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宫人扫了扫脚下的雪,摇头:“喜欢我看未必,陛下和丞相在沁春宫总是要打起来似的,尤其是陛下,好几次脸色都很差,倒是丞相大人……嘴上说着骂着,还不是由着陛下?”
  几个人顿时来了劲:“你的意思是丞相喜欢陛下?”
  宫人点头,看着沁春宫的方向,叹了口气:“这传闻中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我看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德福大总管把他说得那么神,我看还不是巴着陛下承欢才得来的丞相之位吧?”
  “嘘!”几个人顿时阻止他,“你不要命了!那林丞相心狠手辣的,要是被他听见,你小命不保!”
  那人却无所谓道:“你们不知道,我之前在沁春宫的门口瞧见那林丞相了,那张脸长得真是绝色倾城,这世间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好看的人了,难怪如此得陛下宠爱呢,我一个净了身的看着都把持不住啊。”
  几个人左看右看,还好宫道上没有旁人:“你少说两句吧,就算林丞相你不怕,被陛下听见了,你也少不得掉脑袋!”
  那人摆了摆手:“我看传言都是假的,林丞相坐在窗户边上,弱不禁风的,这宫道上的雪都能把他压死,哪有传闻中那么可怕,我看他就是男宠,那模样就是天生伺候人的。”
  几个人见四下无人,胆子也大了起来:“那你们说,林相如今住进了沁春宫,是准备辞官专门伺候陛下了吗?”
  另一人道:“我听前面说,那林丞相都好些时日没去上朝了,什么权倾朝野手段狠辣,都是假的!”
  旁人啧啧称奇:“不过日后这林相摇身一变成了后宫咱们的主子,咱们这会儿这么议论他,不好吧?”
  那宫人却道:“我看陛下对林相的态度,不像是要立男后的样子,想来就只是个男宠吧。”
  几个人点头道:“陛下迟早要立后的,到时候他一个男人,在后宫也不知该如何自处啊?”
  那宫人轻蔑道:“一想到咱们当朝丞相竟然是个跪伏在陛下身下的佞臣,日后还要向那些妃嫔行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扯我干嘛?”
  他说完,回过神低头一看,才发现其他宫人齐齐跪了一地,朝着他身后头也不敢抬。
  宫人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顿时僵在了原地,连忙转身跪下,也不敢看来人是谁。
  能让众人如此惊恐的,无非是两个人,一个是陛下,另一个就是他们正谈论的林相。
  不论开的是哪个,都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而若是听到了他刚才说的话……
  他小命休矣!
  “果然是本相太久没出来了,竟不知这宫中下人可以如此议论主子了。”林怀玉清冷冷的声音比地上将要化开的雪还要冷,刺得人骨头都染上一层霜。
  几个宫人顿时抖了起来,即便他们方才还在看不起林怀玉,但这会儿,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们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林怀玉不过是站在那里,就让他们感觉到了可怕,比陛下还要令人恐惧。
  德福在旁边啐道:“几个乱嚼舌根的东西,林相也是你们能谈论的吗?!”
  几个人顿时回过神来,求饶道:“求丞相饶命啊!!!”
  林怀玉轻轻瞥了德福一眼,那双眼中唯有冷漠:“德福公公,私下议论主子该当何罪啊?”
  德福连忙接话:“回林相的话,当杖毙!”
  几个人顿时哭了起来,德福可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可这会儿对林怀玉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轻视,他们便知方才所言都是他们的臆测。
  林怀玉对周遭的求饶不为所动,冷眼道:“杖毙啊,有些太轻了。”
  德福连忙应声:“是,林相大人说的是,那依林相看,该怎么罚呢?”
  林怀玉淡淡瞥了跪着的几人一眼,道:“把他们的舌头拔了吧。”
  饶是德福知道林怀玉的手段,这会儿也哆嗦了一下:“拔……生拔啊?”
  林怀玉朝着德福递去轻飘飘的一眼,德福连忙道:“奴才明白。”
  几个宫人顿时被架了起来,慌乱求饶:“林相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其中一个宫人挣脱了束缚,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林怀玉的脚边,扯着林怀玉的衣袍,求饶着:“林相,求求您放过奴才吧,是奴才嘴贱!”
  他一边说着,一边扇着自己的脸,想求林怀玉放他一马。
  只是终究不过是徒劳无功。
  一旁的德福看着这大胆的宫人,冷汗都下来了,他连忙上去一脚将那宫人从林怀玉脚边踹开:“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拿你的脏手碰贵人的衣服?!”
  要死就死,别拖累他!等会让陛下见到了林相被人近身,他都没好果子吃!
  那宫人顿时被侍卫架住重新拖了下去。
  林怀玉没再看那几人一眼,回头便看见宿泱长身玉立,身侧一个小太监为他撑着伞,饶有兴致地望着这边。
  德福顿时瞪大了眼睛,心底暗叫不妙,连忙跑过去恭迎陛下。
  林怀玉站在大雪中,与宿泱遥遥相望,漫天的雪落在林怀玉的墨发与肩头,又被风轻轻拂走。
  他正要走过去,宿泱却先拿过小太监手里的伞,朝着林怀玉走了过来,替林怀玉挡住了风雪。
  宿泱皱了皱眉头,眼底露出一丝嫌恶,瞥向林怀玉的脚边,那靴子和衣角仿佛都沾上了脏东西,令他难受。
  他将伞递给林怀玉,又蹲了下来,握住了林怀玉的脚:“老师,抬一抬脚。”
  林怀玉不明就里,顺着他抬起了脚,谁知宿泱就在这宫道上,将他的靴子脱了,像是丢垃圾似的丢到了一边。
  林怀玉只觉得风雪一侵,冷入骨髓:“你做什么?”
  宿泱又脱了自己的鞋子给林怀玉穿上,自己赤着脚站在刚扫完雪的冰冷地砖上:“什么人也敢碰朕的老师,脏的要死。”
  他说完,又将林怀玉的衣角撕了下来,那锦绣龙袍就这般被宿泱亲手撕毁。
  林怀玉蹙了蹙眉,还没开口,宿泱又脱了身上的外袍披在林怀玉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宿泱才满意,悠悠道:“这哀嚎声叫的整个宫道都能听见,无人不知林相的手段狠毒,更胜从前呢。”
  林怀玉身上的冷意在瞬间被驱散,便也没说什么,只低哼了一声,并不在意:“他们几个还不值得我费心。”
  宿泱笑了笑,望着林怀玉身后长长的宫道,眼底似乎蓄起了回忆:“是啊,毕竟当时,这条宫道上的哀嚎声比今日要惨烈百倍,鲜血将这条宫道染成赤红,宫人打扫了整整两日才洗干净啊,这可都是老师的手笔。”
  林怀玉撇开头,目光落在朱墙碧砖上,那里早已没有鲜血的痕迹,可那场面仿佛就在眼前,宫中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他收回了目光,淡淡道:“太子之争向来残忍,他们若是不死,我们只会死得更惨。”
  宿泱笑了笑,似乎提起的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是一些本就该死的陌生人,甚至是仇敌。
  而他和林怀玉撑着同一把伞,走在雪中,从始至终,他身边都站着林怀玉。
  宿泱看着身边的人,低声道:“林相手眼通天,权倾朝野,如今连朕后宫都管的,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怀玉缓缓看向宿泱,只见对方唇畔又挂上了那抹恶劣的笑,林怀玉想起宿泱对他说的做的,顺势道:“陛下所言极是,这后宫终究不是臣的久留之地,还是恳请陛下放臣出宫吧。”
  宿泱低笑了起来,似乎猜到林怀玉会说这话,这种将林怀玉的所思所想猜透的感觉,令宿泱分外愉悦,他靠近林怀玉,将人揽进怀里,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的腰侧,阴恻恻道:“老师还是想要离开。”
  林怀玉的腰太敏感,这一下就软了,只是他强撑着身子,却也无法远离林怀玉:“臣住在后宫,终究不妥。”
  宿泱沉着脸,看向方才那些宫人打扫的地方,轻声道:“老师是听了那些人的话吗?朕把他们都杀了,日后也无人敢议论老师,老师别再提离开了,好吗?”
  林怀玉按住了宿泱的手,摇头:“与旁人无关,他们说什么臣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臣出宫也只是为了做自己该做的事,倒是陛下,这些日子闹够了吗?如今也还清醒一些了。”
  宿泱反手攥住林怀玉,不让对方从他身边离开:“老师以为朕是在玩闹?朕只想让老师留在朕的身边,可老师为什么总想着离开呢?”
  林怀玉抬眸,清冷的眼眸仿佛掺着冬日的雪,美丽却寒冷:“宿泱,我是大雍的丞相,是你的老师,于情于理,不论是为国为民还是为你,我都不该在后宫之中。”
  宿泱沉着脸,点点头,落在林怀玉腰上的力道重了重:“说到底,老师是放不下丞相之位,如今老师位高权重,眼里只有大雍,只有臣民,只有那些事,林怀玉,这丞相之位,朕也不是非你不可。”
  林怀玉顿时看向宿泱,聪明如他,这一刻也有些不懂宿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