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六的地铁上人比平日里要少。一号线晃晃悠悠,带着林稚来到了东城区。
  老北京有个说法,东富西贵,二环里的东城区,好地段住得都是有钱人。虽然这个说话后来因为旁边朝阳区的崛起而渐渐淡化了,但是北京数的上的豪门名家,仍旧在这里留有宅院。
  林稚才来北京不到半年,因此从地铁里出来,初次踏入东城区,看到那些青砖墙琉璃瓦,还是觉得很惊奇。
  视线的另一边,高楼大厦巍然耸立,新世界的眼花缭乱与旧秩的时光杂糅在一起,但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林稚看得出神,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在约定时间到来之前,来到了地址上说的那家进口超市,联系上了超市的负责人。
  她去了趟储物间,换上了今日要穿的衣服,领到了自己今天要完成试喝任务的物资——一整箱酸奶,然后顺着指引,站到了冷藏柜前。
  因为是第一次接手这种活儿,林稚虽然不甚熟练,但还是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勤勉尽责地在每一个顾客路过时,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念出背的滚瓜烂熟的广告词,推广着那些酸奶。
  冷藏柜前,站久了有些冷。
  林稚之前没有做地推的经验,也不知道提前准备一下肉色的丝袜。还剩下最后一小时,她揉了揉已经被冷得有些苍白的腿,一想到结束后就能领到自己的日结工资,她又高兴了起来。
  临下班,她那一箱的酸奶的试喝任务差不多也完成了,剩下最后一瓶。
  她放下托盘,拧开瓶盖,弯腰将那最后一瓶倒在了小纸杯里,又将纸杯整齐地摆放在托盘上,随后端起,双手揽着托盘的边沿,继续卖力地招揽着顾客。
  努力了一会,托盘上还剩下最后的一小杯。
  大概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这会儿酸奶柜前的人少了一些。
  林稚揉了揉自己的小腿,高筒靴的鞋跟太高,有些硌脚。
  抬头,对面酒水区的货架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实在是太过于显眼,让人不想注意都难,颀长的身形被一件质感很好的黑色羊绒大衣包裹,眉眼精致,但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男人正垂眸在酒柜里挑选着什么,指尖从一排排的昂贵名酒中虚空划过,伸手拿出了一瓶,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林稚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跟他打个招呼,最终早点下班的想法还是战胜了自己社恐的心理,于是她调整了一下站姿,刚要抬脚迈步,那个人便转过了身来。
  他像一头时刻警觉的野兽,对侵入自己领地的任何人都保持着十二分的戒备心。
  然而林稚在看到他正脸的那一瞬,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么巧!
  那张脸她不会忘记。优越立体的五官,矜贵冷清*的气质,与这周遭的烟火气实在是太过于不搭。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扫过来的时候,无端地让林稚有了一种压迫感,瞬间就呆立在原地。
  “是你。”他的视线在林稚脸上定格了两秒钟,徐徐地开口。
  林稚一时语塞,端着那托盘,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男人勾了勾唇,向这边走了过来。
  他走路时带着风,靠近的一瞬间,林稚的感官全方位地被那铺天盖地的气息入侵,像是时刻在提醒着她,她此刻进入到了一个男人的领地。
  她向后退了一步,靴子磕上了冰柜的边沿:“您好。”
  她将托盘端在手中,恰好隔开了与男人的距离。男人在与她距离咫尺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视线扫过她的脸,然后向下,落在了她露出的一小截大腿上。
  林稚的脸开始微微地发热,不动声色用另一只手扯了扯:“首x集团最近有新推出的酸奶品牌,今天在搞活动,两件八八折,您要不要试喝一下。”
  手中的酸奶恰好成了一个极好的转移话题的道具,她将剩下的最后一杯递了过去,男人鄙夷地看了一眼,并没有接:
  “这种酸奶添加剂太多,我从来不喝。”
  林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手上的那杯酸奶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也许是对特权阶级与生俱来的讨厌和畏惧感,连带着她对那个男人也没了好感。
  她抬手将那杯酸奶举到了嘴边,一仰头,喝了下去。
  在这儿站了一天,她其实一口都没喝过,不知道这酸奶要比看上去更浓稠。
  仰头喝的时候,纸杯里的酸奶从唇角溢出,她被呛了一口,赶紧放下杯子,低头去寻找纸巾,然而兜里空空如也,于是只得用舌头卷了下唇。
  顾淮之看到她朱唇微张,唇色娇艳像是抹了蜜,泛着诱人的光泽,粉色的舌头轻轻地舔着嘴角的白/浊,神情愈发的古怪。
  林稚赶紧别过头去,用手背快速胡乱地擦了擦唇角。
  “你叫什么。”男人问。
  林稚收起了托盘,回答道:“林稚。”
  “哪个字。”
  “双木林,稚嫩的稚。”
  “顾淮之。”他介绍自己,清冷的声线,低沉又莫名地性感。
  “淮水之上。”林稚思索片刻,“很好听。”
  虽然这句话并无特殊的贬义,但是她刚才那一瞬间,莫名地想起了在古文中看到的“周幽王在淮水之上举行淫乐,以示诸侯”,这四个字确实隐含了对幽王失德的讽刺——虽然,本意也有对古代君子美德的怀念。
  “你是t大的学生?”
  “对,今年读大一。”林稚又恢复了不卑不亢的模样,“您应该认识陈院长吧,上次在学校里见到您,觉得您也许与我们文学系的有些关系,您是学校的老师?”
  顾淮之笑了,问:“你觉得我像吗?”
  林稚被他盯得发毛,心想,他真的不像。
  文学系的老师都有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所谓的文人风骨,但面前的男人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但在此之前,她确实在学校的捐赠典礼上见过他,于是整件事情也说得通了。
  她摇了摇头:“不像。或许,您是学校的校董?”
  顾淮之这次笑出了声,顾老大为母校捐了这么多钱,这些钱有他的一大半,虽然挂名的校董不是他,但他想让林稚这么以为:“也可以这么说。”
  他看了一眼腕表,“我请你吃个饭吧,既然都是t大的,又见了这么多次,也是缘分。附近有家餐厅,牛排做的不错,一起去吃点东西,聊聊天,看看京城的夜景,吃完我送你回去。”
  他擅自就安排好了今晚的一切。
  林稚从来没见过这么干脆的人。
  她每次跟张书越约会,要选吃饭的地点都要在点评软件上挑选很久,太贵的不值得,便宜的也许环境不好,要找到一个环境尚可性价比高的餐厅也是不太容易,经常找到了一个但又因为距离太远而放弃。
  想起张书越,林稚便觉得自己不会答应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的单独邀约。她也是个有原则的人。
  “谢谢您。但是我今天跟朋友约好了一起吃晚饭,所以实在是抱歉。”这句话自然是假的,她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借口。
  头一次有人这么拒绝他。小姑娘着实不识趣。
  顾淮之眯了眯眼睛,说,“行吧,我原本想给你介绍个工作的,看你一t大的学生在这里推销酸奶,觉得滑稽。我这边有个岗位正好缺一个你这专业的学生当实习生,时薪不高,一小时两千,既然你不想聊,那就算了。”
  他的话在林稚心里泛起波澜。
  “滑稽”这个词确实有些侮辱人,但那是不争的事实。
  作为全国top2的学府,t大的学生在别人的眼中,就连外出兼职都不能落在后面,仿佛但凡不能高人一等就算是“滑稽”。
  但那时薪两千的工资,实在是太有吸引力。
  林稚此时或许觉得是自己命好,遇到了人生中的贵人。她虽然没什么在大公司实习的经验,但她做什么事都有毅力,无论顾淮之要给自己安排什么工作,她绝对有把握好好地认真地完成。
  “那,这是什么工作呢。顾先生,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顾淮之看到了她那双会说话眼睛里的闪烁起星光,也不着急告诉她:“就是一些文书整理的事情,不难。更多详细的内容,正好晚上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第4章
  林稚答应了。
  下班时间也到了,她略带歉意地跟顾淮之说自己需要先去跟负责人做下交接,问他可不可以去超市出口处稍等片刻,她换完衣服就过来。
  “我等你吧。”他说。
  他说话的口气向来是命令。既然要接受他的工作,那以后顾淮之就是自己的老板。
  比起生活上的交集,这种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似乎让她更加的容易接受。
  毕竟是一小时两千块。
  她欣然接受了这种等级的差距,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恭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