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从一万年前,虫族的生理结构一步步进化,不再畏惧冬天,不再畏惧风雪,不再畏惧自然,教科书上说,现在就是最完美的时代。”
  “衣食无忧,每个人都能够通过努力来实现阶级跨越,每个人都有机会过得更好。”
  “那么为什么几千年来,路边上冻死的尸骨,古堡与府邸地下室中失去翅膀与尾巴的孩子,战场上浮起来的血肉,一点儿都没少。”
  “现在,到底有谁是幸福的。有谁真的靠努力得到了幸福呢?”
  叶随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是皇城、古堡、千年府邸,仍然屹立不倒,他们的姓氏百世流芳,从未断绝。
  ......
  莉莎是个极其奇怪的家伙,她与世界上绝大部分虫子都格格不入。
  她喊着自由啊平等啊什么的,根本没有任何人听。
  她不切实际地描述着一个宏伟的蓝图,她说那里没有战争,没有巨大的性别差异和数量不匹配,没有腐败专制的皇权。
  但是大家都想,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地方呢?
  以至于有一天这个试图传教的疯子被关进了大牢,她的声音似乎仍然停留在大家的心中。
  不论是在面包房装点着面包的老板,又或是在麦田里播种的农民,城门口站岗的士兵,酒馆喝到烂醉的酒鬼,在她没有照例宣讲的那一天,心中都升起了一丝遗憾。
  这是因为莉莎的话语实在太有感染力了,她在讲述时,仿佛那个美好的世界真实存在,而她也曾亲身置身其中。
  她描绘的画面,就好像她真的能够站在宽敞明亮的议事厅中,自信地发出自己的声音,为自己的性别和所处的环境争取到应有的权益与力量。
  身为一名亚雌,却大力提倡性别平等,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啊!
  在遥远的虫母时代,整个虫巢只有一位虫母肩负着生育的重任,其余的亚雌都没有生育能力,她们凭借体力与脑力,成为虫巢发展的主要力量,而那些仅以婚飞为目的存在的雄虫,在那时就如同毫无用处的累赘。毕竟,这种生育模式意味着,一旦虫母遭遇任何意外,整个虫巢都将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走向消亡。
  那位虫母身形巨大,体内源源不断地孕育着新生命。直到有一天,她将生育的能力分给了所有的雌虫,从此,雌虫被分为两类——雌虫与亚雌。
  雌虫拥有最为强壮健硕的体魄,肩负着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时刻捍卫着巢穴的安全,同时,他们拥有高概率孕育雄虫的体质。
  而亚雌则拥有极强的脑力,负责处理巢穴中的大小事务,她们拥有柔软的宫腔和母乳,能够最大限度地孕育雌性,不过,只有极其微小的概率才能诞下雄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雌算得上是最具人格尊严与权力的性别。她们享有生育自由,不用像雌虫那样,忍受痛苦的发情期,也不会像雄虫一样,一生被当作金丝雀般豢养在狭小的空间里。
  亚雌是虫族社会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引领者,更是这个世界新的希望。
  那么,究竟为什么会有一个在这个体系中受益的亚雌,想要去拯救这个看似畸形的社会呢?
  是的,正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莉莎来自人类文明。
  从她踏入虫族世界的第一天起,就毅然决然地试图改变这里的一切。
  然而,十年又十年的时光悄然流逝,天空依旧灰暗,前行的道路始终被厚重的迷雾所遮挡。
  无尽的牢狱之灾,救不完的受害群体,还有那些无法理解她的同性别朋友……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莉莎无数次地问自己:真的会有实现人人自由、人人平等的那一天吗?
  她无数次自认为自己是时代的先驱,认为自己的思想是最完善的,最正确的,却又一次被现实扇了一巴掌。
  只将目光放在肉眼可见的地方,而忽视暗夜中最为藏污纳垢的地方,因为一点点小成就沾沾自喜。
  最终导致无数原本有机会被救出火海的孩子们,彻底丢掉生命。
  第18章 穿越者的窥探
  莉莎回头看着横七竖八躺着的孩子们,心中不由得回想起叶随这些年来唯一一次反驳她的话。
  ......
  莉莎来到这里之前,正站在百人会堂中,在众人视线中大声为被家暴,被霸凌,被迫丢弃掉自我权益的弱势群体们发声。
  她其实一开始并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设定,世界出现了三种性别,世俗意义上的女性被称为“亚雌”,而传统意义上的男性,却又被细分成了两类,雌虫和雄虫。
  被称为雌虫的那一种,作为性别中占比较大的群体,拥有着强健的体魄和匪夷所思的生育功能,并有着没有雄虫抚慰就会进入的痛苦的发情期,虽然受孕艰难,但能够通过“卵生”生下占比相对平衡的性别比例新生儿。
  被称为雄虫的,作为极为稀少的群体,体质羸弱,是唯一能让其他两种性别受孕的性别,被作为珍稀资源而被争抢和赏赐的金丝雀,只有战功赫赫、做出巨大贡献的雌虫才能够享用。
  而曾经作为弱势群体的女性,仿佛在这个地方成为了被优待的对象,比雄虫更加健康,也不用与雌虫一样拥有痛苦的发情期,比其他性别更加聪慧的大脑让她们成为社会的基石,强大的生育能力却只有极小的概率诞下雄虫。
  与雌虫不同的“胎生”方式让她们孕育的新生儿更加强壮,远低于“卵生”的夭折率实在过于恐怖。
  雌虫和亚雌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雄虫却始终呈现越来越少的趋向。于是生育对于亚雌来说,是一项能够自己选择的权利。
  是否与雄虫结合,这项雌虫们向往已久的事,对她们来说却容易了许多。
  这个畸形的社会中,亚雌是最具性别优势的。他们从出生就能够单纯地为自己而活,不是被保育员教授着怎样为帝国的生育做出奉献,学习怎样为有钱有势雌君们提供性///服务,不是被街头“参军才能跨越阶级”的标语迷了眼,一腔热血地只为改变家中的困苦而往上爬。
  莉莎成为了最自由的群体,她一开始感到庆幸,曾经哭泣着等待在她门前的,身上长满了淤青、留着血的面孔似乎都不见了,世界好像变得和谐了。
  她成为了一名记者,努力在每一个她能去到的地方寻找着不公,寻找着可能潜藏的黑暗。她将话筒递到每一个看似弱小的人嘴边,大家却都毫无保留地分享着幸福。
  她似乎也寻找到了性别平等,人人平等自由的最终答案,她用笔记本记录着,仿佛找到了新的希望。
  她想要找到这个社会的真谛,带回去,如果有机会回到曾经的世界,一定能够颠覆人们的想象,让停滞的新思想更上一层楼。
  直到与雄虫雅利安相识,俗套的爱情故事没什么可说的,或许是过于安逸的环境让她放下了宏图大志,投身于个人感情。
  这份轰轰烈烈难舍难分的爱火愈演愈烈,即将烧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本就主动的性格让莉莎先把这件事勇敢地说出口,但是得到的回复却让她大跌眼镜。
  雅利安十分诚实地告知了她,在与莉莎交往的同时,他已经成为了近十位雌君的雄主,周围的众人也都对这件事情习以为常。
  雄虫本就是玩物一般的存在,被许多人共用着。更不要说雅利安惊人的美貌,怎么可能只被一名亚雌拥有?
  莉莎仿佛自那时,才真正在雅利安说起性别议题时,窥探出一丝不对劲。
  作为一名出生在优生区域的亚雌,她的活动区域从城区护城河一直延伸到皇城,这样广阔的地方,雅利安却是她这辈子见到的第一只雄虫。
  因为写出的报道过于火爆,不论是深厚的文字功底,还是对字词的细细斟酌,都让原本销量平平的刊物被民众们疯狂购买,得到了主编与政府部门的青睐。
  于是,她拥有了面见貌美雄虫的机会,在采访咖啡厅老板时,在舒缓音乐声踩着鼓点走近的男人并非偶然,而是一早就被编制出的美梦。
  这是上面为了让她更加忠诚,产出更多心灵安慰剂的报酬。
  陋习掩藏在雅利安的心中,在近五年的相处中毫无表露的迹象,在聊起时,他却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正常的。
  他们分开了。
  雅利安不解地问为什么,无辜地像一头小鹿,伤心地流着眼泪,仿佛脚踏多只船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同事们大为震惊地在她身后不避人地讨论着,话语却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们说,莉莎为了事业,放弃了与貌美雄虫生育的权力,是大家的榜样。
  她们说,莉莎不知好歹,雅利安除了被陛下御赐订下的雌君,没有其他亚雌,却还不满足。
  她们说,莉莎已经把雅利安用够了,厌烦了,雅利安已经是一个破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