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但凡有常识的人都会反对吧!”
  邝葭给新办公室买了一大堆多肉盆栽,正在挨个拆快递。这些娇贵的小植物包装颇为复杂,又是塞棉絮又是裹保鲜袋的,邝葭本来拆个不停,听闻他有闪婚的打算,快递也顾不上了,恨不得用美工刀给他做一个开颅手术。
  孟惟深仿佛重回实习期,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但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只能忐忑请示领导:“哪里有问题吗?”
  “废话。孟惟深你有病吧,结婚是这么随便的事吗?”
  “只是在我妈面前演戏而已,不是真的,随便一点也无所谓吧……”
  邝葭的指节用力击打桌面,向他指出问题的关键:“那你们就不该真领证。你知道对方什么来路什么动机吗,就敢跟人结婚?现在诈骗团伙一窝接一窝的,你就不怕被骗得裤衩都不剩?”
  “我知道的,我跟姜医生很熟,他就在我们公司附近的口腔门诊工作,不是什么诈骗团伙。”孟惟深连忙向领导汇报,“至于动机……反正不可能骗我钱,他人很不错的,对我也很关照。”
  邝葭一副看弱智偶像剧的眼神:“你确定?你醒酒了吗?脑子放清醒了再跟我说话。”
  孟惟深午餐点过一份醒酒用的海带脊骨汤,头脑清明了,冲动劲头也过了。他重新寻回理智,姜然序在他心中的形象依然完美,但动机……他从没想过对方是出于何种动机和他相亲结婚,总不能是为了争夺正畸客户吧?
  理智栽培出疑虑的苗头。孟惟深说:“我确定……吧。不过结婚这事儿还没定呢,我也想听听大家的建议。”
  “别管是你的相亲对象,还是你的新领导,其实就是同一个解决思路。你得给他们仔细做一个背景调查,先摸清底了,再制定对策。”
  “我同意。所以我要从哪里开始调查呢?”
  邝葭一向行事果断。只思索片刻,便将美工刀搁置在快递盒上,从超大号的龙骧包里翻找出一张名片:
  “这是我的离婚律师,人家处理婚姻问题是专业的。让律师帮你把把关,总没坏处。”
  第21章 反对这门亲事!
  找离婚律师咨询结婚问题,就像找殡仪馆给新生儿办百日宴,总有些违和感。但邝葭教导他要建立风险防控意识,能提前扫雷就不要等雷炸了才知道着急。
  名片上的地址就位于马路对面的写字楼,定位显示距离不到二百米。然而孟惟深等待十分钟电梯,从三十四层降至一层,穿过立交桥底下被切割成三段的长安街,穿过写字楼的底层商户,再从一层升至十八层,终于摸到律师事务所的牌匾。累得够呛。
  没办法,这里是东三环国贸,空间高度折叠,道路复杂如同精巧的迷宫。cbd特有的深蓝色路牌指向各大写字楼名称,可每栋写字楼外观都极为相似,全玻璃幕外墙也极易导致视觉误判,无数象征自由的鸟类曾在此丧生。
  律所的布局很奇怪,明明从外看整栋建筑都覆盖着湛蓝的玻璃墙,身处楼内却见不到一丝真实的阳光。原来靠窗一圈都设计成了合伙人的单间办公室,他们垄断了阳光权;其余数百名职工都挤在大开层的共享空间里,每人只分得一米来宽的小办公桌,和日光灯为伴,分不清自然界的白天黑夜。
  名片上标注的职务是“合伙人”,可见这位叫李应悬的哥们已跃升剥削阶层了。果然前台将孟惟深领到一间享有阳光权的办公室门前,里边的声音说:“进来吧。”
  不愧是离婚律师,穿着也像去参加葬礼的,一身庄重的黑色西服。孟惟深落座对方办公桌前的位置,只得到一个肃穆的注目礼。作为消费者的孟惟深明明是来当上帝的,反而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像来参加面试的。
  但孟惟深确信自己没法当一位合格的国贸都市隶人,dress code首先就过不了关。他们北五环的(中关)农村人都穿t恤和牛仔裤上班,勇敢的甚至穿洞洞鞋。
  李应悬并不废话,首先问明他的来意:“你是邝总的朋友wesley?听邝总说,你打算和你的牙科医生闪婚,请我帮忙调查一下对方的来路。”
  “是的,邝总强烈反对我结婚,她说我太草率了。”
  “但凡有常识的人都会反对吧。”李应悬目光停留在笔记本屏幕,面无表情地辱骂上帝。
  孟惟深险些要问出“为什么”,但这样显得他很没常识。他只好朝对方咧开嘴角笑了笑。
  “说说你的男老婆姜然序。已知信息就不用重复了,我在学校和医院的官网上检索到了他的个人信息,证明他的学历和工作是真实的。”李应悬重复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方向键,已快速完成初步背景调查,“除此之外呢,你还了解别的吗?”
  孟惟深迷茫道:“还需要了解别的吗,比如说?”
  “个人资产?”
  “不知道。但他不像缺钱的样子。”
  “情感经历?”
  “这个真不知道。但他也不像私生活混乱的样子。”
  “家庭情况?”
  对方一只手撑起下巴,眉头紧锁,似乎要失去耐心了。
  孟惟深终于能答上几句,但也磕磕巴巴的:“他是北京人,家住在什刹海边上,帝都中轴线。呃,貌似有什么皇亲贵族的血脉。”
  “诈骗犯。”
  律师突兀地冷笑一声,当即作下判决。
  孟惟深心头颤了颤。
  他终于把困惑已久的疑问说出口:“我不明白。正常来说,结婚不应该两情相悦吗。但你们为什么根本不问感情基础,反而一直在问物质条件?”
  律师再度冷笑起来,不轻不重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仿佛已打算送客: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相亲结婚还想谈感情。你不如先想一下,对方有艾滋病怎么办?对方欠赌债八千万怎么办?对方已婚已育三孩爹怎么办?你想过吗?”
  律师的连番轰炸下,孟惟深再度开始头昏脑胀,险些举白旗投降。
  他确实没有考虑过,但他认为也没必要考虑。他去过姜然序家里,简洁得仿佛没住过人,应该是单身。而且姜然序每周出诊时间固定,生活非常规律,不可能沉迷黄赌毒。
  孟惟深执着地替姜然序辩解:“不可能,姜然序不是这种人。”
  恐怕他已在李应悬心里留下大冤种的印象,对方压根不信:“你看人能准?你说你找的什么男媒婆男老婆,人妖吗,听起来就像东南亚诈骗团伙。”
  “真没有诈骗,是我主动找他们帮忙的。而且姜医生收过很多锦旗,证明别的患者也很认可他的人品,不只是我。”
  “……上学爱老师,军训爱教官,看牙爱医生,打官司是不是就爱律师。没救了。”
  李应悬小声骂了句。孟惟深刚要解释他没爱过老师和教官,对方又深深了口气,决意道:“算了,我收钱就得办事。这样吧,你今晚约你的男老婆过来见个面,还有那个什么鬼男媒婆,我倒要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
  说好二人约会,孟惟深却捎了个离婚律师,心底总有几分惭愧。他在孟姜相亲群里忐忑发送聚餐邀请,所幸另外两位群友都坦荡表示同意。
  经律师推荐,聚餐地点选择了日坛旁边的德国菜。附近就是使馆区,离国贸的通天高楼也就一公里远,竟能有这样宽广的地盘,用于安放一排排插国旗的美丽小洋房,和一片片精心打理过的绿草地。
  孟惟深和律师到得更早。李应悬仍穿着那身葬礼用的黑色西服,神情也寡淡,手指随意拨拉着菜单。无形的社交压力堆砌在孟惟深头顶,他死机了阵子,总算想到缓解尴尬的话题:
  “李律,你看起来挺年轻的,怎么当上合伙人的?合伙人每年有案源kpi吗?”
  李应悬厌怏怏地投来看傻x的眼神,没有作答。
  坏了。孟惟深当即意识到自己搞砸了,正想以饭前洗手为借口避开独处时间,李应悬忽而抬眼望向进门口的方向,面上竟浮现一点真实的笑意。
  “这不是周老师么?好久不见,我以为你都没脸踏入朝阳区了。”
  毫不夸张地形容,asher几乎拔腿就跑,跟后脚踏入餐厅的姜然序撞了个正着。在姜然序平静的注视下,又悻悻掉头回来,上刑似地,随姜然序在他们对面入座。
  ……见律师有这么恐怖吗?孟惟深小心询问李应悬:“李律,你和a老师认识吗?这么巧?”
  “还算认识吧,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谁知道他能落魄到当老鸨了。”李应悬又恢复那副上坟的臭脸,“wesley,今天以你的委托要求为主,别的都不重要。”
  眼见相亲局即将变成离婚局,孟惟深用尽毕生情商,企图缓和气氛:“今天约饭确实有些仓促,但各位不用太严肃,随意聊聊。先点菜吧,各位想吃点喝点什么?我请客。”
  李应悬说:“主厨沙拉,加油醋汁。”
  姜然序随之开口:“抱歉,可以不要点生食吗?蔬果表层都含农药超标,后厨洗不干净还会残留泥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