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那双过于柔和的杏眼此时显得锋利,石页嘿嘿一笑,挤掉那原先的车夫。马车缓缓启动,扬起一段烟尘。
  车厢晃荡,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霍彦斜靠在车厢壁上,目光紧紧盯着卫少儿,嘴角虽挂着笑,眼神却冷得像冰窖。
  “他求侯位让您来?”
  卫少儿难得不好意思起来,她张张唇,想要为陈掌说些好话,却被霍彦制止了。
  霍彦的心情很不好。
  他阿母是要快活的,这陈掌让他阿母为难,是当他和兄长死了吗?
  还是他陈掌欺他与兄长年少,故意下他阿母面子。
  “昔年卫家刚起迹,他陈掌与公孙伯父为了讨好天子,与我们扯上关系。”他顿了顿,目光如剑,“同属大户高门,公孙伯父明媒正娶,你呢,他陈掌一嫌我们家奴身份,二嫌迫于陈家压力,不敢娶你为新妇。口说你执掌一府,但与他的妾婢有什么分别!而今眼见舅舅起势,陈家失爵,让你登门求舅舅,他自己在背后落了好处。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卫少儿双肩颤抖,多年的疮疤被霍彦挑开,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她不知道是哭还是躲。
  霍彦将她轻轻搂住,“阿母,没事了,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好的。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呆在马车上,等我回来。”
  卫少儿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如何不知呢,只是她与陈掌多年情分,陈掌只向她求了这么一件事,再说,若是陈掌为侯,她的儿女兄弟也会受益啊。
  马车恰时停了。
  霍彦没说太多,他自己先一步下了车。
  他冲马夫报了个地址,正欲进陈府门,就听见一道声音,“彦儿。”
  霍彦回头瞧见了卫少儿,卫少儿有些不放心,他轻笑,“阿母,我只是与陈大人说些话。您去别的地取取暖,一会儿我就去找您。”
  [放心吧,阿母,阿言去帮您调教老公了。]
  [阿言,连削带打,吓他一下。]
  [阿言:我妈当皇太后的命,你敢给我妈受气!]
  [陈掌是凭着与阿母有了关系,才入了刘彻眼,但他就不娶阿母,因为陈家,他就是懦罢了。]
  [陈掌因是卫氏的亲戚而显贵。还敢给衣食父母阿母气受!]
  [阿言,直接甩他两巴掌,让他知道他倚仗的是谁!]
  ……
  陈府的石板路被清扫得一尘不染,月上柳梢,仆从也有序的往门廊上挂着灯笼,可见这家中是有规矩的。
  霍彦一脸寒意,大步往里走,陈府的仆从识趣的已经去报陈掌了,剩下的皆低垂着头,看着霍彦玉色的衣角飞快划过视线。
  陈掌被叫到正厅,他见霍彦进来,脸色一沉。
  “霍小郎君深夜闯府,未免失礼。”
  霍彦毫不畏惧,目光如炬,直直对上陈掌的目光。他轻施一礼,不紧不慢地说道,“陈大人此言差矣,只是听了个笑话,想与大人分享罢了。”
  陈掌不吭声,霍彦笑容未变,慢悠悠的说起故事来。
  “不知大人可曾听闻有一种虫子名蜱虫,喜欢附着在雀儿的皮面上吞吃血肉,他不光吃他还吱哇乱叫。结果你猜怎么着,那雀儿家的小雀一口就把他给咬下来了,定睛一看,竟只是个小虫,硬是吸了八九年的血,才长至寸把长,一口咬了都嫌麻烦。”
  陈掌的面色不好起来,霍彦依旧在笑,“大人,这虫儿太不识时务了,吃些血不重要,关键是知道自己倚仗着的是谁。不然,小雀儿虽羽未丰,但也不太怕麻烦。”
  他说完后,冷冷睨了陈长一眼。
  “舅舅和阿母向来心粗,可我不是,一笔笔一桩桩,我皆记着呢。我也不希望有一日与陛下和姨母说些咬舌头的话。”
  陈掌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冷哼一声道,“这雀儿的故事,你倒是编得有趣。”
  陈掌口头说着狠话,眼睛不时瞟向霍彦,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畏惧。然而霍彦依旧镇定自若,甚至连唇角的弧度都没动。
  “哼,你以为你算什么?”陈掌目光犀利地盯着霍彦,“卫家如今是风光了,可也轮不到你一个外生子在这里指手画脚。”
  陈掌的声音在厅内回荡,他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肌肉也跟着微微颤抖。
  霍彦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平静地看着陈掌,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讽。
  “陈大人,我今日来,不是跟你论高低的。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另外,你今日的话,我一定如实禀明舅父。”
  陈掌听了这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一时语塞。
  “你忘了你倚仗的是谁,也不应该忘记我的倚仗啊!”霍彦继续说道,“我虽年幼,但若阿母不得欢颜,也是有个把子手段的。”
  你的用处就是哄我阿母开心。若是这个用处没有,我愿意让我阿母换一个。
  陈掌听了这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霍彦没有等他开口说话,便兀自起身,“承蒙陈大人不弃,同小子说了这些话。也到晚间了,阿母想来也归了,小子不叨扰了。”
  他姿态傲慢的招手,门下的石页小跑过来,将一包茶叶奉上。
  少年容颜艳丽,一笑若桃李,一开口却像是淬了毒。
  “这茶换了吧,一股子霉味儿。我阿母在家时,我给上的都是顶尖的。”他笑了一下,平白带着奚落,“大人实在清贫,供不起我阿母。这种苦日子,也就阿母这样傻的才能跟着过了。”
  霍彦招手,一连串的仆从鱼贯而入,少年唇角红痣在灯下发着盈润的光。
  “陈大人放心,这些人都是我卫府的人,不需要陈家负担的。”
  陈掌的脸红了又白,霍彦却瞧都不瞧他,只兀自冲着那些仆从训着话,“送你们来,且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你们只管照我吩咐的,往夫人屋里去便是。”
  仆从都皆应是,四散而离。陈家仆从瞧着那身后跟着的几个壮汉,没一个敢上前的。
  他霍彦压根儿就不是教训人的,他是明目张胆给他阿母塞人,让他阿母骑在整个陈府头上的。
  霍彦满意的大摇大摆地走了,石页跟在他后面,也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你回去让文君姨母帮我挑挑长得俊俏的小郎君,阿母就喜欢长得清隽的,会念几句赋的。我回头带几个给阿母瞧瞧,她就是见少了。你看文君姨母现在认的清司马相如长什么样子嘛。”
  少年声音清朗,好听的紧。
  陈掌却气得握拳,最后只敢甩袖摔了那一包茶叶,狠狠的踩上两脚。
  第62章 刘据出生
  霍彦开心了,尤其是卫少儿沉迷跳舞化妆之后,天天不着家,跟着卓文君又跳又唱,霍彦更开心了。
  “阿母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要什么你就给挑什么。”
  他嘱咐丹叔,丹叔应了后,他才径自去找刘彻。
  霍去病在未央陪刘彻,听到侍人来报,二人也不震惊,刘彻甚至还恶趣味笑了两声。
  “去病,咱家最会使性子的,最会告状的来了。”
  霍去病也笑了,煞有其事的点头,“是我家的阿言。”
  刘彻哈哈大笑。
  未央宫位于汉长安城的西南角,以秦章台为基扩建,是西汉帝国的核心政治中心。从宫墙开始,高大厚重的夯土筑成宫墙,坚实而古朴。墙上设有多个门阙,主阙巍峨耸立。
  北阙高约十丈有余,阙上有铜铸凤凰,栩栩如生,似欲展翅高飞。霍彦沿着主道前行,停在前殿,这是整个宫殿群的核心建筑。地面由巨大的条石铺就,平整而坚实。霍彦立在高处,只看得未央宫的各个角落都有侍卫和宫女穿梭往来,他们各司其职,如同一只只小蚂蚁,聚起又散,维持着宫中贵人的生活。
  刘彻没让他等太久,侍人口称霍小侍中恭敬的引他进前。
  霍彦上来也没跟刘彻行礼,只是把自己拎着的酒放到刘彻面前,笑得讨好,“姨父,饮乎?”
  可惜自从上次醒酒药之事后,刘彻就不吃他这一套了。
  “有事说事。”
  他表面冷漠,手中却让霍去病替他收着,霍去病伸手,霍彦不肯,捂着酒往后退,他眨巴着眼睛,跟小时候一样,把声音放得软乎乎的撒娇,“阿兄~”
  霍去病没收手,他拿完了酒,挑眉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把霍彦的脑袋移到一边,才道,“笨。”
  霍彦受伤了,他哥说他笨,他不禁扁嘴反驳道,“我哪里笨,阿兄不要乱说。”
  霍去病侧脸逆着光,这样一看近乎是森然冷淡的,他眉眼微微挑开,泄出的柔光化开冷肃,“那怎么不来告状,连仗势欺人都不会。”
  刘彻也在一旁笑话霍彦,如果少去几分调笑,他跟霍去病的神色几乎像亲父子,“你以前耍小性子的狗样子哪里去了。你不该先找舅舅哭,让舅舅陪自己去把陈掌吊起来打一顿,再跪到朕面前,哭着说人欺负你,让朕给他下狱。你小子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