚钰芙自己的估算相差无几,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嘱咐道:“这腰疾控制住不再疼是可以办到的,但让歪了的骨头挪回去却不行,就算这次好了,以后老夫人也要分外留意,不可着凉受伤,保护好腰。”
  洪妈妈在旁边将这些一一记在心里,又过了一刻钟后,楚钰芙上前将针拔下来收回针袋,洪妈妈又问道:“姑娘,那袁大夫处开的药包,我们可还能继续用?”
  治疗痹证无论外敷内服,都是冲着行气活血而去,她思索片刻道:“一并用吧,不碍事。”
  针灸从开始到结束一共也没用半个时辰,约好下一次针灸的时间后她起身离开,一出门便被赵含蕴迎住,几人一并往后院走,边走边追问楚钰芙祖母伤治的如何。
  屋里,洪妈妈给蒋老夫人掩好被角,低声问道:“老夫人,楚姑娘这回……是否要准备红封?”
  有道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八娼九儒’,医者地位并不高,仅高于工匠而已,按理说人家上门看病应该给诊金,可楚二姑娘又并非医者,而是正经的官家女儿。
  蒋老夫人微闭着眼,道:“红封便不必了……去库房取只镯子来,临走时送给楚姑娘便好。”
  随着腰腿上的麻痛缓和,一股倦意涌来,等洪妈妈掩好帐幔,几乎是顷刻间她便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明天大肥章,把前几天的都补上!不过我不确定11点能不能写完,反正是12点前更![鸽子]啵啵!
  第25章
  楚钰芙从明宣侯府出来时天色已有些晚,腕间多了只纯白水润的羊脂玉镯,陆嘉安怀中则得捧着一束赵世子亲手剪的腊梅,寒香沁人。
  马车辘辘跑入大街,陆嘉安揽着花枝欲言又止:“就算我信你,可舅舅和祖母那如何交代才好……”
  “横竖木已成舟,我已同老夫人约好了两日后再去,到时候爹爹和祖母还能硬拦着我不成?”说着楚钰芙挂起一抹笑,凑到陆嘉安身侧,挽住她手臂轻晃两下,“爹爹那我自有办法,祖母一贯疼姐姐,如果姐姐能替我说说话,祖母定不会怪我。”
  她尾音拖得绵长:“何况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蒋老夫人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受罪,我若有法子却袖手旁观,岂不成了铁石心肠?”
  想起白日里赵五姑娘的泪眼,终是叹道:“你呀,当真不愧是学医的,生得一副菩萨心肠。”说着忙把花枝举高:“诶,莫要再晃啦,当心把我的花晃坏了。”
  马车停到楚府二门外时,暮色已浓,两人相携走到花园附近方各自散去。却不知二人院儿里烛火刚亮,云熙堂那边便得了消息。
  就着烛火,楚大姑娘坐在母亲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诗集。
  书上的字一个个从眼睛里看进去,映到脑子里却怎么也连不成一句话,她看了一下午,只翻过一页去,当丫鬟回禀陆表姐和二丫头从侯府回来时,她沉默半晌,低低叹了口气。
  “你也忒沉不住气,上门治个病罢了,能翻起什么浪?”吴氏拨着算盘,头也不抬道,“你也说了,消寒会上赵世子与你更谈得来,就算陆丫头再殷勤,那不过是单相思,你怕什么。”
  楚锦荷抿唇不语,手中书页被捏出皱痕,她虽觉娘亲说得有理,可心中还是有些不爽,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过去十几年里,她不说事事如意,也算顺风顺水,可自打这陆表姐住进府,她便感觉有些变了。
  一向清冷的祖母事事偏着她,待她比待自己这个嫡亲孙女还亲,从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二丫头,也日日围着她打转,就连自己看上的男人,她也要插一脚。如今倒好,连明宣侯府的门,都先她一步踏进去了,一个乡下丫头,凭什么!
  说到二丫头……那也是个吃里爬外分不清远近亲疏的货色。
  她闭眼平了平气:“娘,我记得爹爹曾说,年前姑姑一家便会进京了。”
  吴氏抬头看她一眼:“昨日你姑姑来了信,说京城周围遭了灾,冰雪封路难出亦难进,他们最早也要开春后才能进京了。”
  楚锦荷眉心一跳,手中诗集重重磕在膝上:“所以表姐要在府里住到年后?!”
  “是啊。”吴氏继续低下头看账簿,涂着丹寇的指甲戳在册页上慢慢滑动,自言自语道,“再过一个月便是年节了,二丫头的婚约取消,倒是让我手头松快不少,不如到时候请个戏班子来热闹热闹。”
  二丫头,楚锦荷透过窗纸往竹玉院的方向望了望,抿了口茶,忽地转了话题:“娘,最近弟弟好像听话不少,肯用功了。”
  “可不是?”吴氏眉梢染上喜色,笑道,“我就说咱们泽哥儿不是那等顽劣性子,从前不过是病着没精神,如今病好了,自然就愿意学了!”
  楚锦荷敷衍的嗯了一声:“爹爹的气约莫也消得差不多了,娘也该同爹爹提提二妹妹的婚事,若拖久了,裴家给裴越相上其他人,机会便白白便宜别人了。”
  吴氏轻嘶一声,觉得很有几分道理,眸光微动,扬声唤来候在门口的丫鬟,道:“去问问老爷回来了没有?”
  丫鬟应声退下,片刻后回来,道:“回夫人,老爷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歇着呢。”
  吴氏穿上外裳,起身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楚老爷正在练字,‘静心’二字写到一半时,吴氏掀帘而入。
  三两句话后她切入正题,提起二丫头与裴越的事,楚老爷执笔的手顿在半空,沉默片刻后,沉吟道:“芙儿才与李家退亲,这般仓促再议亲事,恐遭人非议。”他搁笔暗叹,“裴家乃清流世家,岂会不介意这等流言?”
  吴氏执起乌木镇尺,压住宣纸,缓缓抚平折痕:“老爷且宽心,满京城谁人不知李三郎有错在先,咱们芙丫头明明是无辜受害,若论瑕疵,也该是李家门风有污,怎会累及芙丫头清誉?”
  见楚老爷仍蹙眉不语,吴氏执起茶壶,将冷茶续上,柔声劝慰道:“荷儿那丫头主意大、性子又倔,是妾身有失教导,强扭着她嫁是不成了,但老爷的仕途耽搁不得,深宅大院里,哪个姑娘不得为家族前程添砖加瓦?芙丫头性子和顺温良,容貌亦是不差,不妨探探口风,提一提,让裴越同她见一见。”
  “纵然要探口风,也该缓些时日……”楚老爷端起茶盏轻吹。
  “老爷!”吴氏蹙眉,“待过几个月流言淡去,裴越若与旁人相看被订了去,这般良缘岂不白白拱手让人!”
  ‘拱手让人’四个字如锥刺心,直扎进楚老爷心口,他执盏的手猛然定住,片刻后终是颔首:“夫人说的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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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蒋老夫人施针诊治,还约定两日后再上门的事,晚膳时便传到了魏老太太和楚老爷耳中。
  慈寿堂处有陆嘉安支应,老太太惊讶过后听完事情始末,再想想楚钰芙良善的性子,思虑再三,终究将到嘴的责问咽了回去,只道且先治治看吧。
  而楚老爷闻讯后当即沉了脸,将楚钰芙唤至书房问话。
  “蒋老夫人的病,你有几成把握?”此时再责骂她为何不听话已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做到心里有数才好应对后续。
  楚钰芙咬着唇瓣,细声细气回道:“八成把握不敢说,但至少能保证减免老夫人痛楚。爹爹,当时女儿见老夫人强忍疼痛,赵五姑娘又哭红了眼……”她忽地抬眸,眼底泛起水光,“若能解侯府的燃眉之急,何愁侯府不记着楚家的情?此番是风险与机遇并存啊爹爹!”
  楚老爷盯着女儿看了半晌,伸手揉揉额角:“罢了罢了!你便尽心去治吧!”
  楚钰芙起身行了一礼,带着蓝珠退出书房。
  蓝珠一手提灯,一手搀着姑娘往外走,行至游廊转角处,她转头回望,只见书房窗棂透出暖黄烛光,在瑟瑟风雪中漾开朦胧光晕。
  “没想到老爷竟未动怒,稀奇。”蓝珠将灯笼往自家姑娘身侧偏了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