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金满看过回执单,他应该没记错,但是陆燕林说算多了,那应该是算多了。
  他对这个人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没有推拒,伸手接过钱塞进了口袋里。
  陆燕林笑了笑,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他指了指后脖颈:“注意身体。”
  金满摸了摸,腺体有些微发热,散发出一点信息素的味道。他的脸腾地红了,欲盖弥彰的用毛巾使劲擦了擦,但是盖不掉,信息素溢出这种事,在抑制剂泛滥的现代社会,几乎很难见到,他懊恼自己忘记了。
  陆燕林倒没有不高兴,递给他一个银色的丝质小袋子,很平淡的说:“明天还去上班吗?”
  金满捏了捏小袋子,下意识回答:“明天是我值班。”
  陆燕林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黑色的大衣在狭窄的走廊里渐行渐远,只留下一点鲜花馥郁的味道,金满觉得那种味道很熟悉,不知道是不是香水,他觉得很安心,也很喜欢。
  那个丝质的小袋子做工良好,拆开后发现是一枚压缩的银色抑制贴,薄薄的,像是丝绸和金属结合的面料,触感冰凉。
  他对着镜子研究了半天,没有下去买自己习惯用的,迟疑的贴在后脖颈上,贴上去是非常温柔的感觉,信息素一下子闻不到了。
  第二天店里来了很多大学生,陆燕林也在,面色冷淡的坐在一群人中央。
  他没有穿那身朴素的衣服,矜贵得一眼就能看出不寻常。
  金满给他们点餐,做咖啡拉花,一个人负责十几个人的订单也不会出错。
  只是天气热,腺体有些闷,他趁着拿鲜果的功夫到后巷休息。
  金满摘了手套,低头擦汗,露出白皙的后脖颈,银色抑制贴包裹着脆弱的腺体,那块皮肤微微发红,透露出些许情色意味。
  “金满。”
  金满慢半拍的回过头,陆燕林脸色淡淡的站在他身后:“你怎么了?”
  金满撑着墙,汗水一滴一滴的砸在青色的地砖上,他喘了口气。
  “……热。”
  beta白宁很关心金满,他看到金满贴了抑制贴,猜测他最近在发热期,这么一想就遏制不住脸红心跳,老往他身边凑。
  这种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咬一口发泄一下就好了。
  他悄悄漱了口,以防万一,但是今天店里的客人又很多,他找不到什么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金满歇下来,一个人到后巷,他立刻忙完手里的活儿,深呼吸之后推开后巷的玻璃门。
  这里的墙角开着一大蓬白色的野茉莉,叶子绿得能滴水。
  平常安静无比的后巷,传来alpha有些压抑的声音,听得他耳朵都泛起红色。
  白宁心慌意乱,端着的水差点泼到野茉莉上,他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咬金满,会不会不矜持。
  可是alpha的发热期一年只有四五次,不是每一次都有机会刚好撞到的。
  那些凶性难驯的alpha,这时候会乖的像小绵羊,可怜巴巴的伸着脖子,等着被自己喜欢的人咬一口,结束发热期。
  白宁鼓足勇气探出头,却愣住了。
  一个修长的身影,把alpha堵在苍青色的墙璧上,光影交错,斑驳的日光劈开两双鞋之间的距离。
  他抓着alpha的手臂,略带强硬的控制住他的颤抖和轻微的反抗,一手轻轻摩挲他的后颈,声音淡漠,却又温和的像在解释:“别怕。”
  白宁脸色刷地白了,手里的水杯刷地掉到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他慌不择路的跑回餐台,愣愣的发着呆,还没有整理好心情,餐台便被轻轻叩了叩。
  白宁抬起头,看着那个冷淡的俊美男人,瞬间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他连质问他们两个在做什么都办不到。
  “结账单。”
  白宁全程麻木的收银,望着男人走远的身影,陷入一种深深的失落。
  他非常非常的讨厌那个人,非常的不喜欢。
  金满在后巷缓了一会儿,新换的抑制贴微微发凉,他不太敢去回忆刚才的感觉,因为发热期虚弱到需要别人的帮助,自己却连陆燕林的第二性别也不知道。
  他坐在纸箱上想,不过,他应该是alpha吧……
  门口掉落的水杯不知道是谁扔下来的,金满没有问,好在后续也没有人传出什么流言。
  那场大雨之后,一连十几天的天气,都很晴朗。
  金满没有时间联系陆燕林,陆燕林也没有打电话给金满,他们之间的关系忽然就淡了下来。
  店长八卦地说:“你那个朋友,好像很久没见到了。”
  金满忙忙碌碌的,总是奔波在工作的路上,对此既不回避,也不讨论。
  店长看他那副样子就上火,唉声叹气:“好不容易认识的有钱人,你居然就那么放跑了,那都是机遇,要是我,死命贴也要贴上去!”
  金满一声不吭,店长也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怎么看,陆燕林都不像是那种好脾气,会让别人贴上去的类型。
  他的话不多,从前以为是腼腆,但是仔细想一想,大概是生活环境不一样,所以不需要去猜别人的心思,反而需要别人努力去理解他说的话。
  从前坐在店里时,没觉得他多么特殊,等到他不再来了,才会觉得,那种人偶然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足够引人侧目了。
  只是店里的人八卦,实在被说得烦了,金满就偷偷溜出店门,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晒太阳。
  曾经点外卖的西装男也来过店里一次,送来一箱水果。
  他在角落里坐落不安,想要说什么,又呐呐的咽回去。
  金满给他做了一杯咖啡,拉花是一朵小花,看得男人直叹气,一边叹气一边搓手,十分珍惜的一点点喝光了。
  金满没把那件事和别人说,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人有时候的迁怒,不是因为太刻薄或者太恶毒了,而是自身没有什么去宽容别人的空间,能够支付给别人的谅解很少。
  但是就和四季一样,冬天过去了,春风就会来了,人的性格就会在幸福里,发生那样一点一滴的变化,想起来自己曾经对不起的人。
  金满不喜欢懊悔,所以他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那年的夏天很快过去,秋天也过去了,店长渐渐的不再提起陆燕林。
  总在餐台忙碌的金满好像也快要忘记了,beta请了一个长长的假,在那个夏天过去没多久,他就找了一个男朋友。
  金满见过那个人,个子很高,很白,充满alpha的气势,带着些傲慢的坏脾气。
  他想劝白宁仔细考虑一下,白宁反过来,很固执地说:“他和我都差不多,一样不受父母待见,一样的学历,也都是本地户口,很般配了……你多考虑你自己吧,说实话,你的条件不好,家里没有老人,也不是本地人,年纪大了恐怕只能考虑二婚的omega,你多想想自己吧。”
  金满愣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了。
  白宁说出口才觉得愧疚,可是看着金满平静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可笑的要命,他在这种矛盾的心情里挣扎,又产生了一点类似报复的快感。
  他不是没有人喜欢的。
  金满那个看起来很了不起的对象,估计是在玩弄他的感情,一生一次中大奖一样的运气,普通人根本接不住,来的快,去得也快。
  滨城的天气比较暖和,但那年却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金满睡不着,趴在窗口看雪花,看了一会儿觉得不过瘾,他穿着羽绒服,跑到楼下。
  一直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引擎盖轻微的震颤。
  金满踩过吱呀吱呀的雪,走到那俩车前,轻轻敲了敲,车里的人听到声音醒了过来,降下车窗。
  “不冷吗?”
  金满疑惑的问他,因为车里也没有开暖气。
  陆燕林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高领毛衣,大衣随意扔在副驾驶,他的脸色很白,雪映衬在他的瞳孔里,好像一场无声坠落的雨。
  金满没再问了,他脱掉自己的羽绒服,把他裹起来,然后带着沉默的青年,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他打开小太阳,支在陆燕林面前,又从卧室里抱出自己的棉被,犹豫的盖在他身上。
  “刚换的,”金满不怎么有底气的对客人说:“我去给你买一双拖鞋。”
  其实还有吃的,他这几天都在吃泡面。
  金满走出楼梯口,又看到那俩黑色的车,车子没锁,雪从打开的门里飘进去,他走过去关门,看到落在黑色大衣上的白白的雪粒子。
  只是他摸到了,才知道那不是雪,是一朵簪在胸前,白色的纸花。
  第15章
  金满关上车门,雪花簌簌的落下来,他抬头看了眼出租屋亮着的灯火。
  他不知道该如何共情别人的伤心,也不懂如何去安慰人,像他们这样的人,遇到的倒霉事多了,都很能自己消化悲痛。
  小时候的葬礼总是吵闹,击鼓和打镲的声音震得人心慌乱,那么多的人聚在一起,无论是孝子贤孙,还是远道而来奔丧的人,脸上都没有太多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