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然而,在他向太子行礼后,太子又逮住一个惩罚他的理由。太子将鞭子对折,拖着他伤痕累累的脸,居高临下地说,“连礼都行不好,看来紫衣没有教好你。”
  还来不及辩解,他就被罚跪在太子殿前,持续不断地朝殿前行礼。
  下跪,叩首,直到青石板沾上血迹。
  腿骨几乎折断,从此他便留下了阴雨天腿疼的后遗症。
  几天以来水米未进,嗓子喊哑了,嘴唇破了皮,铁锈味顺着嘴角漫出。
  但他不敢停下,因为太子没有喊停。
  他真是恨极了,天道为何如此戏弄他?
  好不容易大仇得报,眼见着就要登临帝位,却被最信任的人背刺,一朝回到十五岁,最生不如死的年纪。
  鞭子迟迟没有落到他身上,陆怀归抬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鞭尾。
  “殿下,您这是作甚?”
  紫衣看向握住鞭子的顾衿,一时有些发懵。
  顾衿松手,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心的血迹。
  “从今日起,你不必管教了。”
  “可是,那个贱种……”
  顾衿不耐抬眼,凌冽的目光直勾勾瞪着他。
  紫衣立马噤声,不敢言语。
  太子自落水后就性情大变,不但不再对他听之任之,还要遣散后院男宠,一个不留。
  饶是他死缠烂打,太子也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顾衿将帕子递给侍女,淡淡瞥了眼跪在地上瘦削单薄的少年,“午时三刻,来我房间。”
  紫衣阴测测地看向陆怀归,莫不是这个贱种用了什么法子,勾了太子的魂?
  他很快将眼底的愤恨掩饰过去,换上一副自以为妩媚的笑容,走过去虚虚揽上顾衿的手臂。
  顾衿倏地转身。
  紫衣的手尴尬停在半空,旋即收回手,说道,“殿下要人直接说与奴家便是,何苦亲自来一趟?”
  “殿下办事,还需与你报备?”太子身边的侍女春庭喝道,“还不速速将人带下去洗净,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紫衣连忙称是,叫几个婆子进来把人带下去,送进浴池。
  *
  陆怀归坐在浴池中,任由侍女们搓洗。
  倏然,一名侍女发出一声惊呼,“他的背……”
  众侍女闻言,顺着那名侍女的目光看去。
  瘦弱苍白的肩背上,新伤旧伤交替,最扎眼的是一道深可见骨的鞭伤,从肩胛骨一路延伸至尾椎,汩汩冒血。可当事人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表情木然,伤口泡发了也浑然不觉。
  其中一名侍女提醒道,“主子的事我们还是不过问的好,你们难道忘了鸣柳的下场了吗?”
  众侍女沉默。
  听到鸣柳的名字,陆怀归涣散的眼里倏然闪出一丝光亮,又很快暗了下去。
  鸣柳……已经死了么?
  鸣柳是府中唯一一个对陆怀归好的人。每次在陆怀归被打后,她都会偷偷给他上药,劝他好好活下去,给他送吃的。
  直到有一天,陆怀归再次被毒打到只剩一口气时,鸣柳跪下为他求情,太子直接让人拖出去乱棍打死,扔至乱葬岗,死无全尸。
  此后,再无人敢同情陆怀归。
  自那天起,他便懂了,身居高位之人,才会拥有人权,若他一生隐忍,便会憋屈死去,再无翻身之日。
  陆怀归攥紧拳头,指骨硌硌作响。
  如今他已重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任人宰割。既然要报仇,那么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太子,从这里逃出去。
  侍女们动作很快,但都很默契地没有碰陆怀归的脊背,换衣服时她们也小心地、轻柔地将衣服披在他身上。
  鹅卵石泛着湿气,陆怀归起身时脚下踩空,被身边的侍女扶住。
  “多谢。”
  少年声音喑哑,粗嘎得像只破旧的铃铛。
  身边的侍女怔愣了一瞬,脸颊泛起微红。
  陆怀归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梁直挺。眼睛看人时,总是不自觉含着情,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沦。
  第2章
  午时三刻,一辆华美的轿子停在太子殿中。
  陆怀归斜倚在轿中,双眼涣散,四肢酸软。
  他掏出方才从侍女那儿顺来的簪子,猛地戳向手心,抬手掀开帘子,冷风扑面,才让他清醒些。
  “听说这次送来的是小侯爷。”
  “啧啧,不愧是从世家大族出来的人,长得真标致。”
  “标致有什么用啊?最后还不是被太子殿下……”
  “真是可惜,如果镇远将军在的话,小侯爷也不必……你推我做甚?”
  “少提小侯爷的家人,你不怕掉脑袋么?”
  ……
  说话间,下人们已将人抬进内室,把陆怀归放到床上后掩门离去。
  帷帐缓缓垂下,房内只剩陆怀归一人。
  屋内焚着香,陆怀归的身体燥热难耐,仿佛有一团火冲撞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无时无刻不想与人交合。
  陆怀归咬牙握紧银簪,手心的刺痛终于让他的意识回笼。
  他只需忍一时,待太子回来,便是他的死期。
  不多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说,“太子殿下,人已经给您送来了。”
  太子的声音像蒙了层雾,虚虚实实听不清。
  房门被人打开,陆怀归闭眼等待,眼皮不安分跳动。
  额头处贴上一只冰冷的手,疏解着他的燥热。
  另一只手去探陆怀归的里衣。
  陆怀归倏地睁眼,手里的银簪扎向太子的脖颈。
  手腕猛地被人圈住,他抬眼,对上一双如琉璃珠般剔透的眼睛,顾衿抓着他的手腕,语气淡淡,“做什么?”
  陆怀归狠瞪着他,乌黑的眼瞳里涌动着恨意。
  “放心,我不碰你。”
  顾衿有些头疼,自他穿越以来,不是在解决原主的烂摊子,就是在解决原主烂摊子的路上。
  前脚正在准备手术,后脚两眼一黑,醒来就是陌生的古代世界。
  醒来之后,按着原主的记忆,他很快整理好了思绪。
  原主是废柴太子,生性荒唐,不务正业,后院豢养了一堆男宠。
  皇帝见他无心政事,索性给他和小侯爷赐婚,既卖了镇远府的情,又让他发挥了联姻作用。
  这小侯爷也可怜,未及弱冠之年,家里人就都死了个干净,整个镇远侯府只有他一人活着。
  废柴太子自是对这门婚事不满的紧,多次上皇帝那儿大闹无果,回来后便折磨小侯爷撒气。
  看着跪坐在床上戒备地盯着他的陆怀归,顾衿心中五味杂陈。
  算了,就当养了个小孩吧,成年了再放走便是。
  倏然,一股诡异的香气窜入鼻腔。
  顾衿猛地回神,心下升起一股燥热,登时便明白这是什么香了。
  陆怀归也不好过,本就被下药的身体在香的刺激下愈发难受。他的身体剧烈抖着,不断磨蹭着腿根,面色潮红。
  他抿着唇,颤抖着抓紧手里唯一的暗器,保持清醒。
  “殿下,”门外的侍女抱着一摞册子敲门,“您要的差事簿需要送进去吗?”
  “要,送进来吧。”
  侍女闻言推门而入。
  还未来得及反应,陆怀归就被轻轻笼到一个不算温暖的怀中,檀木香萦绕周身。
  顾衿一只手揽上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揪过锦被盖在他身上。
  “把香炉带走。”
  “是。”
  侍女缓缓走向香炉前,抬眼觑向前方,轻纱朦胧,太子揽着那人瘦削的肩膀,神色温柔。
  倏然,侍女听到太子闷哼一声。
  她惊了一下,险些掀翻香炉。
  听到动静,顾衿侧身挡住陆怀归。他转身看向侍女,眼神如刀,“你看什么?”
  侍女登时跪下来道歉,“奴婢罪该万死,求殿下原谅……”
  “把窗户开了。”
  侍女忙不迭起来开窗,抱着香炉出去了。
  雪花顺着冷风一并灌入,室内的旖旎气味散出去不少。
  陆怀归缩在床头,双手环膝,愤恨地瞪着顾衿。
  方才那一刺,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力气。药效还没有散尽,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累。
  上一世,自己用同样的方法,太子一击毙命。为什么这一世他没死?难道是方才刺偏了?
  刺杀太子是死罪,太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杀他的理由,这便是太子今日叫他来的目的?
  也许并不会杀他,陆怀归想,按照太子的恶劣脾性,可能会借此对他发难,将他折磨得半死不活,还要他对太子的网开一面感恩戴德。
  十五岁的小孩没有多大力气,伤口刺的并不深。顾衿忍痛拔出簪子,抬手一丢,带血银簪便被扔到床下。
  房门再度被敲响,顾衿应声后,小厮端着托盘走进来,摆放在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