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
  云筝悄悄拉过被子,把自己盖得严实,把震破耳膜的心跳声盖住。
  然后他对傅斯聿宣告,“傅斯聿,我要睡觉了。”
  哥哥也不喊了。
  傅斯聿唇角盈着不明意味的笑,声线薄冷,“公司有事,昨天走得太急还没处理,我先回去一趟,明天就回来。”
  云筝闭着眼,他迫切地想说,不回来也可以的,他一个人也可以的,只是失明一个月而已。
  “下午和晚上找了护工,等我走了她会过来,有事找她。听见了吗?”
  傅斯聿认真叮嘱,像个可靠又沉稳的兄长,只有他自己知道血管里血液沸腾兴奋的叫嚣,“筝筝,机票是下午三点,还有两个小时,我等你睡了再走。”
  最后一句话尾音落下,云筝恨不得自己一秒入睡,过了半分钟,他悄悄侧身,以为自己做得极自然,背朝傅斯聿。
  少年蜷曲的身体,弯得像一把未拉满的弓弦,逃避姿态明显。他不知道,猎物的躲闪只会更加引起猎食者的暴戾兴奋。
  可能是精神太紧绷,加上饭后消食,云筝几乎是很快就睡着了。
  午休睡得不太安稳,云筝梦到他在燕京十六中读书的时候。
  早读期间,同桌魏明明借着郎朗读书声,压低声音质问他,“云筝,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你有男朋友都不告诉我,你太不仗义,亏我一早就和你出柜。”
  云筝嘴巴里还藏着半个面包,他有些傻眼,自己有哪门子的男朋友。
  没待他否认,魏明明料事如神截他话头,“别告诉我你无缘无故和一个大帅哥在情人节吃一个冰激凌!”
  “也别告诉我你们两个男生是闲得无聊,才看爱情片!“
  “还有!你云小筝!当时还抱着一束花!”
  魏明明掷地有声,言之凿凿,确信以及肯定他的好兄弟、好同桌、好同学云筝,背着他谈了个帅得天崩地裂、惨绝人寰的大帅哥。
  云筝本人很迷惑,周末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但是,那是我哥哥啊。”
  魏明明目光闪着羡慕又嫉妒,“你们玩得真花,还叫上哥哥了。”
  第7章
  云筝和魏明明解释了很久,对方才相信自己真的没背着他谈男朋友。
  第一节昏沉沉的早课结束,云筝还特意找班长作证。
  高中两年家长会,傅斯聿都以他哥哥的身份参加。
  班长听后立即星星眼开启夸夸模式,“筝宝,你家到底中了什么基因彩票,堂兄弟一个赛一个的好看。你哥每次来学校,在咱们燕京十六中,那都是一道亮丽风景线。”
  班长的吹捧总算打消了魏明明的怀疑。
  但他仍然心存疑虑,有些困惑,“堂兄弟也不应该做那些事啊。”
  云筝正低头在书洞找语文课本,听见他的话,稍稍抬头,双目微微睁大,直直密密的黑睫跟着浅色瞳眸颤,“为什么?”
  “这哪儿有什么为什么呀!”魏明明见他不懂,语气有些着急。
  和臭烘烘的同龄男生相比,云筝平时个性并不尖锐,和善温吞,对一切都很包容。
  所以魏明明很喜欢云筝,也在和云筝做同桌的第一天就公开对他出柜。
  因为他在看见云筝第一秒的瞬间,立即无条件相信对方的人品。
  只不过这会儿他忽然隐约感觉到,云筝压根不是包容,他完全不懂人与人之间应该有的界限,也不懂那些事情应该做,哪些不应该做。
  魏明明决定给他上一课,“那男的为什么吃你冰激凌?”虽然傅斯聿很帅,但是无端引诱纯洁男高罪该万死!!!
  云筝,“因为前段时间降温,吹冷风有些着凉,他不想我吃冰的。”
  暧昧的动作瞬间亲情化,魏明明继续问,“他为什么带你去看爱情片。”
  云筝,“因为周六只有爱情片。”
  好正当的理由,魏明明抓住最后一个疑点提问,“那你怀里当时为什么有玫瑰花!是不是他买的?”
  云筝皱眉否认,“你看错了,那是满天星。”
  紧接着,关于为什么他怀里有满天星,少年语塞了一秒,声音有些低,“因为我当时看见很多人手上都有鲜花,问了哥哥一句,他就给我买了。我也没反应过来。”
  说完耳尖忍不住冒红。
  他太迟钝了,傅斯聿带自己出去玩,一般会给他买好吃的。
  所以在路上云筝紧着食物,压根没在意商家的各种宣传标语,只记得人来人往,大家都捧着满束的鲜花,或粉或红,五颜六色包装的很漂亮。
  因为家庭原因,云筝对过传统节的感受很差,情人节这类具有特殊性意义的,脑子里更没任何概念。
  今天魏明明煞有介事提及,他才意识到,周六一路捧花的貌似都是一对对的年轻的男女。
  云筝低垂头,视线落在课本上复杂的诗歌。
  他很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即通,即便是人情世故,有人教,他同样能学会。
  云筝问,“所以情人节那天,哥哥应该和他女朋友在一起。”
  魏明明点头,对显著的教学成果十分满意,“对呀,虽然这几件事看起来怪怪的,但你解释的倒都能通。哎呀,这次是我误会了,不过下次这种过节的日子,你们两个大男人就不要一起出去了。”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电影院门口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兄弟俩看呢。”
  魏明明把这件事说得很严重,云筝把他的话做最佳行为标准参考。
  高三学业重,傅斯聿在燕京大学课程紧密,云筝很费力地才找到一个周末的时间,告诉傅斯聿这件事。
  二月的燕京有些冷,两人在一家街巷老馄饨店等馄饨。
  云筝很喜欢这里的葱花和香菜,还有老板自己调制的辣酱,很香,也很实惠。
  十块钱能有一大碗,在燕京是很难找到的小店。
  傅大少爷从一开始禁止他吃,变得勉强看着他吃,到最后能陪他一起吃。
  燕京十六中成绩远远比不上傅斯聿的母校人大附中,但学业氛围也算紧张。
  少年平时看着个性平和,表面不争不抢,但情绪很容易受别人影响。
  傅斯聿很在乎他的心理健康,不忙的时候抽空带他出来换心情。“最近班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云筝正在认真吹塑料勺上的馄饨,听见傅斯聿的问题,愣了一秒。
  香喷喷的热气氤氲,模糊了少年略带消瘦的鹅蛋脸。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少年把刚吹凉的馄饨放进碗汤里,双手撑放在大腿上,圆润的眼睛透过白雾认真和傅斯聿对视。
  把食物放进碗里,看起来是很认真了,傅斯聿紧张了下,然后他听见少年严肃认真地对他说:“哥哥,我们以后情人节不能出去玩了。”
  云筝不记得傅斯聿当时什么表情,语气照常冷淡,和平常没太大区别,他问为什么。
  云筝把事情原委告诉他,说时没忍住尝了一个小馄饨,等他再抬眸,被傅斯聿暗沉沉又阴冷的眼神吓得一颤,手里的勺子直吓掉进汤碗。
  后来一周不到,班主任不顾学生怨声载道,决定调整班级座位,魏明明的新座位离云筝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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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大一附医院
  傅斯聿消失得无声无息,等云筝醒来,人已经不见了。
  如他走前所说,已经提前找好了护工李阿姨。
  李阿姨四十来岁,工作干练,态度和善,听起来脾气很好,应该是认真挑选过的人。
  云筝看不见她模样,但是相处聊天,自觉亲切。
  李阿姨非常尽职尽责,雇主给了高额酬金,是平时的两三倍。
  她本试图忙前忙后照顾病人,但病人非常省心,虽然看不清,但除了吃饭,其他事情都只愿意亲力亲为。
  三两次的疏冷拒绝后,李阿姨也不上赶着帮忙。因为雇主特别交代过,一切以病人的意愿为主,最核心的工作是全心全意盯着病人的安全。
  在医院能有什么危险,云筝下午睡醒后,倒是对盲杖很有新鲜感。
  快递小哥送来两款,一款是普通的伸缩盲杖,还有一款是市面上顶配的高科技盲杖。
  李阿姨帮忙拆装,和他一起摸索功能。
  两款盲杖上手柄都有起伏不规律的黑色颗粒的凸起。
  李阿姨摸了摸,“是起防滑作用吗?”
  云筝也试着用指尖摩挲,眼皮跳了下,“是盲文。”
  “小筝还懂盲文啊,大学生就是聪明,什么都懂。”
  云筝沉默了下,没说话。毕竟半瞎了十几年,小时候担心眼睛仅剩的一点视力消失,为以后的全盲生活做准备,他自学了简单的盲文。
  盲杖上的盲文写了编号和简短的提示说明。
  云筝把两款盲杖都试了试,还是喜欢用普通盲杖,另外一款自带语音播报功能,电子女音出来的一瞬,吓了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