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庶女后宅苟命日常 第6节
  香囊是次要,若能刷刷好感度露个脸便算好的,她真正押宝的地方是在后头,有什么能比雪中送炭更能笼络人心?
  但如今真等到落雪,她既高兴,却也心慌。
  就如书中所讲,故事开始的这一年很冷,而且往后这几年会越来越冷,书中的这个设定,可能只是为了凸显男主在冰天雪地里杀敌的英姿,为他拿下军功加官晋爵做铺垫。
  可如此大幅度降温,带来的影响是人畜冻死、粮食减产、税收减少,接踵而来的是饥荒、物价上涨、交通不便、贸易受阻,许多百姓成为流民,社会动荡不安。
  到了故事的下半段,一伙儿反贼趁乱勾结妄图上位的二皇子,涌入京城烧杀抢掠,那时陆表姐已嫁作人妇,她接来爹娘,机敏地调度护卫将赵家守的严如铁桶,在那场动乱中毫发无伤,最终等到赵世子回京平叛。
  而当时祖母早已因病离世,她对楚家再没有丁点好感和挂念,自然不会出手庇护,楚家受袭后元气大伤,自此家境败落。
  这场雪、祖母这场病的确是个契机,让她有机会退亲。
  当然,倚靠祖母退亲是最体面的法子,若实在不行装疯卖傻也可行,想不嫁总能不嫁,可退亲后呢?
  她依然是楚家的姑娘,破家后的她又该如何生存?原书里一笔带过的背景,如今成了一座山,压在她胸口喘不过气。
  雪沫子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楚钰芙翻过身,睁眼瞪着头顶黑洞洞的床幔发怔。
  她知道会下雪,却没想到这雪会来的这么早,原先准备暂时放放的问题,如今在寂夜里一股脑涌上心头,闷的人心烦。
  糟糕的亲事、宅院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即将在冬季席卷京城的时疫……事情桩桩件件,砸的人难以招架。
  曾经早八晚五的工作,有事没事骂骂领导的安稳生活,竟然像梦一样美好——至少不用日日担心死掉,活得像个人样儿。
  一夜过后,楚府上下一片银白,清晨时分,蓝珠在耳房里烧好水去唤主子起床,却发现主屋里的烛火亮着,推开门只见二姑娘正坐在镜前梳妆,不禁纳闷:“姑娘今儿怎么这么早?”
  楚钰芙转头露出两只乌青的黑眼圈,气若游丝:“……是没睡。”昨夜里翻来覆去想了许久都没给自己想个出路,心里揣着事儿,怎么睡得着?
  后半夜雪下的疾,地上积雪足有半指厚,仆役们还未清扫完,她只能慢慢走,所幸今日出门早,到达云熙堂时时辰尚早,屋中只有楚锦荷一人。
  她提起精神上前行了个平辈礼,乖乖道:“问姐姐安。”
  自家嫡姐自诩才貌双全,惯不爱搭理她这个没头脑的蠢货,但依照原主的性子,她还是要主动搭话的,大眼睛扑闪闪望了一眼对方身后丫鬟手中抱着的雪白斗篷,做出艳羡状:“姐姐这斗篷可真好看。”
  羊毛斗篷纯白如雪,领口镶嵌一圈同色兔毛,轻盈奢华。
  楚锦荷看她眼神羡慕,嘴角微勾,抬起茶盏润了润嗓:“这是夏天从灵州收来的上等羊毛,织金阁里拢共也只做了三件。”她顿了顿,复又矜持笑道,“妹妹若喜欢,等你出阁时我央母亲也给你置办件差不多样式的可好?”
  三句话离不开亲事,楚钰芙心下不爽,面上却也只能笑着道谢,顺手接过丫鬟刚端上桌的茶水抿了一口,心里琢磨着:灵州这个地方,怎么听起来怪耳熟的?
  半刻钟后人来齐了,吴氏款款落座,照例询问各院情况,丫鬟仆役有无惫懒,用度是否有缺,以及一些注意天冷路滑的场面话。
  许是因为定了亲有了用处,今日吴氏对楚钰芙倒很温和,只是她一心想着刚刚嫡姐口中提到的灵州,心不在焉,吴氏两次问话她都有些晃神,惹得吴氏差点挂不住笑脸,心中直骂二丫头蠢烦。
  回院的路上,楚钰芙若有所思:“蓝珠,你知道灵州吗?”
  蓝珠点点头,小心翼翼搀着她,以为她还在想大姑娘的斗篷,回道:“知道的,奴婢家在萍州,旁边就是灵州,北边的突厥人擅长养牛羊,灵州人常同他们做生意。”
  北边,突厥!
  楚钰芙脚步顿住,猛地睁大双眼,她怎么忘了这茬!
  突如其来的降温不仅对大燕有影响,北边的突厥同样损失惨重,他们在开春后不断侵扰灵州及周边,打家劫舍杀人夺财,与此同时南边前朝余孽趁机造反,一时间内忧外患。
  但这两股动乱并未成气候,两个月内便被压了下去。男主带兵南下镇压,后获封镇南将军,而另一位叫作裴越的将领,在灵州之役中用兵如神,得封镇北将军。
  关键就在这位镇北将军身上!
  古代这个环境,对女子来说颇为不易,女子从小学习女红、女戒,为嫁人做准备,终身只为生儿育女伺候他人,被认为低于男子一等。可那位裴将军却有些不同,镇守北疆时他爱惜百姓,看重教育,办学时还专门办了女学,放言若女子能成才,他也愿用女子。
  可惜这话说了不久,他便在一次与突厥作战时意外受伤,因大雪导致军队补给线中断,缺医少药,英年早逝。
  他死后,男主接替任务,靠着他先前打下的基础大败突厥,最终荣封靖国公,表姐也因此诰命加身。
  既是如此,她若能靠着一手过硬医术,混入镇北将军麾下,怎么不算一条出路呢?她不知道裴大将军那句‘愿用女子’是真是假,但在现在的情况下,似乎也没有太多选择,横竖不会比现在更差,如能保住裴大将军一条命,以后不说荣华富贵,也能吃穿不愁呀,总好过困死在这后宅里!
  想到这儿楚钰芙眸子发亮,只觉得鼻端空气都清新许多。
  只是这个目标有点儿异想天开,难以实现,具体又该如何操作?最好的情况便是先靠医术在民间、官眷里积累口碑,闯出点名声来,然后找机会同裴家人接触,献上自己编写的行军医书之类的……
  “姑娘是想去找表姑娘?”蓝珠见她忽然没了动静,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炯炯有神,面朝慈寿堂的方向发怔,于是开口问道。
  楚钰芙被打断思路,回过神来摇摇头:“回去吧。”同表姐修复关系这件事急不得,同住一个屋檐下总有碰面的时候,现在急吼吼上赶着去没话找话,反而显得别有用心。
  回到小院里,她铺开宣纸,让蓝珠帮忙磨墨,趁着现在脑子清醒,将昨夜整理出来的思路一条条记下来。
  首先,要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安然度过这场疫病,需制作简易口罩减少飞沫传播,购买艾叶、苍术、石菖蒲等,熏蒸房间消毒,还得买些硫黄、石灰洒在院里,驱离老鼠虫子这些病媒,提前囤些预防、治疗类的药材。
  其次,关于祖母那时所需要的药材,她记得有丹参、连翘和防风,这些都要备上,以防万一还要买些其他可能用得到的药材。
  做完这些,她打着要练绣活儿的由头,吩咐丫鬟们找来干净棉料裁起口罩,做时她也没避着新来的云穗,毕竟小姑娘家家在屋里闷着,缝点儿小玩意儿也无甚稀奇。
  隔日空闲时,她依稀记得万姨娘的遗物里有不少医书,便都翻了出来慢慢看。
  万姨娘的爹爹是位行医多年的郎中,去世后留下许多经验方与手稿,有些手稿记录的内容很有趣,例如一小儿手脚发黄,爹娘心急如焚,后来多番查证竟只是柑橘食用过多,断食即可。
  她有时一看便是一晚上,不仅当故事看,同时也着手将方子做分类整理,细细琢磨着,如果自己遇到这些病会如何开方,诊治思路是否能与外祖父对上。
  一连十天,除了有一次祖母说她的香囊做得不错,派人过来叫她去叙话,便几乎再没出过院门,每日除了做女红便是看书学医,生活规律的不得了,这副闲适样子落在蓝珠眼里,好几次都按捺不住询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都被一句‘别着急’安慰了回去。
  直到九月下旬,李家送来了细帖,楚钰芙才将早已列好的药单交给她,让她去采买,并去找玉贞观旁的香饮子摊摊主聊聊。
  【作者有话说】
  楚钰芙:想打工。[化了]
  第8章
  蓝珠接过长长的单子,瞠目结舌:“姑娘你这是准备做多少香囊?”
  “也不止为做香囊,我瞧今年冷得厉害,想备下些防治伤寒的药,以便不时之需。”楚钰芙打开抽匣子,拿出两块银子给她。
  说话间,云穗端着厨房新送的栗粉糕走进来,听见二人谈话,脆生生接道:“可不是?往年飘雪怎么也得十月份呢,姑娘,这么多东西蓝珠可提得动?要不我也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我拿得了!”没等二姑娘说话,蓝珠头摇得像拨浪鼓,她还有正事要办,怎么能带云穗这个云熙堂来的‘眼线’?
  楚钰芙笑看她一眼,冲云穗道:“趁今儿有些太阳,下午咱们仨把屋里的书摊到廊下晒晒罢。”说着她走上前,拉着云穗的手握了握,“手怎么这么凉?快去炉边儿烤烤。”
  云穗是嫡母送来的人,楚钰芙定是要好好待着的,而且她过来伺候也将近半个月了,做起事来手脚勤快,完全没因为是主母院过来的而拿乔,敏捷却也踏实,便更不会为难她。
  少女杏眼里漾着真真切切的关心,淡淡笑容像是一阵风,柔柔吹进云穗心底,她鼻尖泛起阵阵酸意。
  在主母院里,她既不是得脸的丫头,也不是府里的家生子,不管什么烂差事最后总落到她头上,这次进竹玉院伺候也一样,人人都躲的事儿,最后落到了她头上。
  可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什么翁失马非福来着?
  她没想到楚二姑娘竟是个这么好相与的主子,说起话来慢声细语,平日里别说呵斥,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她们小丫头留一份,温软可亲。
  孟妈妈还说什么要她盯着二姑娘,有什么事要及时往云熙堂里禀,她真想不明白,二姑娘每日里除了问安基本上连院子都不出,不是看书绣花就是同丫鬟们聊天,到底有什么好盯的!
  思及此处,云穗用力眨眨眼,压下眼中湿意,点头答应:“诶!谢姑娘关心。”
  蓝珠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眼神闪了闪,扁扁嘴闷不吭声地往外走,没走几步,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
  扭头一看,只见姑娘追到了门口,星星似的眼睛弯成月牙状,对她悄声道:“路上小心,早些回来,栗粉糕我给你留着,只给你留。”
  蓝珠只觉得唰的一下,天空都变亮堂了!姑娘果然还是和她天下第一好!咧嘴一乐,道:“诶!”
  半个时辰后,她到了金马街北。
  玉贞观旁的香饮子摊今日也在,摊子上零星坐着几个客人,蓝珠走过去招呼:“大伯,来壶金梨饮子带走。”
  “好嘞,您稍等……诶!”摊主一抬头,发现来人竟是蓝珠,手中动作不停,笑道:“姑娘想知道的我都打听清楚喽,王女冠身边的那位公子啊,最近每隔两三日便来一回,通常都是申时之前来,待到黄昏时走。”
  蓝珠偏头瞥了眼道观,从荷包里又摸出一颗指头尖大小的碎银,放在案上:“那辛苦大伯,您再瞧瞧这位公子来的日子有没有准数。”
  摊主目光一顿,听出这话有些不对味儿,这哪是要同王女冠论诗?摆明是冲着那位公子哥儿去的,但瞧着桌案上的银子,他抬手将装满饮子的竹筒递给蓝珠,伸手攥住银子,还是笑呵呵应下了。
  打听完消息,蓝珠去对面医药铺买了药材,提着满满一大包东西刚跨进大门,就有门房小厮迎上来,殷勤接过东西将她送至竹玉院门口,她心里既有几分高兴,更有几分担忧。
  自打李家送来草帖,楚二姑娘日常糕饼小菜便比以往多了两碟,待今日李家送来细帖后,那便更是不一样。
  家里这帮子人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如今见二姑娘即将得嫁高门各个上赶着来讨好,那等日后姑娘退了婚,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嘴脸。
  天可怜见她们那么好的二姑娘,怎么偏摊上这些糟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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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时分,云熙堂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八仙桌上的六道菜已不再冒热气,吴氏唤来丫鬟问道:“老爷去白姨娘那了?”
  家中妻妾不多,除了自己这个正房,唯有万氏和白氏两房小妾,论姿色白氏远不及她,楚老爷一个月里有二十天都歇在云熙堂,偶尔才去白氏那坐坐,但今日左等右等不见老爷来,她还是问了一嘴。
  “回夫人,我刚去门房那儿问过,老爷还未回来呢。”丫鬟道。
  吴氏点点头,正准备叫她将菜撤下去热热,却听“吱呀”一声门响,楚老爷回来了。
  楚昌儒抖落大氅上的积雪,官靴在青砖地上踩出几个湿印,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帕子擦脸:“鬼天气,下午还好好的,这会子居然又下起雪了。”
  “也不知今年是怎的了,这雪下得连绵,工部里今日又冻病一个,王郎中告假,如今河工折子全压在我案头了!”
  吴氏起身迎上去替夫君解下腰间玉带,瞧着他有些泛青的眼圈,柔声道:“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王郎中能告假老爷你不能?何苦叫你一人受累!”
  楚昌儒长叹一声摇摇头,坐到桌边捏捏眉心,低斥道:“你懂什么?王郎中的夫人可是吏部曹尚书的堂妹,舅舅如今身子骨渐差,再过两年便要告老,再难使上什么力,我怎好和王郎中比!”
  他夹起一筷芙蓉鸡片,囫囵嚼了两下,眼底浮出淡淡血丝,露出疲态。
  “老爷说的是。”吴氏脸色微僵,握着瓷勺的手指收紧,搅搅青瓷碗里的银鱼羹,放到他手边,嗓音放缓,“先用鱼羹吧,再凉就腥了。”
  吴家虽扎根上京几十载,可她爹爹自始都只是个小小校书郎,按说她这样的家世本攀不上楚家,一次元宵诗会上两人偶遇,凭着姣好的面皮身段儿,让楚昌儒对她一见钟情,力排众议硬是要娶她,后来嫁进楚家虽不受婆母待见,但她总也觉得是值得的。
  再后来,楚老爷官儿越做越大,她才算真正踏入京城中上层圈子,论起容貌谈吐她都自认不输于谁,可论起家世便差一口气,如今夫君提到王郎中夫人的娘家,便让她有些不好受,只能将话题往别处带。
  楚昌儒舀起鱼羹,脑子里还在思索朝堂上的事。
  胡侍郎年事已高,他与王郎中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论能力、政绩他们不分伯仲,可论起人脉关系,终究是自己更弱些。
  窗外北风卷起碎雪扑在窗纸上,沙沙声里他放下筷子,看向吴氏:“裴尚书前些日子同我提起,他家侄儿正欲寻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作配。”
  吴氏蹙眉,鬓边流苏微晃:“老爷说的可是那位裴越?”见楚昌儒点头,她将碗重重搁在桌上,吐出两个字,“不成!”
  老爷虽未点名,但家中四丫头年纪尚小,二丫头已与李家说定,他再提婚事可不就是要定给荷儿?
  老爷的上峰姓裴,裴家世代清流,曾祖官至侍御史,裴尚书本人亦才华斐然,若不是身子不好,宰辅之位也未尝不能一争,如能与裴家亲子结亲,她定会欢欢喜喜答应,但若是将荷儿许给裴家侄子,她却是一万个不愿意!
  听闻裴尚书的弟弟当年对文墨不感兴趣,满心想为国开疆拓土,遂从军,后留任梧州司马,娶妻生子。
  再后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裴尚书便将唯一的侄子接入京城抚养。这个裴越,吴氏几年前曾见过,虽生得仪表堂堂,可如今年纪已二十有二,还只是京畿折冲府里的一个果毅都尉。
  论家世,论官位,怎么看都与自己的荷儿不配!
  楚昌儒怎会不知妻子想法,他拉过吴氏的手拍拍,缓缓道:“夫人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