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的心也跟着微微冷了下去,手指握了握,像是那浸透清水的布巾还在手心里,叫她手心也微凉。
  她只好往后退了几步,环顾四周,想给自己找个体面些的借口留下来,却没能找到。
  祝九阴又说:
  这里是玄珍集市,你还可以去问一问有没有对抗魔焰的法宝,如果你方便的话。
  季青梧木讷地嗯了一声,望着祝九阴背影,努力掩盖失落地问: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吗?
  祝九阴感觉到她的目光,定定落在自己背上,如一根根细针,扎得她皮肤都密密麻麻地疼。更别提心里的疼了。
  她咬着牙齿忍受这一切,疼痛、体内的漩涡、她的目光,终究只说出三个叫自己都陌生的字眼:
  我没事。
  季青梧望了她半晌,那背影赤裸却沉默,好似岩石一般堵住一切沟通的可能。她只好随口说着什么:
  那,我先出去问问情况,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如果有事就叫我哦,对了,有事就捏碎这个。
  她在储物戒指里找了一圈,找到玉清宗的传讯符,拿起来放到祝九阴枕头边。
  极近的距离,却又那样远。季青梧伸出手去放好传讯符,瞥见那些白发如同流泻的冰山泉水一般,从玉枕上披散下来,四处流散。
  她鬼使神差一般,伸手去拨弄那些白发,冰凉发丝仿佛一道道溪水在她掌心流动。她舍不得放下,手指一根根缠绕着发丝,身子也微微俯下。
  都叫你离开了
  祝九阴压抑着欲念的低沉嗓音传来,一字一字仿佛都咬在她牙关深处,而她伴着话音迅速转身。
  啊!
  还没来得及看清,季青梧就被一股大力猛然拽下!
  祝九阴红眸闪烁着邪异的红光,露出蛇类特有的尖利牙齿,将她那只手送入自己口中,张口咬下!
  季青梧眼看她咬住自己的手,等待那阵疼痛感袭来,但更多的反而是某种诡异的欲念,在她体内也生根发芽,迅速生长起来。
  祝九阴咬住,血珠渗出,她用分岔的舌尖舔过去,颗粒感叫季青梧手指发抖地蜷缩。
  她舔过了一口鲜血,似乎恢复了一点理智,张开嘴,抬头看她。
  那野兽美人的脸上,只有愤怒与欲望相互交织,她在与自己战斗,要杀死一部分自己,又重建。
  她叱喝一声:
  还不快走!
  季青梧木然收回手,茫茫然地走到一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身衣服随便穿上,开了房门走出去。
  哪怕手掌边缘还在滴落鲜血,她也几乎没有感受到,只有某些正在生长的东西,缠绕着她,带动着她,将她大脑中的理智搅得不剩多少。
  那就是蛇的发情期吗?会影响被蛇选中的对象
  她走出房门,转瞬之间,外界的喧嚣吵嚷传来,声音与光线,气味与温度全都变得十分鲜明,让她不得不回过神来。
  走廊上没什么人,她独自往前走,思绪混乱,没有目标。
  下一层楼,某间房间打开了门,是江梨儿。
  江梨儿惊呼一声跳过来:
  啊!大师姐,你怎么受伤了!
  她连忙要从她的葫芦里往外掏丹药,季青梧立刻制止,随手一挥,手掌上的伤口便消失不见。
  祝九阴本来就没用很大的力气,她的灵力哪怕所剩很少,依旧能很轻松地治疗这种伤。
  她治好伤,转头看江梨儿: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购买与魔族战斗后的疗伤药品的?
  江梨儿当然知道,她是丹修,本就了解各种医药,来之前还专门了解过这集市上的各类商铺,她赶忙说:
  跟我来!我带你去!
  季青梧便跟上去,江梨儿一路问了许多问题,受了什么伤啊,跟怎样的魔族战斗啊,有没有受到特殊法术啊季青梧一一回答了。
  江梨儿最后苦着脸,低声说:
  怎么会是魔焰若是别的魔物残留也就罢了,柳姐姐真是命苦,好可怜啊
  她又小心地觑着季青梧脸色,半晌方道:
  大师姐,你和那位柳姐姐现在到哪一步了?
  季青梧心乱,没回答,一心赶路。
  江梨儿想了想,还是要尽告知义务,这是医者本分:
  大师姐,你可要做好准备,柳姐姐这一遭怕是凶多吉少。
  季青梧闭了闭眼,还是没有说话。她根本做不好任何准备,她就像个废物,不光要人家保护,还要人家替自己去死。
  到了一间店铺,问了情况,那店主直摇头,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医治。又到下一间店铺,还是没法子,再下一间,再下一间直到跑遍整个玄珍集市,也没有任何一个店主敢于接下魔焰之事,只有一个店主给了她们一瓶药水,说是临终前用可快些解脱。
  季青梧捏着那瓶药水走出门去,没走几步,忽然将那药水狠狠砸碎!
  江梨儿吓得跳起来,试图抢救:
  大师姐!你别这样啊,柳姐姐肯定不希望你这样的。
  季青梧面色青白,胸口起伏不定,半晌才微微弯腰,抱着自己膝盖坐在湖边,望着湖水出神。
  江梨儿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站在远处,让大师姐一个人待一会儿。
  没有人说魔焰一定是绝症,但没有人敢治,只能凭借中术者本人的能力或是法宝硬抗,人类更能扛一些,但若是属性阴寒的灵宠便会死得很快。
  当然,还有一些禁忌法术可以治疗,但这些也不足为外人道,没有人会告诉她们。
  何况魔焰这种东西,也有上千年没出现过了,修仙界已经没有专门对抗它的法术或医药了。
  那巨鸟从哪里弄来这魔焰的?
  季青梧忽然想起,玉清宗大库之中,有一盏黑色小灯,从不点亮,写在库内墙上的法宝名字就叫魔焰灯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魔焰两个字。
  她抱着膝盖坐了一会儿,天空阴暗下去,不多时,雷鸣电闪,雷雨从天而降。
  她在雨中,没有用灵力护体,任由自己被彻底淋湿。
  雷雨无穷无尽降落在地,带着土壤和青草的气息,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仿佛要洗刷干净这世间一切尘埃。
  天边闪电那样明亮,雷声轰鸣远去,季青梧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闪电与雷声一起远去
  她站起身,湿淋淋地从雨幕中抬头,望向江梨儿,声音低而幽静:
  回去吧。
  夜幕早已降临,黑暗中,季青梧站在雨水里,从头到脚都在往下滴水,她就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江梨儿望着她,有些害怕,更多是难过,为大师姐和柳姐姐难过。本来可以好好在一起的就算不能在一起,也可以度过更多美好时光,成为好朋友的,如今却
  她问:
  不去集市外面再找些线索了吗?
  季青梧摇头,发梢一直往下滴水,漆黑头发与漆黑目光在雨幕里都不甚明显:
  不去了。我们回去。
  两人回到客栈,季青梧一身湿透直接闯入,差点引发客栈打手过来阻止,还是江梨儿在后面好说歹说才没追究。
  季青梧不在任何地方停留,她一心只想上楼,去见她的祝九阴。
  若是生命有了倒计时,那么每时每刻都会是稍纵即逝的露珠。
  她只想与祝九阴在一起,度过所有露珠。
  屋外雷电交加,达到鼎盛时刻,闪电几乎将整座客栈照得雪亮,紫红的闪电像是天空的血管,紧随其后的雷声又像是天道的喘息。
  季青梧进入自己设下的结界,一眼看过去,整个房间却没了人影。
  屋内灼热到近乎滚烫,甜腻香味布满每一个角落,只消吸入一点便会天旋地转,季青梧不得不屏住呼吸。
  房间一侧的床榻,不知何时拉下了床帐,藕荷色床帐两重交叠在一起,背后露出影影绰绰的人影。
  季青梧低声问:
  祝九阴?
  她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简直像无人应答。
  噼啪一声,闪电在窗外烙下紫红的脉络。
  而那床帐之中,忽而伸出一只细长、殷红的手,对着她勾起食指。
  床帐之下,宛如深渊中的回声一般,传来一道摄人心魄的娇美笑声:
  呵呵你回来啦
  笑声之后,床帐倏然被拉开,床上的景象展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