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挑开的莲花钉斜斜地钉在梁上,淡蓝色的尾翼还因为过度用力而嗡鸣作响。
  暗器上有毒。
  蔺怀钦怒极,拍案而起,取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压在了影九的伤口之上。
  燕淮立刻收了剑,朝蔺怀钦抱了拳,“少宗主恕罪,卑职方才不慎,差点误伤您,罪该万死。”
  蔺怀钦面色沉冷,盯着他重复,“不慎?燕统领武功如此之高,都没办法控制自己身上的兵刃?那哪天失手不慎,是不是可以直接取我项上人头?”
  燕淮不语,只跪地请罪。
  发难间,蔺迟玄笑着拍了拍掌,“好精彩的对决。燕淮,你也是无心,先起来吧。”
  蔺怀钦在燕淮站起来的一瞬间,反手抄起桌上的木剑,在与影九相同的位置上,划了血淋淋的一道,声若寒冰。
  “跪回去。”
  骤然的疼痛让燕淮眉峰一凛,却又震慑于蔺怀钦冷厉的怒火,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影九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后背紧绷,浑身僵硬。
  蔺怀钦了然,宽大的手摸上了影九的头,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一下下,温柔又有力。
  可那点还未显现的温和很快转回了沉冷愠怒,蔺怀钦松开手腕,染血的木剑直直落到燕淮面前,目光如炬,“燕统领既然是无心之失,方才那道伤,就是我赐给你的惩罚,你可认?”
  燕淮垂首,木然的宛若一潭死水,“……是。”
  蔺怀钦的咄咄逼人让蔺迟玄脸色不佳。他咳了几声,憋着满腔怒火,“少宗主也无需如此动怒,比武之中哪有不受伤的,影九,你自己技不如人,还让你主上如此动怒,你自己说,该罚吗?”
  影九脸色发白,垂着头很小声地应了是。
  绝对的等级威压下,蔺怀钦不得不先护影九。
  “蔺宗主。”他上前一步,宽大的外袍遮住影九的后背,抬起下颌与蔺迟玄对视,“影九是我的人,他输了,是我御下无方。更何况,影九为我受了伤,护主在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罚。若蔺宗主执意施罚,儿子愿意替他受罚。”
  蔺迟玄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但箭在弦上,他神色阴鸷的吓人,“少宗主身份金贵,哪有替一个影卫受罚的道理。不过,你二人既主仆情深,那影九的惩罚,就请少宗主代劳一半吧。”
  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底下的人都默不作声的,却又都伸长了脖子看戏。
  两碗黄连冷蟹汤被婢女端了过来,腥苦的味道隔着好远都充斥鼻腔。
  影九挪动着膝盖跪在他面前,“主上,蟹汤寒凉,伤身。是属下无能,属下甘愿受罚。”
  蔺怀钦不闻,捏起碗边仰头饮尽。
  做影卫的,本该帮主上试毒,怎可让主上先吃下来路不明的东西。
  影九心急如焚,“主上!”
  汤是凉的,黄连的苦加上螃蟹的腥气混合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凉彻心扉不说,还回味出让五脏六腑都疼痛的酸涩,但好在只是难喝,无毒。
  蔺迟玄饶有兴趣,不断逼迫,“影九,你还在等什么?等你的主上再替你喝一碗吗?”
  婢女把蟹汤呈到面前,影九接过碗,也将蟹汤饮尽。
  蔺迟玄双手撑在椅子边,极力地做出一派之主的和善,“好,快回席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父亲,孩儿身体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蟹汤难喝,刚入口是如此的,一会儿你吃些菜,再喝些酒就会好些。”
  蔺迟玄说什么也不让他走,蔺怀钦明白,蔺迟玄是在故意拖时间,借着影九的伤势给他警告。
  影九的伤一直在渗血,连胸襟前的黑衣都被濡湿,蔺怀钦浑身散着冷冽的气息,看了谢引瑜一眼。
  谢引瑜微微颔首,将桌上的骰子摆弄成两个六的点数,是一切准备就绪的意思。
  蔺怀钦目光冰冷。
  既如此,就到他反击了。
  第26章 中毒
  这个插曲过后, 家宴又恢复了觥筹交错,好像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影九没资格吃饭,依旧将自己藏在柱子的阴影下, 左手按着自己的伤势, 嘴唇发白。
  鼎沸人声里, 蔺怀钦朝他投去了视线, 声音是独对他的温柔,“小九,来我这里。”
  影九朝主座上看了一眼, 畏惧地摇了摇头。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给主上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蔺怀钦用自己的碗给他呈了一点汤,露了点笑意, “别怕。”
  影九膝行到蔺怀钦的侧后端正跪坐,面对蔺怀钦递给他的汤碗, 也只是抿了很小一口。
  “伤口要赶快处理,你先回去吧, 不用担心我。”
  “护卫在主上左右是属下的职责,”影九垂着头, 蔺怀钦看不清他的表情, “属下已经好多了,主上不必挂怀。”
  面对蔺迟玄和燕淮频频投来的视线, 蔺怀钦也不再劝说,打算速战速决。
  他举杯,勾了点嘲弄的笑意,“父亲,庆贺除夕,孩儿特地准备了一份节礼。”
  话音刚落, 夜泉宗外的夜空就飘起了数千盏花灯,颜色各异,通透澄明,在难得晴朗的夜晚中隐隐绰绰,分外好看。
  蔺迟玄不语,其他人也知趣的不说话,只有负责对外事务的全塘长老嗤笑了一声,“还以为少宗主准备了什么精彩的节礼,原来又是花灯,用的都还是门派里的钱吧,你说是吧,老谢。”
  谢引瑜眯着他那双狐狸眼,懒洋洋地把玩着他的骰子,眼都不抬,“我知道什么,不过是一条听命做事的狗罢了。”
  全塘不知道他早已认蔺怀钦为主上,只以为他的这番话是在抱怨,真心实意地夸了句,“真是难为你了兄弟。”
  谢引瑜撑着头,挑着眼梢,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啊。”蔺迟玄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满脸不屑,“是花灯啊,少宗主有心。不过这花灯,实在过于普通,没什么看头——”
  话音未落,空中数万的灯芯的骤然齐齐炸开,竟变成了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朵朵地盛放在夜空中,声音之大,将众人的矮几震得晃动不已。
  全塘面色大变,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这、这是!”
  冷兵器时代,炸药炮火只有在大型战争中才会用到,民间过年过节时,也只是简单的用爆竹庆贺,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场景。
  这数百发烟花能在夜空中绽放,就证明他们能被蔺怀钦控制,为蔺怀钦所用。
  这等威力的烟花下,武功再高强之人,也要忌惮。
  场中原本还对蔺怀钦不屑一顾的长老管事们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
  蔺怀钦宛若不觉,兀自给影九夹了一小盘的菜,放在了他手心里,“小心烫。”
  少宗主对待下属温和宽容,又有如此强的实力,加之年轻健全,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烟花燃尽后,无数如星子般的流焰让夜空挂上了一层绚烂的珠帘,也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晕染的精彩纷呈。
  所有人都收敛了,不断地用眼神向蔺怀钦示好。只有主座上的蔺迟玄,嶙峋的手指死死地抓住木椅扶手,脸上的笑容再难维持,开始变得扭曲,支离破碎。
  “粗浅节礼,聊表心意。”蔺怀钦起身,面无表情地朝他举杯,“心意到了,儿子就先退下了,各位慢用。”
  绝对的震慑力下,无人再敢出言阻拦。
  蔺迟玄喘着粗气,眼睁睁地看着蔺怀钦带着影九,扬长而去。
  一出厅堂,蔺怀钦就牵住了影九的手,关切道:“小九,还好吗?”
  不知是不是一直失血的原因,影九额上冒着虚汗,脸色惨白,他极轻的应了声,“属下有罪,让主上担心。”
  蜷在掌心里的指节凉的发冰,蔺怀钦的心蓦然揪起,带着他,快步走在了茫茫夜色中,“我们现在就回去了,很快,小九再忍忍。”
  玖宁院的屋顶上,守夜的影七远远就看到了回来的两人,连忙迎了上来,“给主上请安。”
  还不等蔺怀钦点头,影九就脱力的跪在了青石板上,脸色发青,捂着心口呕出一大口血。
  蔺怀钦神色一变,“小九?!”
  影九蜷缩在还未融雪的雪地中,像一株悄然落地的白梅,在泥泞中溅出点点猩红。
  抄起膝弯将人抱起,蔺怀钦一下就撞开了主屋的门,“去,请秦砚冰过来,要快!”
  影七连忙点头,飞身而去。
  “小九,”蔺怀钦把人放在床上,握着他的手,急促地询问:“怎么回事?”
  “主上、”影九浑身止不住的抖,勉力聚焦视线,声音飘忽的不成调:“主上,今日、今日的花灯太、太过震慑,蔺、蔺宗主定不会善罢甘休,您……”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蔺怀钦的疾言厉色让影九脸上翻涌着痛苦与愧疚,他想请罪,可是他一张嘴,一大股黑紫色的血蓦然吐在了床下。
  血呈黑紫,是为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