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李桑枝往前走一步,身体贴着桌沿,上半身趴在书桌上,肩颈到腰臀线条青涩又美丽,她专注地看着椅子上的人,眼里流淌的爱恋无声又有声。
  费郁林的额角不易察觉地抽了一下:“不要趴着,到我这边来。”
  听她不明所以地咕哝“趴着有什么问题吗”,他额角又跳,直接起身绕去她身旁。
  费郁林拿帕子擦掉她手上的脏东西,检查她腕部抓痕,还有点疤,他忽然道:“我叫人准备些点心,你明天带去送同事。”
  李桑枝温温吞吞:“那价格……”
  费郁林看她卧蚕下的小痣,这痣会长,搭配她柔情似水的一双眼,乖顺又灵动,他温和讲:“中等。”
  李桑枝怔了怔,年纪大的男人想的周到呢。
  她在喜爱的大量东西里翻了翻,终是在犄角旮旯找到他,把他的排名往前提了几个。
  **
  周一早上七点半,李桑枝背着背包站在望盛养殖基地大门前。
  老厂长在等着了,他不需要打下手的,就没设过这岗位。
  人情往来必不可少,天泰那边的意思是来学习,他寻思猪场不是校园,学习啥啊,就当收个挂名学徒得嘞。
  挂名学徒的年纪比他预想的小,性情态度都比他预想的要好,他不明白,挺清秀一小姑娘,要是做做样子,上哪儿不好,怎么来猪场,天泰旗下产业多了去了,什么不比猪场轻松还清亮。
  猪场又脏又累,他这学徒能碰哪个,干脆就放办公室打打电脑。
  老厂长是从保育舍过来的,鞋子上有仔猪排泄物混合饲料残渣,小姑娘没嫌恶,那不是装出来的,他心思一动,随口问几句话,没想到她有养猪经验,她说自己是农村来的,到这边是真的想学东西,也能吃苦。
  他这学徒顿时就收的舒坦多了。
  老厂长先带徒弟去领工牌和工装,让她到更衣室换上,领她去办公大楼,路过哪个科室就给她说,她听着的。
  小学徒讨喜。
  生产管理科在走廊尽头,老厂长进门说:“都停停,听我说句!”他叫紧张抠手的小姑娘进来,“这是小李同志,我学徒,从今天开始就在我们科工作。”
  他习惯性想拍小辈肩膀鼓励鼓励,止住了,笑容和蔼道:“小李,你做个介绍。”
  李桑枝怯生生地:“大家好。”
  她拘谨地弯腰鞠躬,一对麻花辫垂下来在工装身前晃了晃,手攥着裤子,“我……我叫李桑枝,我不会的多,还要麻烦你们教我。”
  办公室里响起鼓掌,伴随友善说笑。
  “热烈欢迎小美女。”
  “教,一定教。”
  **
  生产管理科的同事都是30岁以上的,李桑枝不到20岁,大家都拿她当妹妹。
  老员工玲姐问李桑枝住哪个宿舍,她老老实实讲:“我下班要回去的。”
  “你不驻场啊。”玲姐吃她给的点心,“像我们科什么都管,要处理突发状况。凌晨还巡检,轮班制,母猪分娩大多都在晚上,那是高发期。”
  李桑枝茫然:“我不知道这个,师傅没和我讲的。”
  师傅就是老厂长,他技术工过来的,整个生产管理科都归他管。
  “不驻场也没……”玲姐话没讲完就被其他科的叫走,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点心。
  李桑枝拿起发下来的橡胶手套看看,戴上去捏几下手就扒下来,她去档案柜拐角给费郁林发短信:[哥哥,我想我还是要住猪场的,我不能搞太大特殊,我一二三四住宿舍,五六七回去好不好。]
  费郁林没有回。
  短信他看了,一行字被他逐一看过去,看完就把手机熄屏:“没上班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愿意住猪场,要住家里,想每天都……”
  董事长没说下去。
  吴秘书默默在心里补充:见到我。
  “上班第一天就发短信说要住了,一个礼拜住四天。”费郁林面上没表情,“理由想必是母猪分娩高发期在夜里,她住猪场宿舍,可以及时参与操作。”
  吴秘书听完就给董事长做总结:养猪比他重要。
  费郁林拿过文件,手机上就又来了条短信。
  桑:[哥哥,您在忙吧,我又打扰您了,我想了想,快过年了,我上不了多久班就放假了,住宿舍的事还是年后再看吧。]
  费郁林笑出声:“又不住了,小孩子,一会一个样。”
  吴秘书笑不出来:“那您今晚……”
  费郁林低头回短信:“局推了,有点感冒,去了也喝不了酒,天冷,让厨房那边煮驱寒气的汤。”
  **
  李桑枝第一天上班,没有糟心事,蛮愉快的,她还去了趟产房,在小本子上做了些数据记录。
  家里的母猪是二月预产期,还有不到两月时间,她学了回家能用。
  下班前有个巡查,她主动提出请求:“我可以一起去吗?”
  大家都挺意外,怎么还有人没工作硬找的。
  其实他们一致认为她有后台,最低也是老厂长亲戚家小孩。
  王组长迎上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当然可以。”
  冬天的六点半已经黑透了,猪舍过道的钠灯隔一段就有一盏,风刺骨,有工人在进行日常消毒工作。
  几人照常巡查,猪厂空气差,新来的没戴口罩,她不嫌脏不怕臭,让他们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后台。
  他们去哪,她就跟去哪,小小一只,工装穿的整齐,怀里抱着文具店常见的记事本,笔是普通的圆珠笔。
  这片儿不是恒温的配种舍区育肥舍区,而是贯穿消毒通道的普通舍区,没暖气的,小姑娘的脸蛋耳朵鼻子都冻通红。
  王组长警告他们不要再打量,人家是好孩子,多认真。他在看过她笔记后,更加认定了这个评价。
  甭管后台高不高硬不硬,是个肯做事的,还想着经营办公室友谊,送吃的了呢。
  王组长在同事的提醒下发现了什么,拿对讲机联系防疫科的人,说d区7栏有一头公猪不对劲,叫他们派人过来。
  那边说等会儿。
  王组长咆哮:“等他娘的等,你能等我能等,大伙儿能等,猪能等吗!”
  一个男同事打趣:“组长,你看你都把人吓到了。”
  王组长见小姑娘瑟缩,他糙黑脸皮一烧:“我天生嗓门大,妹妹别见怪。”
  李桑枝摇头摆手:“没关系的。”
  **
  快八点的时候,李桑枝坐上回澜庭府的车。
  这个时间路上车多,人也多,某个路口,冯璋在等红灯,他活动酸痛的脖子随意一瞥,就瞥到了不该再见到的人。
  兄弟失去了五月到七月的记忆,所有人集体闭口不谈那乡下姑娘,就连欢欢都老老实实。
  他也没查找,不曾想会在这晚,在他去机场接兄弟的路上碰见。
  当初她从俱乐部走掉,不是听到打赌吓的跑回老家了吗,怎么还在京市?
  冯璋心不在焉,视线长时间地停留在旁边车后座的女孩脸上,身后车喇叭响几次才把他思绪拉回来,他追上开走的桑塔纳,看清车牌号就找地方停车,让人查一下。
  费家的车。
  七月往后究竟发生了哪些事,李桑枝怎么跟费家人牵扯上了。
  费家的哪位,不会是……费郁林吧?
  冯璋夹着没抽的香烟烧到手指,他嘶一声,绷着脸把香烟掐灭掉。
  那姑娘应该没察觉他的视线。
  ……
  李桑枝看车窗外雾蒙蒙的冬夜,冯璋看到她了。
  那位的反应不对劲,她形容不出来。
  就像是,不能理解她待在京市,也不想看她留在这座城市。
  蒋复没死,也没被他爸管控,不然他死党不会是怕被她发现自己的视线,躲着她的。
  难道是蒋复忘记她了,生命里从来都没出现过她这个人,他死党不愿意他的生活再有变动……
  李桑枝觉得可能性不小,她的猜测很快就有了答案。
  **
  这年是农业贸易制造业爆发时期,年底的一场企业经验交流会办得隆重。
  丰年跟望盛都有邀请到场,优纺服饰作为出口贸易主力之一,也被点名参加。
  李桑枝是去了才知道的。
  蒋复身边带着俞萱,他们没和她坐一起,隔了几个竖排,他把她当陌生人,目光从她身上掠了过去。
  失忆了?不会吧,真失忆了?
  哈,失忆是只比死掉差点的结果,她可以不用拿费郁林牵制蒋复了。
  谭丽娜给她带来的风波,总算是有一部分彻底停止。
  俞萱注意到了她,眼里极快地闪过不敢置信跟怨恨,下一刻就搂着蒋复在他脸上亲吻,顾不上场合就宣示主权,热切地护食。
  护一根烂黄瓜。
  俞萱亲完蒋复,没再往她这边看了,怕引起蒋复怀疑。
  李桑枝打开笔记本,按圆珠笔在本子上写东西,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手指按着手机金属盖子,向上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