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那是蛇类特有的观察方式,冷静而敏锐,阴森而入骨,她看着人就好像把人的每一处细节刻画在心底里,就等对方放松警惕的瞬间,便伺机而动。
  真的么?
  是个无意义的问句,却恰好敲中季青梧此刻乱跳的心脏。
  不行。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会怎么样季青梧激烈地挣扎起来,厉声喝道:
  管我看不看你,快放开,我要走!
  祝九阴的手指在她衣带上转圈,将她的衣带缠在指尖,好像恶劣的孩童恶作剧,无论怎么挣扎就是不放开她。
  季青梧又不敢挣扎太过,生怕对方挂着衣带,动作过大会解开衣服,只好转过脸看着祝九阴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祝九阴看着她的脸。变成人形的她,神情也并没有比蛇形的时候好懂多少,那张极美的脸不是冰冷的面无表情,就是一种高傲又轻蔑的神态,似乎瞧不起世间一切。
  季青梧现在反而有点怀念蛇脑袋的时期了,至少她能从对方瞳孔的扩张、鼻翼的翕动之间得到一些什么,不像现在,变成人类的祝九阴反而更会伪装。
  祝九阴手指玩着衣带,视线看着季青梧的脸,低声呓语:
  你还是那么讨厌我,都不想看我。
  季青梧:
  她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忽地大声承认:
  对!就是这样,这就是我不看你的原因!
  祝九阴一顿,手指垂落下去,低声说:
  你走吧。我也有事要忙。
  这次没等季青梧走,祝九阴先转过身子,往旁边花田那边踱步过去了。
  她走路时还是拖拖拉拉的,身子歪歪扭扭,保持着蛇的姿态,背影看起来仿佛病弱之人,倒是叫季青梧看得心中有愧。
  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季青梧绝不可能让祝九阴知道自己真实的原因她转身离去,驱动飞剑,越飞越高。
  从高处看,整座长明山上残留着被超级巨蛇破坏过的痕迹,很多古树倒塌,很多山体滑坡,昨晚的事情确实太复杂,怪不得谁,只能说全都意外,连环式意外集合在一起。
  季青梧最后瞥了一眼自己的小院,仿佛风雨飘摇中一叶扁舟,而一身白的祝九阴正在舟上,孤单一人在等她回家。
  季青梧飞出了结界。
  *
  玄煦仙尊站在观星台上,仰头观望星象,无人敢来与她交谈,都在后方垂手肃立。
  仙尊从昨夜血月起,便一直在此观察,直到天光大亮,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无人能懂仙尊究竟在观测什么,只觉得仙尊保持这个姿势,似乎也已许久未动。
  哦!大师姐您来了师父正忙嗯那您
  门外有人窃窃私语。
  过来。
  玄煦仙尊开了金口,声音明明不大,却缥缈悠远,径直传入所有人耳中。
  谢师尊。
  季青梧走进来行礼,向师尊恭敬请安。
  昨夜,你好吗?
  玄煦仙尊并未转身,背对着她问话。
  弟子受血月影响,灵力有所下降,修炼并无进益,让师尊失望了。
  季青梧回答。
  唔仅此而已?
  玄煦仙尊依旧背对着她问。
  嗯,仅此而已。
  季青梧已经麻木了,她早就已经模拟过无数遍,不管对谁,她都要这么说的,哪怕是对她的师尊,那位在各种经历上最接近于原主母亲的角色。
  她为了保下祝九阴,早就做好了对全世界撒谎的准备,只要不被拆穿,她会一直撒谎下去。
  师尊不言不语,也并未提出异议,最后只挥了挥手让她去忙。
  季青梧迅速退出,面色平静,说谎说多了就是这样,不会再有什么心理波动。
  她去其他山峰上,与杂务的师妹们商讨周年庆进度,与待客的师妹了解客人们的状况,分派人手出去迎客,为客人们分配的山头进行打扫装饰很忙,忙碌之中她才得到真正的平静。
  直到忙完一切庶务,回家之前,季青梧坐在一座山
  头,对着深秋日落,静静思考了很久。
  想到太阳落山,也没想出个道理来,只好先回去。或许可以和祝九阴商量一下。
  穿过结界,她落入小院,第一时间便注意到,花田被重新修整过。
  昨夜的妖血已彻底清理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也不知祝九阴用了什么法术。
  但那些被妖血催发的花朵,却不能不让它们开,如今整片*花田姹紫嫣红,在深秋的冷空气里开得热热闹闹。
  季青梧看着那花田,心中不知为何,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棵合欢树却还一点儿都没有开放的意思,甚至花苞有些萎靡。
  季青梧深呼吸,走进堂屋,看见那把伞还放在角落里,房间却干净整洁,没有什么痕迹。
  打眼一看,那间大床房里,床上的被褥也叠得很整齐。
  祝九阴以前可从不叠被子,现在却
  季青梧心里猛地一沉,随即便是无尽酸涩难过涌上来,她很不想面对这个猜测:
  祝九阴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第51章 离别她动作生涩混乱
  祝九阴真的不告而别了。
  这一夜,季青梧几乎把整个小院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祝九阴。
  一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她坐在床脚,靠着床架,低声念叨着祝九阴的名字,那个她在夜色中喊了一夜的名字。
  她找到最后已经有点疯了,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喉咙沙哑,不是因为喊得太大声,是因为忍住哭泣时压制的疼痛。
  她也不想为这种事情哭,显得很奇怪,但眼泪就是停不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落在那些连妖血痕迹都没有的泥土中。
  当初几次三番赶祝九阴走的人,不是她自己吗?为什么现在人家遵守承诺,在红月之后,安静地离开了,她却这么难过?
  季青梧捂着眼睛,仰起脖子,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她哭啊哭,哭到眼睛肿痛不堪,哭到灵力波动,几乎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她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好似祝九阴的声音:
  唉
  是你!你回来了是不是!
  季青梧猛地站起身,狠狠擦干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定睛看去。
  声音在衣柜里。季青梧之前搜过衣柜,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有一个用旧了的木钵扔在衣服堆里。
  现在她吊着一颗心打开衣柜,陡然看见那木钵在发光,一种莹白柔软的光芒里,祝九阴缩小的人形显露出来。
  是法术,一种类似于录制视频然后定时播放的法术,里面播放的是之前就录制好的画面。
  季青梧心脏狠狠坠落。原来不是她啊这只是她留给自己的影像。
  木钵之中小小的人形祝九阴,正仿佛很专注地看着她,周身散发着莹白光芒,宛若谪仙。
  她声音也小了,但还是很低沉好听:
  青梧,你在吗?
  季青梧知道对方听不见,还是下意识回答:
  我在
  那个小小的祝九阴却没等她回答便继续说道:
  你之前说的话,我都做到了。血月那一晚我做了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引起你的反感,我很抱歉。
  季青梧仿佛心脏被人攥紧,一瞬间她无法呼吸。她很想告诉祝九阴,她不介意,哪怕当时她显得很抗拒,在那之后她也早就想通了但现在说,也没人会听见了。
  木钵中的祝九阴苦笑了一声:
  你是很聪明的人,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我说,我来你们宗门有目的,我现在必须要去完成我的目的了,所以我得走了。谢谢你,你是整个过程中让我感觉最惊喜的部分,在长明山这段记忆,将会是我最宝贵、最喜欢的记忆。
  季青梧喃喃着目的,她几乎要忘了,确实是这样,祝九阴有什么目的来着?她没问过,也不想知道,总之肯定是与她无关的。
  祝九阴的影子顿了顿,视线看向她,仿佛真的穿透一切阻隔,真切看进季青梧眼底,是极为真诚炙热的眼神:
  青梧,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但我做蛇的准则就是,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麻烦。
  这句话很耳熟,季青梧不止一次听到过。
  所以,我先走了。这段时间很感谢你。恭喜你,甩脱了我这么大个大麻、烦,以后你还是你的大师姐,我会一直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