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睡梦中,门外隐约传来一串沉闷的喀嚓声,或许一位穿高跟鞋的女人走上了二层。脚步声由远及近,女人穿过走廊,渐渐靠近房间所在的走廊尽头。
  她在哭。是极小声的啜泣,因距离近得仿佛就贴在耳边,孟惟深依然听清楚了。
  她似乎停就在门外……
  孟惟深陡然醒过来。
  模糊的视线中,只见一道人影立在他的床头,已不知站了多久。
  “姜然序?”孟惟深含糊着叫了声。
  像姜然序的人影轻声应和他,又问:“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如果你很害怕,我可以陪你一起睡。”
  “不了吧,这张床很窄哎。明天还要开车去天津城区,好好睡觉吧。”
  既然对方是姜然序,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孟惟深翻了个身,睡意重新涌上来。
  人影还真没动静了。在他床边愣了半晌,渐渐退缩回黑暗中。
  第32章 最痴缠的男鬼
  孟惟深本意是陪姜然序出来换换心情,休闲为主,也没安排太紧密的行程。
  他睡到差点错过午饭饭点,只花十分钟匆匆洗漱完毕,又在背包中随意扯出一身卫衣和牛仔裤,往身上一裹,就随姜然序草草出门了。
  到此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两人穿过走廊,孟惟深无意发现,二楼所有房间都敞着门,从房门看去,只见每间房间的被褥边角都好端端地掖在床垫底下,见不着一丝居住的痕迹。
  莫非昨晚只有他们一家住户?
  一楼也冷冷清清。前台大爷也不见踪影,唯独院子里趴着一名穿校服的小男孩,初中生模样,正苦恼于作业本上的习题,应该是大爷的孙子。
  穿高跟鞋的女人呢?
  两人取了充满电的车,行驶上进城区的高速公路,孟惟深才一拍大腿,后知后觉道:
  “靠。我们住的民宿不会闹鬼吧!”
  这个念头实在荒谬。他本以为姜然序会嗤笑他迷信,对方却也陷入了思考:“说不准呢。今天还是清明节,玄乎的日子。”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现在折返回去,赶紧收拾行李跑路吧?”
  “先别着急,我们可以问问本地人。”
  正午十二点,本地人asher跟他们在燕春楼碰头了。节假日等位情况尤为严重,前方乌泱泱地排了几十桌食客,他们见缝插针占领一排长椅,聊起昨晚在民宿的离奇经历。
  asher随手摆弄着菜单,无所谓道:“闹鬼?闹鬼很正常啊。没关系,清明节的鬼魂大多都是回来寻亲的,昨天的鬼没准就是你太爷太奶呢,有什么可怕的。”
  孟惟深还是觉得哪哪不对,他太爷太奶都是淳朴老农民,可不穿高跟鞋:“是一个穿高跟鞋的年轻女人。而且她在哭,很幽怨。”
  “哥们那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咱们天津卫的鬼不像日本人一样不讲理,都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你又不是她的冤家,她找的人不是你。你怕什么?”
  “但是她昨天停在我们房间门口了。”
  “别担心了,她肯定不会害你的。你们新婚小情侣第一次出门旅行,一定要玩尽兴了,其他的别想太多了。”
  “但是……”
  “燕春楼的牛舌尾和芜爆散丹都很出名,一定要点。”asher已将话题绕开,笑眯眯地问,“对了,这家店菜价可不便宜,不知道等会儿谁负责结账呢。”
  姜然序方才一直在给谁发消息,此时终于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来,微笑道:“凉拌黄瓜我一定替你点上,菜单给我。”
  ——
  要问本地人的游玩建议,asher总说天津没什么可玩的,不如这么近那么美周末去河北。
  午餐结束时已近两点,剩余的游玩时间也不够充足。两人只好循着小地瓜上的游玩攻略,在小洋房建筑群里溜了几圈。可惜全国各地的景区构造都差不多,古建筑翻新后失了原本的样貌,夹缝中充斥着卖长沙臭豆腐和改良煎饼果子的门铺,没劲。
  两人绕回海河边,恰好赶上大妈大爷跳水队开赛,兴致来了,连忙挤占桥头的观赛黄金位置。接下来登场的跳水选手各具风姿:披黄金披风的,扑棱蝴蝶翅膀的,穿eva配色紧身连体衣的,都以飞翔的姿态酣畅入水。岸边还有位大爷格调颇高,不下水,在水上打高尔夫。
  傍晚,两人在码头买票上船。游轮缓缓推开霓虹下金灿灿的河水,行经过巨大的天津之眼。
  晚餐和夜宵合并,两人找了家日式烧鸟店,黄鼠狼似的,消灭各色的鸡肉鸡软骨鸡内脏。
  孟惟深还吞了一整份温泉蛋牛肉饭,因晕碳而头脑混沌着。恰好回程路上没有像样的路灯,寂静的昏暗中,他险些倚在副驾驶的车窗旁睡着。
  就在他彻底忘却闹鬼风波之时,一声凄厉的唢呐险些掀起他的头皮。车灯扫过漆黑的前路,陡然多出一盏朱红色的纸扎花轿。
  孟惟深浑身打了个激灵,头脑精神了大半。
  姜然序及时关紧了所有车窗,又从方向盘上腾出右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别害怕,乡下的殡葬习俗。”
  这送葬队伍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路旁,随唢呐声慢悠悠地游荡着。车辆从队伍旁边快速行驶而过,孟惟深终于看清队伍的全貌:一片漆黑的人形,扛着五颜六色的纸扎道具,似乎在效仿新娘出嫁的场景,花圈跟着拉轿大马,还随了几个抬轿纸人。
  待纸扎花轿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孟惟深头脑里混沌的思绪却打了结,唯一清晰的感知只剩胸膛里擂鼓般的心跳声。
  姜然序当然觉察到了他的慌乱。后半车程,姜然序再未放开他的手腕。指腹抵在他的脉搏,凉飕飕的温度安抚着沸腾的血液。不论如何,他并非孤身一人,这个念头让他渐渐平复了心跳。
  凭姜然序单手操纵方向盘,两人顺利抵达民宿。
  今夜注定不安宁。
  孟惟深远远望见民宿上空冒出一缕青烟,缠绕着火光点子,还以为哪儿着了火。
  他下车走进院中,才在角落里瞧见一堆纸钱,火光烧得噼啪作响,旁边蹲着一团小小的人影——是白日那位穿校服的男孩。
  白日还没察觉,此时近距离接触,他才发觉男孩五官尤为阴柔,面色苍白,倘若头发再长些,或许会被认成女孩。脸颊和手臂的皮几乎裹着骨头,丝毫不像进入发育期的样子,令人担忧一阵狂风刮来,对方就要裹在纸钱里升天了。
  职业原因,姜然序比他更擅长和小孩打交道。见他面上骇然,便主动上前招呼:“哎那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海河。”男孩似乎未进入喉结发育期,声音依然尖细。
  “你在干嘛呀?家里不可以随便烧纸噢,容易引发火灾。”
  “我要烧钱给我妈妈。她说她一个人好饿好冷,我给她烧钱买盒饭吃,买棉袄穿。”
  “你妈妈怎么了?能不能跟我说说?就当我是你的朋友。”
  男孩尚未启齿,前台大爷先一步冲出来,拎起扫把,痛击燃烧着火苗的纸钱。口中怒骂道:“这倒霉孩子!这儿得接待客人,你滚去别的地方烧!”
  男孩蓄着满眼泪水,不知跑哪去了。
  ——
  房间里熄灯了,另一张床上的同伴静静伏在黑暗中,连呼吸声都轻得听不见。
  孟惟深心乱如麻,本想睁着眼睛到天亮,到后半夜还是没撑住眼皮,跌入黏糊糊的睡梦里。
  他梦见了他姥爷,死老头都下地狱了还来纠缠他。
  梦中他成了烧纸钱的男孩,着魔了似的,往火堆中添着添不完的纸钱。火星子舔舐着他的面庞,竟是冰冷的温度。
  死去已久的姥爷从屋里冲出来,大叫他的名字:“孟惟深你滚回来!别添乱!再添乱我和你姥姥就不要你了,你爸妈也不会回来!”
  孟惟深剧烈抽搐一下。意志混沌中,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再度刺入他的耳膜,如同细细的叩门声。
  脚步声又一次停在门外。
  接着传来低低的哭声。可今天不同,哭声就在屋内,而且是……男人的声音。
  孟惟深猛地转过身去,只见另一张床上的人影已幽幽站立起来,黑暗中的眼睛似乎只剩眼黑,大得可怕的瞳仁紧紧锁定在他身上。
  对方叫着烧纸钱的男孩的名字:
  “海河。”
  “姜然序?”
  “海河,海河,妈妈来找你了。”
  人影微微晃动着,继续呢喃着那个名字。
  “她”应该不再是姜然序了……
  大事不妙!孟惟深飞去开灯,却遭遇恐怖片经典情节:房间的电卡被人提前取走了,全屋无法通电。
  人影已然朝他扑来,掀起被褥,伏在他腰际,蛇一样冰冷的手臂缠绕住他的脖颈。
  孟惟深头一次遭遇鬼压床,还是借了成年男人身体的鬼压床,从意志力到体格都惜败于对方,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艰难地往外吐着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