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在这个时候,个人的努力都太微小了,面对时代洪流,只能被裹挟在浪花之中。
  他想起以前在作文中看到的一个比喻,他就像蚂蚁,努力地在被抽走的地毯上往反方向爬,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渺小的、懦弱的自己啊,引起了这一系列纷争却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啊。
  他无数次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多考虑考虑,要是当初做得再好一点就好了,要是当初能发现学校和那些副本的制约关系、找到解决的办法,那么一切就会不一样的。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他和雾离一起投入解决异端事件、维持秩序上,但他始终没法做到像雾离那么洒脱。
  雾离坦然承认了自己分析时没能考虑全,并依旧每天活力满满的投入补救计划中。
  但迟早雾离会被这些琐事拖垮的,看着雾离每次回来时身上越来越深的零零散散的伤口,他做不了什么,只能沉默地包扎。
  他没办法向往常一样挡在雾离身前了,按照雾离的计划,他也有自己要负责的区域。
  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死的,而作为出头鸟的雾离也逃不了。他不想雾离死。
  沈瑜言被自我责备和怀疑束缚住了,脑海中的声音无时无刻地叫嚣着:“那些人都是因为你的错误决定才死亡的,你才是最该死的。为什么要打破原本的秩序?就算秩序腐败老套,可至少能维持平衡啊。”
  他一遍遍地质疑自己曾经的决定是否正确,在脑海中预演如果再来一次是否能做得更好。
  但是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都是无效的,无论付出多少努力似乎都导向这个结果。
  自己想做的太多了,想结束这一切纷争,想和雾离在安全和平的环境下,做一对普通的情侣。想要让所有人都有个未来,平安喜乐的未来。
  可惜自己真的太渺小了,什么都做不到。
  他本想用死亡来换取危难的结束的,但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渺小的连生命掀不起任何波澜。
  这里每天死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死亡激不起任何反响的。他的命啊,和那些死亡的人没什么区别,同样不值钱。
  走投无路的人会信仰神明,而走投无路的他选择了献祭自己。献祭是唯一一条能让他生命发挥出最后一丝有益价值的事了。
  向那些愚弄他们的人诚服,祈求他们一丝的怜悯来结束这一切,亲手折断自己的傲骨,弯折自己的脊梁,抹灭自己一切的倔强。
  成为那些把他们当成蝼蚁和玩弄对象的东西的一条狗,一条卑躬屈膝的狗,一个伥鬼。
  卑微地祈求他们的原谅,只要所有的人都能安好。
  沈瑜言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亡,也不想再看到雾离痛苦了,雾离眼中的光不应该被磨灭,他希望雾离能够忘了这一切,快乐幸福的过自己的人生。
  但是他忘记了,魔鬼是不会信守承诺的。和魔鬼做交易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也可能他没有忘,但是他别无选择,他只知道对方能帮他达成目的,而自己已经不再害怕失去了。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他连死亡都不怕,还会害怕失去什么呢?
  现实又一次给他上了沉重的一课,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很多事比死亡可怕得多。
  “沈瑜言已认罪。”
  沈瑜言垂下眼帘,没敢再看那片空白,他刨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和不堪,将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
  他向系统献出了自己的一切,答应终止这一系列灾祸后就完全由系统控制。
  此后,他便会完完全全成为没有灵魂的傀儡,系统的傀儡。
  --------------------
  完形填空。
  ……
  然后就是沈瑜言关于零号线的回忆,磨灭一个理想主义者眼中的光,让他以为是他带来的那些痛楚什么的…嘶…
  第122章
  在离开前,沈瑜言祈求系统消除了雾离关于他的一切记忆。
  对系统的一切祈求都是有代价的,系统告诉沈瑜言,可以抹去他的存在痕迹,也能抹去雾离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代价就是,不只是雾离,所有人都会忘记他的一切存在。
  遗忘是第二次死亡。
  但沈瑜言还是同意了,只有忘记自己,雾离才能有更好的生活,才能像原来一样自信张扬的活着。
  但是他发现他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
  系统如约抹除了雾离的记忆,也抹除了沈瑜言在世界上存在的一切痕迹。
  沈瑜言常常会想,倘若雾离真的忘了自己,然后和别的人谈恋爱的话,自己会很难过呢,还是释然。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自己选择的道路,怨不得谁。
  只不过哪怕只是在脑海中想象雾离和其他人言笑晏晏、亲密接触,自己的内心就像被浸泡在酸性物质中般,酸酸胀胀的,浑身无力。
  光是想象沈瑜言都要嫉妒得疯了,他无法想象要是亲眼看到又该是怎样的一副心情,可是他还是没法忍住想观察雾离的意愿。
  沈瑜言有时候感觉自己像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偷,在远远地偷窥雾离的生活,原先自己和雾离是一同并肩作战的,但现在,他完全生活在阴暗处,而雾离依旧在阳光里。
  没关系的,自己应得的。
  沈瑜言没想到的是,他亲手抹去了雾离记忆中的一切痕迹,雾离却依然倔强地,一遍遍地违背系统规则在潜意识中寻找自己的痕迹。
  雾离不愿意忘记沈瑜言。
  雾离记忆中的沈瑜言一遍遍地被抹除,他一遍遍地、鲜血淋漓地重新将沈瑜言刻回脑海中。
  日记会被清空,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雾离,雾离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重复喃喃自语,念叨沈瑜言的名字来抵挡遗忘的速度。
  他看着雾离执拗地在身上一刀刀划下“沈瑜言”,又因为规则的不可抗力血肉快速愈合;他看着雾离不断地重复各种方法来证明沈瑜言曾经存在并逐渐疯癫。
  这个时候沈瑜言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自己错得彻彻底底。
  雾离所有的痛苦都源自于他抹去了自身的存在,不愿忘却沈瑜言的雾离反而愈加难过。
  雾离坐在那儿,就像一封没写地址的信封,空空落落,不知来处,亦不问归处。
  而信封的地址,是沈瑜言亲手涂掉的。
  雾离的痛苦比沈瑜言没有抹去自身存在还要强千万倍,又是一次“好心办坏事”了,沈瑜言以为雾离忘记自己后就会快乐,却低估了习惯的力量。
  但现在他没办法在多愁善感了,他没有感伤的自由,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祭给了系统。
  他变成了系统手中的一把好用的刀,那些肮脏的事儿都经过他手,他厌憎这样的自己,可是他连杀死自己的自由都没有。
  系统不会让他死亡的。
  系统赋予了沈瑜言能力,并强行要求沈瑜言去杀死那些无辜的人、杀死那些因为社会不公而产生怨念的人们。
  残忍地、毫不留情地杀死并肢解。
  其实这些事完全可以不用沈瑜言做的,他无比清楚系统在惩罚他,惩罚他的任性,逼迫他乖顺。
  亲手杀死那些他所怜悯、所保护的人是什么感觉呢?他没法做到麻木,只能痛苦地咀嚼着这份无奈。
  系统夺走了沈瑜言一半的理智,并加强了他对情绪的感知能力,然后操控着沈瑜言去杀死那些反叛祂的人,处决沈瑜言曾经的战友。
  直至除了雾离外所有曾和他并肩作战的人都死亡,系统才慢悠悠地允许沈瑜言出手处理那些弥漫在人间的怨念生成的怪物。
  系统要留下雾离,因为对雾离来说,活着等待一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人的痛苦远比死亡多。
  系统赋予了沈瑜言能力的加成,加上他带着对自己的厌恶不管不顾地自杀式袭击,很快就处理了大面积的怨念。
  他越来越像系统所培养的那一批没有灵魂的杀戮机器了,满身鲜血的他已经感受不到痛楚了。
  因为他每时每刻都在受伤。
  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思想和灵魂,也失去了一身傲骨和倔强,他被打碎又再度拼起,他曾经所有的反抗都是笑话,他最终还是成为了系统口中的“乖孩子”。
  还是他自己卑躬屈膝去求来的。
  “那些被你杀死的怨念,是带着怨恨去世的活生生的人。她们有的是被重男轻女压迫逃不出大山的女子,有的是学校填鸭式教育的牺牲品,那些人亦是你曾经同情过、立下宏伟愿景要拯救的人。”在所有怨念都被杀死、世界满目疮痍地恢复了和平后,系统如是对沈瑜言道。
  “他们死得冤枉,所以才产生怨恨杀死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但是现在,他们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沈瑜言你记住,那些无辜死亡的百姓是你害的,雾离的痛苦是你造成的,这些悲惨的人化为的怨灵也因为你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