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他没事人一样上朝,一路上也没查觉苏建和司马谈的欲言又止,还与以往一样打招呼。
  他这厢如以往一样,刘彻反着了急。
  仲卿怎么还不来求情,不来求情,他怎么放那两个孩子,阿言还成,他家去病能舂米吗?
  事实证明,他完全想错了。
  虽说是犯了错,但霍氏双子的受宠程度谁人不知,所以永巷令也不敢要他俩去真正犯了错的刑罚地,用特殊形制的杵子,只要他俩跟着普通的宫女,随便抓了两把米就算了。
  霍去病哪怕是舂米都比旁人强,而霍彦站在舂米器具前,双手紧紧握住那根沉重的杵柄,双脚在地面上用力地蹬着,试图借助腿部的力量来带动双臂。好不容易将杵抬起一点,开始将抬起的杵往下舂时,舂下去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他目视着谷物被他的一舂弄得溅起,眉头紧皱,眼神中透着淡淡的死感。
  良久,他来了一杵,又溅起一堆谷物。他环顾四周,虽然这一屋子囚犯没谁顾得上他,就连负责看人舂米的小吏都扭了头,不关注他,可他还是觉得所有人都像在嘲笑自己,他低下头,唇紧紧抿起,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把四散在地的稻米拢在手中,放回石臼中。
  他有点不想舂米了。他就是在脱后腿,现在在永巷,看守不严,他可以跑的。
  “阿兄。”
  他扯了扯霍去病的衣袖,小小声的唤霍去病,想着让阿兄跟他一起出去,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现在很狼狈,脸上全是红意,头发上沾着稻壳,小小一只,缩在角落,眼中灰败。
  霍去病放下自己的杵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牵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放那只杆子上,手把手的教他。
  “只是力道的方向不对,阿言,我教你。”
  霍去病握着霍彦的手,稳稳地举起杵子,动作流畅而有力。霍彦感受着霍去病手心传来的温度,那温度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渐渐镇定下来。他的手跟随霍去病,眼睛紧紧盯着霍去病的动作,突然轻笑,眼睛重焕光彩。
  “阿兄,这个杵子支点的位置设置不够合理,导致在舂米时需要耗费较大的人力才能将杵举起,根本不适应我这样的幼子和女儿家,而且,杵与臼的配合也不够精准,容易造成谷物的飞溅和舂捣不均匀的情况。所以我把它改一下,让我可以更简单的使用就是了。”
  不是我不行,是舀米的工具有问题。
  霍去病听出了言外之意,笑了,他给霍彦摘了发间的稻壳,才轻飘飘道,“那你去做吧,反正没人管我们,你我这种样式的不做了,那边的吏更高兴些。”
  霍彦无话可说,他阿兄真是什么大实话都说,说得他多废物似的,虽然他就是,但是这样说,多打击他脆弱的玻璃心。
  于是他鼓起脸,当即要给他阿兄一个科学震撼。
  他重新设计了支点的位置,通过精确的计算和多次试验,将支点向杵的一端移动了适当的距离。并且创新性地增加了一个简易的助力装置,利用绳索和滑轮的原理,他在杠杆的一端系上一根绳索,绳索绕过一个固定在房梁上的动滑轮,然后在绳索的另一端系上了一块石头。当操作者向下用力舂米时,重物由于重力的作用会自然下落,从而增加了杵下落的力量。
  他甚至将杵的底部设计成略微凹陷的形状,并且在杵的表面刻上了一些细小的纹路,这样可以增加杵与谷物的摩擦力,使谷物在舂捣过程中更加稳定。
  真是够折腾的,搁永巷这里还让他做上木工活了。
  但是他的好人缘和身份在这儿,小吏也不想为难他,甚至偶尔还得帮着他找工具,看他捣鼓。
  霍彦在这里忙得不亦乐乎,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沉浸在自己创造的小世界里。他一边调整着新设计的装置,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跟着弹幕商量。
  霍去病依旧舂米,只是偏头,偶尔会笑。
  [哥哥,哥哥,死小子,你好大的福气。]
  [哈哈哈,病病超宠的。]
  [又是这种眼神,看儿子似的样子。]
  ……
  [这样还是累的,可以弄个脚蹬的嘛。]
  [对的,这个助力装置中的绳索在使用过程中还容易缠绕,需要加个导向的定滑轮。]
  [崽崽,这种不是整体的工具是无法量产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还是可以的。]
  [宝,需要把它做成那种水井装置嘛。]
  ……
  霍彦试了两下自己的装置,觉得还行,在上面加了个导向装置,便一鼓脑的让霍去病试这个更省力的,自已要出去找材料做一个新的脚踏式的,说完后,就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跟只小狮子似的冲了出去。
  霍去病不置可否,对着小吏好奇的目光,握着杆杵,一杵子下去,他用力更小,下落的力量更大,谷物被舂得又快又好,而且几乎没有谷物飞溅出来。
  小吏的眼睛瞪大了。
  霍去病倒是很淡定,他操着杆杵,难得生了炫耀之心,跟小吏像炫耀儿子似的炫耀他弟弟。
  “这些对阿言来说,很简单的。水车,你听过吧,就是那个能把低处的水运到高处去的器物,还有马蹄铁,都是我幼弟想出来的,阿言是鲁班在世。”
  他很骄傲,他比其他人更早认识他幼弟,他的弟弟跟他一样聪慧无瑕。
  小吏却突然道,“弟弟才能胜过你。霍郎君不觉得嫉妒吗?”
  霍去病怔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他,回他,“他是我幼弟。”
  你怎知他胜过我,我与阿言各有侧重,他很好,我亦很好。
  我知道我很好,他也很好。他所擅之事可以无偿教给我,我亦愿授他我所会的,正因为我们都很强,所以才能在一起玩,一直不走散啊。
  小吏不吭声了,霍去病也没了炫耀的心思。
  所以卫青和刘彻过来时,就看见他家去病坐在奇奇怪怪的石臼旁,安静听着霍彦念叨他的思路。
  “阿兄,你看,这几个支点位置的改变,根据杠杆原理f?l? = f?l?,当l?增大时,在同样的力f?作用下,f?就能产生更大的力,这样我们舂米就轻松多了。”
  一身脏乱的霍彦蹬着脚踏,轻轻用力,杠杆便带动舂米杵上下运动,他轻松的很,一个人干两个人活,也亳不废力,还能指着他固定的支点,跟霍去病说得眉飞色舞。
  他不光跟霍去病说,他还跟旁边的宫女推销,“阿姊们,不要几个钱,你放心,把钱交给我,明天我也给你装上。这宫中的工具以后有不方便的,都找我,我给你们改。”
  霍去病在旁边也点了头,忽悠人,“阿言的支点找得可好了。”
  宫女们自然是答应的,趁着小吏不着眼这里,便拆下簪子或是拿出身上带的钱偷偷摸摸塞在霍彦的小腰包里。
  霍彦就来回走,昂头挺胸,等着人把钱塞给他。
  卫青眼里全是心疼。刘彻却抽了抽额角,突然觉得自已下朝后急吼吼地召卫青过来捞人是个错误。
  你看这两个小子混得多好啊。尤其是那女孩堆里的霍不要脸。
  一提到女孩,他就想起马芊芊来,脸都黑了。
  司马谈也真是的,给儿子生的肤白貌美的,黑灯瞎火的,认错了当然不怪他。
  刘彻自洽了,咳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进去,牵起霍去病,让人把脏脏包霍彦拖走。
  霍彦啧了一声,知道自己是被嫌弃了也不生气,他被拖得都熟练了,自然的举手,让人架起。他笑得嬉皮笑脸,扭头冲着宫女们喊,“我不走哈,放心啊,今明一定修完。”
  刘彻直接把他单手提走了。
  他也不挣扎,掏出了一包中药粉,“姨父,酒醒了吗,头疼不疼,吃我这个,简单的中药冲剂,兑着热水,喝两盅,就不难受了。”
  刘彻接了过去,面部表情温柔了些。
  卫青也揉了揉他的脑袋,欣慰道,“阿言懂事了。”
  霍去病拢着袖子,看着被钓成翘嘴的刘彻,突然笑起来。
  怎么都傻乎乎的。阿言的东西是好拿了吗?
  事实也确是如此,等他们俩洗完澡出来,刘彻已经把药冲了,霍彦连头发都没擦,一个箭步,冲他摊开了手,笑盈盈道,“一经发售,概不赊欠,姨父,给钱哦。不给钱给人也可哦。”
  刘彻的脸彻底黑了,一声逆子要把霍彦的耳朵震聋似的。
  霍彦摸了一下自己被震麻的耳朵,才把手放在刘彻的手上,给刘彻看他被木刺扎破的手,控述道,“姨父,我和阿兄的医药费也要结一下。”
  刘彻把他的脸挪开,不想看他,就要擦头发的霍去病过来,摊开霍去病的手,心疼不已。
  “去病是好孩子,还捉到了雷被,疼不疼啊,姨父昨天喝醉了,不是故意罚去病的。”
  霍去病摇头,“不疼的,姨父。”
  刘彻把他搂着,给他上药,霍彦嫌弃他的药,又掏出一小瓶递给他。刘彻就势将药粉撒在霍去病手上,跟小时候一样给他吹了吹,霍去病面色沉静,只是耳根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