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霍去病说他接的好,他纵剑狂歌,剑尖倏然挑起案上酒盏,琼浆在空中划出弧线,他稳稳托住酒盏递送至霍彦身前,霍彦仰首衔杯而饮,“饮胜!”
  众少年以箸击缶相和,声浪直冲霄汉。
  “我志上青云!”
  霍去病一舞罢,胸膛起伏,他举起重新斟满的酒杯,声音清越激昂,“饮胜——!”
  “饮胜——!”
  “饮胜——!”
  少年们齐声应和,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米酒、葡萄酒再次如流水般倾入喉中。甜美的蜜渍樱桃、爽脆的胡麻秋葵成了解酒的小点,羊肉羹的暖意熨帖着肠胃。他们纵情谈笑,臧否人物,此时的天很蓝。
  二十岁的今天,他们在长安醉在夏风中。
  霍彦与众人齐齐歪倒,稀里糊涂的席天枕地。
  他枕着霍去病,口中念着,“你,剑舞得真好,我觉得你好棒,想跟你做朋友,一起玩。”
  他说着伸手,“握手做好友啦!”
  霍去病第一次喝这么多,也醉的不清,“你接我诗接的真好,我觉得你非常好,我们做友人呀。”
  他与霍彦握手,像两个小孩子一样,霍彦还幼稚的拉了勾勾。
  霍去病笑起来,跟小时候一样,配合他拉勾。
  “我们做一辈子的好友啊!”
  霍彦嗯嗯几声,彻底睡过去。
  这一场夏风,带着草木气息,醺的叫人很是舒服。
  第102章 大决战(一)
  霍彦的生活在及冠后与及冠前无甚区别,依旧是做牛马的命。而对霍去病来说,大不同了。
  元狩三年夏末,汉朝轰轰烈烈的大反攻正式开始。
  这场被后世称为漠北绞肉机的战争,汉匈双方都倾尽了所有国力,这一战汉帝国的双璧将星,彻底粉碎了匈奴人企图染指中原的野心,让匈奴这个名字自此只存在于书中。
  此次大战在战略上被定为汉匈之间的决战,备战一年,刘彻几乎倾国之力,各位朝臣不敢有一丝懈怠,数十万民夫与成批的粮草被运往边界。卫青与霍去病各点兵五万,在此次大战中,卫青是坐镇中军的元帅,而霍去病是绝对的主力。刘彻对他的将军自信到盲目的地位,他已经准备好了祝捷的酒,整个大汉的心气都被卫霍顶起来了,所有人都觉得只要卫霍出兵,他们必胜。
  其他将军们早已经各就各位,卫青带着公孙挂件们,这次还有俩个刷功绩的二代,一个公孙敬声,一个曹襄。霍去病那边就简单多了,赵破奴,宁乘这两个挂件早就巴上了。
  这次除却常见阵容,还多了个李广李将军。他死皮赖脸求着刘彻要来的,他每次都迷路加全军覆没一条龙,刘彻嫌他晦气,让卫青别给他布置重要任务。昨日还提点了非要跟着李广的霍彦两句,言语中全是这老头晦气,霍彦金贵,凡事保全自个儿。
  一旁的少翁向来逢君之恶,从气运上对李广极尽贬低,对霍彦极尽溢美之词。
  霍彦常见人捧刘彻臭脚,也不稀罕,他慢悠悠地应了唯后就起身,说了句陛下无事,臣就回去了,他往外走,完全不在意刘彻和少翁的话有没有说完。
  刘彻摆手,口中是让他快滚,面上全是笑意。
  少翁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卡壳了。
  未央宫安静了。
  刘彻道,“仙师可是瞧见了阿言此行的凶吉。”
  帝王凉凉一问,少翁冷汗下来了,在这危难之际,他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绑他的那些人给的锦囊中的字,帝有宠,必大气运。他一时之间惊慌失措,也没想太多,直接原封不动把锦囊中话复述一遍,好在他行骗多年,心理素质强大,脸不红心不跳,颇有两分仙风道骨。
  刘彻信了,面容上勾起笑意,直接赏了东西。
  少翁听到动辄千金的赏赐,心中窃喜。
  原来这个陛下这般好骗。
  刘彻如何好骗,霍彦还不清楚嘛,他随心把玩锦囊,按着须序依次排开,嘱咐石页。
  “每七天一次,那人不过来,你就去请他。”
  石页恭声应是。
  霍彦很喜欢他这种不问因由的性子,虽说偶尔脑袋不太灵光,但他脑袋足够灵光,不需要太有思想的下属。
  他很满意。
  “你布置下去,而后随我去谋个出路吧。”
  石页惊疑,他的出路?他的出路不就跟他爹一样做管事吗?
  霍彦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仍旧温雅地笑,还是那个名满长安的霍郎作态。他语气温和的紧,“你是我的心腹,打小就跟着我,更何况我从一开始就没给你入奴籍。你一个良家子,而今家国有战,你不与我同行吗?”
  石页的头猛然抬起,眼中的泪顺着眼尾往下掉。
  大块头憨憨的掉眼泪,一时之间还忍不住发出两声哽咽,低沉的哭声不绝于耳。
  “那您现在是不想要我了吗?”
  霍彦有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无力,他的茶盏几乎要拿不住。
  同行,同行,听不懂吗?正常人不该知道他给自已铺了青云路,正常人都该知道谢他,多要点东西,而不是跟只小狗似的哭唧唧控诉他弃养。
  “笨成这样,”霍彦难得头疼,“你怎么与我一起去打仗啊!”
  还有后面怎么独当一面啊!
  石页才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一听还跟着他,石页就明媚起来,他今年正十八岁,生得壮实,是参军的好苗子,也许是因着打小就跟主意大如天的霍彦,所以依赖霍彦的程度比霍去病身边的赵破奴还过分。旁人若是家奴出身,要么是不当回事,要么恨不得不被人提起自己的出身。唯有他小子,不以为耻辱,反而视作自己的荣耀,天天出门都是霍郎门下犬自居,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主子是谁。
  霍彦实在是心累。
  “你今次跟着阿兄,好好建个功,到时候我给你找个缺。”
  石页闻言就呜呜咽咽,他期期艾艾开口,“主君,我跟着保护您啊!”
  夕阳把少年的身影拉的很长。霍彦摩挲着手上的茶盏,眼睑下垂,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良久,他道,“石页,如果可以,帮我护着阿兄。”
  石页的哭声戛然而止,然后盯着他,哭得更狠了,仿佛他是个负心汉。
  弹幕不嫌事大,又发了满屏。
  [二百来斤的大力士被阿言欺负哭了。]
  [哈哈哈,好磕,爱吃。]
  霍彦面无表情。
  好孩子不该贪得无厌。
  他心中重新权衡,谁料石页接下来的一句话把他的心思全部推翻,石页道,“我的主君是您,您对我有再造之恩,这场战事何等危险,您又不随大将军与冠军侯,那李将军没有一次不全军覆没的,我更不能离开您了。”
  落日余晖,暮云相合,天暗下来了,那半弯月像是秋香色的长裳被灼了个洞。
  霍彦接着沉默,他忍了好久,才没把那句头虽具九窍,奈何形若泥丸,空若野壑吐出来,这孩子就是太依赖他,没脑子嘛,又不是什么大错。
  有脑子,他还不爱用呢。
  “我什么时候做过错误决定?”
  石页的脸被修长的手指抬起,他被迫直面他的主君,少年人笑意盈盈,眼神倨傲,只是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脸,“嗯?”
  石页动了动嘴唇,委屈巴巴的。
  “那李将军,他不行的,主君。”
  霍彦实在是服了,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的一根筋,记得以前还怪聪明的。他完全想不到全是他自己惯的,一个领导者过于有能力,下面的人自然就显得有些直,赵破奴如此,石页如此。当然,就算想到,他也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到底是自己从小护到大的小笨蛋,他忍耐度又一次拨高,他松手,甩开石页的脸,“他不行,我行。”
  石页皮糙肉厚,被甩一下也没什么感觉,他大概是明白霍彦的意思了,冠军侯会更需要他。
  “不知主君想要我具体做些什么?”
  “看着他。”霍彦未多说什么,他难得不确定,“你看着他不让他乱吃乱喝,就是大功一件。”
  石页心一下子提起,连忙躬身应下。
  [书上没写去病的死因。]
  [尽量小心一些。]
  [这次只要李广不脱后腿,就能杀灭匈奴王。]
  [石页很认真,他看着不错。]
  ……
  弹幕没给霍去病的详细死因,为了此次大战万无一失,霍彦不能跟着他,心里一时没底的很。石页现下去了霍去病身边也只是让他稍松快些,心里的紧张还是挥之不去。
  他一紧张,就喜欢啰嗦。
  霍去病已经听了三天了,从早到晚,他平生果毅,最烦婆妈,但这是他的幼弟,他只好默默的听。
  时间在霍彦见了天的唠叨中一点一点流逝,很快到了出征那天。
  元狩三年,夏末的骄阳炙烤着关中大地,长安城外,旌旗蔽日,甲胄如林,战马嘶鸣,铁蹄不安地刨踏着大地,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万骑浩浩荡荡似是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