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陆怀归理了理衣服,抬脚推门,侍女紧随其后。
  他倒要看看,太子要搞什么花样。
  *
  “你们别拦着我。”
  紫衣眼角挂着泪,抬手拨开拦着他的小厮:“就让紫衣去了吧。”
  众小厮们七手八脚地拦下人,有人劝道:“公子,公子有话好说啊。您有什么难处,待殿下回来,我们转达便是。”
  紫衣悲戚道:“殿下都要遣散我们了,我们找谁说理去啊。”
  后面跟着的花花绿绿的男宠也一起附和道:“是啊是啊,今日太子殿下若是不出来,我们就赖这儿不肯走了。”
  倏然,朱红色的雕花木门被人打开。
  紫衣见状,更是不顾众人阻拦,闷头朝门柱撞去。
  众男宠又把人拦下,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有人装模作样地抹眼泪:“紫衣公子,万万使不得呀,殿下若是知道,该有多伤心。”
  陆怀归靠在门前,冷笑着看他们飙戏。
  “放开他。”
  孩童稚嫩的声音回荡在院中,众人循声看去,连要撞柱的紫衣也停下动作。
  回廊下,陆怀归披着晴蓝大氅,双手抱臂,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戏。
  “让他撞,撞死算我的。”
  “小侯爷,这……”
  一边是得了宠的新欢,一边是失了宠的旧爱。小厮们左右为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紫衣攥紧拳头,猛地摆脱男宠们的束缚,理了理衣衫处被人拉扯的褶皱。
  “撞啊,棺材都给你备好了,怎么不继续了?”
  紫衣冷哼一声,擦掉脸上的泪,抬脚走向陆怀归。
  陆怀归不闪不避,靠在门边等着紫衣靠近。
  紫衣抬手,两指捏着陆怀归的下颌。
  陆怀归随着动作被迫仰视着他,乌黑的瞳孔中再也没有了紫衣习以为常的顺从,有的是再也掩不住的恨意。
  “倒是个牙尖嘴利的。”紫衣的两指缓缓收拢,仿佛要把人的颌骨捏碎,“你昨天晚上也是用嘴替殿下解决的吗?”
  陆怀归弯起眼睛,倏地抬手。
  一道银光闪过。
  紫衣的手背多了一道口子,他痛叫了一声,猛地松手后退。
  陆怀归手里握着银簪,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犹如暗夜中捕食的野兽,让人不寒而栗。
  紫衣握着受伤的手,恼怒道,“你们,把他给我抓起来。”
  众小厮眼神交流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动手。
  毕竟得罪哪一方他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紫衣恼羞成怒地上前,猛地伸手掐向陆怀归的脖颈。
  陆怀归本想一簪子下去伤紫衣另一只手,却远远望见了朝这里走来的颀长身影,登时改了主意。
  簪子咣啷落地,紫衣狠狠掐着陆怀归,陆怀归挣扎着动了几下,猝然咬破自己的舌尖,口水混着血水一齐流至下颌。
  倏然,院外有人唱名:“太子殿下到——”
  顾衿披着云峰白的狐裘,面色不虞地走进院子,身后跟着侍女春庭。
  紫衣闻言,松开掐着陆怀归的手,慌乱地跪在地上。
  陆怀归捂着脖颈,剧烈咳嗽起来,喉头处弥漫着血味。
  顾衿眼尾微挑,目光直白地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
  众人皆是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今日的殿下为何如此吓人?
  顾衿转身,朝身后两人走去。
  见顾衿朝着自己走来,紫衣直起身道,“殿下,您听紫衣解释,是那个煞星他——”
  话还没有说完,顾衿就已越过他,走向跪在地上的陆怀归。
  “起来。”
  跪在地上的人没有动,枯瘦的双手堪堪遮掩着脖颈。
  “不要让本宫重复第二遍。”
  陆怀归颤巍巍起身,脖颈处的红痕清晰可见。
  顾衿蹙眉,抬手摸向陆怀归的脖颈,对方却躲开了,拍开他的手“呜呜呜”叫着不让靠近。
  顾衿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喉头处传来痒意,陆怀归忍不住又咳嗽起来,眼底泛着水光。
  顾衿俯身蹲下,接过侍女的帕子,擦干了陆怀归下颌的口水和血水。
  陆怀归怔然,顾衿趁着陆怀归愣神的片刻抚向他的脖颈。
  “唔嗯……”陆怀归难耐地逸出痛哼声。
  顾衿握着陆怀归的手,以示安抚。
  衣角倏地被人抓住,顾衿转身,下意识将陆怀归护在身后。
  “殿下,殿下您听紫衣解释……”紫衣抓着顾衿的袍角,漂亮的脸蛋满是泪痕,仿佛被人恶狠狠欺负了一般。
  陆怀归垂眼,以往这种情况,太子定然会在紫衣添油加醋地说明情况后,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顾衿不着痕迹地抽回袍角:“拖下去。”
  紫衣:?
  陆怀归:?
  周围小厮面面相觑。
  不是,这么不给面子的吗?
  他不是最受宠的男宠吗?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
  紫衣还想再争取一下,暗中咬牙掐向自己的手背,滚下两滴泪来。
  “殿下,是那个贱种先出言辱骂,您不能始乱终弃——”
  紫衣倏地感到脖间一凉,他颤巍巍抬头。
  太子看着他,目光平静。
  像一座积雪覆盖之下的火山。
  紫衣陡然将话都咽回了肚子,他知道今日若是再在这里闹下去,明天在太子院里的就是他的项上人头。
  顾衿转头看向春庭,春庭立马会意,扬手叫来几名大汉把人堵着嘴拖了下去。
  少顷,撕心裂肺的哀嚎和着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方才的一名大汉来报:“殿下,人已经晕过去了,还打么?”
  跪在地上的众男宠抖了抖。
  顾衿却俯身问陆怀归:“用得哪只手?”
  陆怀归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抿唇不答。
  “不答,那就是都有了。”
  “两只手都折了,送给三皇子。若是再有人对遣散之事有异议,一并按此处理。”
  男宠们已经快被吓成鹌鹑了,脑袋恨不得埋进土里。
  他们一听这话,更是慌张叩首,求太子网开一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在给小侯爷立威,而紫衣,不过是太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现在男宠们也不敢再上前与太子提什么往日浓情,受宠还是被打死,那都是太子一句话的事。
  *
  顾衿牵着陆怀归,径直走出了院子。
  一路上,两人无言。
  陆怀归的手被包裹进一个冰冷干燥的手心,大脑飞速运转。
  紫衣确实失过宠,但不是现在。
  太子这么做,到底是想干嘛?
  给他拉仇恨,然后让紫衣再报复回来?
  太子应该拉起紫衣,然后暴怒地、不由分说地打自己一顿才对。
  太子现在这样,倒让他觉得有些诚惶诚恐。
  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正想着,陆怀归就被顾衿带到一座院子前。
  院中种着两株梅树,有小厮在清扫着院中的积雪,见到顾衿和陆怀归忙跪地行礼,顾衿摆了摆手,兀自带着陆怀归朝屋内走去。
  顾衿把人安置在榻上,起身去找药。
  翻箱倒柜了一阵,他终于找出了药膏和纱布。
  陆怀归斜倚在榻上,睡着了。
  第4章
  案几前,熏香还未燃尽,几缕残烟徐徐升空。
  前尘往事混沌不清,朦胧又缥缈地拂过陆怀归的脑海。
  他猛地坐起身来,惊起一身冷汗,盖在身上的锦被也顺势滑至腿间。
  “醒了?”
  他循声望去,只见顾衿端坐梨花木椅前,膝头放着一卷医书。
  纤尘飞舞,余烟袅然,倒显得对方温润如玉。
  可太子这厮,并非如此。
  陆怀归最清楚不过。
  他掩去眸底的愤恨,攥紧了锦被,低低嗯一声。
  “之前本宫说过什么,都忘了?”顾衿冷声道。
  陆怀归身躯一抖,眼眸无辜轻眨:“对、对不起,我错了。”
  顾衿眉心微蹙,他放下书,目光落在坐在榻上的少年身上。
  陆怀归缩着肩膀,双手环膝,瑟缩着靠在床头。
  眼神偶尔会同他对上,可仅是一眼后,又飞快敛去。
  顾衿站起身,抬脚走近榻前。
  他抬手,想要掀开陆怀归的衣角查探一番,手还未触上去,却见陆怀归的身躯颤了下,还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像是被打怕了一样。
  陆怀归紧闭着眼,直到足踝被顾衿宽大的掌心拢住,将他屈着的膝弯放平,他才睁开了眼。
  “该换药了。”顾衿卷起他膝盖处的布条,语气淡淡,“你腿上有伤,日后要小心着些才是,明白了?”
  陆怀归垂着头,闷闷应一声。
  “是。”
  因着之前那一跪,缠在膝弯的布条已经被雪水浸湿,冷气入骨,刺骨般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