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们的尊严被无情践踏,自由被彻底剥夺,成为了雌虫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属品,在这个世界里失去了自我。
  随着艾利维斯一天天长大,他愈发俊美的面容逐渐展露无遗。
  曾经,因为他的粗鲁与沉默寡言,其他雄虫都对他避之不及,仿佛他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被整个群体排斥在外。
  但如今,这份美貌却让他一跃成为了雄虫们关注的焦点。
  奉承与讨好的话语如汹涌潮水般向他涌来,将他彻底淹没,但他的内心却愈发冰冷,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坚冰紧紧包裹,没有一丝温度。
  在这看似繁华热闹的簇拥下,他没有丝毫得意与喜悦,反而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为自己和同类的命运而悲哀。
  华丽、时兴的日用品、奢侈品源源不断地被送进来,那些人看着这些东西,眼睛里被填不满的物欲充斥得满满当当,仿佛这些物质享受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和价值所在。
  而艾利维斯却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恍然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踏出这间硕大的庄园。
  他在这种安逸得让人沉沦的环境中,渐渐忘却了曾经艰难生存的许多年。
  那些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的日子,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遥远回忆。
  曾经的苦难,在如今的安逸面前,变得如此遥远模糊,好似一场虚幻的梦,可那些痛苦的记忆却在他内心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没有人过上了这种安逸平稳的生活后,还能够毫无眷恋地轻易脱离。
  这里不再是抬头就会触顶的狭小逼仄木箱,不再是直腰就会疼痛难忍的冰冷坚硬地板,而是有着白色穹顶、五光十色琉璃窗的高耸宏伟庄园;不再是带着尘土和灰、难以下咽的黑面包,而是从果园精心挑选的形状最美、色泽最艳的浆果,遥远海边加急运送的新鲜肥美的三文鱼。
  不需要再和一群凶恶狰狞的人如野狗般疯狂抢食,艾利维斯也早已改掉保育员带着食物进来就紧绷身体、目光无法移开的习惯,他的警惕与本能在这安逸中渐渐被消磨殆尽。
  从刚进入保护协会时的那种深深的恐惧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几乎丧失了独自一人生存下去的能力,成为了依赖社会补助与偏爱的寄生虫、菟丝子。
  曾经那个为了生存而顽强拼命的自己,已经在这温柔的陷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有人对这份特权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认为自己天生就比注定要参军、为帝国献出生命、前赴后继的雌虫们高贵。
  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雌虫们用鲜血、汗水换来的成果,却丝毫不知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和雌虫一样被剥削、被压榨,被当成玩物。
  在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里,他们都只是被命运无情摆弄的可怜棋子,任人操控,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浑身缠满金链,被共同豢养的金丝雀。
  谁比谁高贵?
  真正的既得利益者无关性别,他们肆意站在金字塔顶峰,冷漠地看着雌虫因为发情期痛苦地死去活来,看着他们在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难以完成的目标后,冒死捡回一条命,才大恩大德地随手将丑陋、劣质的雄虫作为赏赐赠予,将生命视为可以随意支配的物品。
  愚蠢的雄虫们以色侍人,像是被随意摆弄的**娃娃般被粗鲁地对待。
  即使年老色衰,失去了利用价值,仍然要被榨干最后一点生育的价值,被无情地利用到生命的尽头。
  在某一个雌虫心中吐槽着雄主如此丑陋、忍着恶心交/配时,他们便如尘埃般悄然无声地死去,无人在意,无人怜惜,生命如蝼蚁般轻贱。
  艾利维斯仿佛终于从一场漫长而荒诞的大梦中猛然醒来,他开始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悄悄寻找逃离这里的方法。
  他发现,每到特定时间,庄园的后门将有短暂开启,用于运送物资。
  可周围守卫森严,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掩盖了他的行动。
  他避开巡逻的守卫,像一只挣脱牢笼的困兽,向着那扇门不顾一切地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
  逃离,逃离这个禁锢他灵魂的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湿冷的衣物里瑟瑟发抖,甚至都想不起来这时候应该找个地方避雨。
  他只是呆呆地站着。
  他后知后觉地对着那道敞开着的大门发呆。
  他记得修剪花草的园丁们每天早上从这里进入,记得每天进出的食物冷冻车,他甚至也会期待今天被送来的带着水珠的鲜花会是什么颜色。
  然而,他却再也没有看见、注意、想起过这个连尖刺、栏杆都没有的大门。
  这扇门,常年敞开着。
  就像一个被遗忘的希望,在他的世界里尘封已久,被他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与他想象中,踏出门所在的土地就会响起警铃,刺眼的灯光被集中到他身上,被身穿警服、看不清面孔的人团团围住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从来没有人试图从这里出去过。
  这里就像是一个被诅咒的牢笼,它没有棘刺,没有禁锢,不需要毅力,却困住了所有人的勇气和希望。
  他无端地想起了每天睡前保育员们讲述的童话故事。
  普通的剧情,无畏的勇士、探险家,越过丛林冒险。
  跌宕起伏的剧情却没有任何人在认真听。
  雄虫们踊跃着,争先恐后地向保育员举起手,讽刺着主角的自讨苦吃,赞扬着自己身处安逸、奢华环境中,不谙世事的幸运。
  他们狂热地赞美、感谢着帝国的统治者的馈赠,却不知自己正深陷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扭回僵硬的头颅,发着抖裹紧自己,没有如同逃亡般的心惊胆战。
  他的心跳在长久地与身后深不见底的庄园对视中,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小步地,迷茫地,漫无目的地又开始流浪。
  寻找着活下去的意义。
  第8章 去见你的路上
  艾利维斯的脚步从未停歇,他踏遍万水千山,终于踏入了这个全新的世界。
  一袭黑色长袍紧紧裹住他的身躯,在陌生的目光中,他略显孤独地穿梭其中。
  自安检处被接走后,他仅透过狭小的舷窗,匆匆打量过这个被白色光芒笼罩的星球。
  高楼大厦直插云霄,飞船如繁星般在天空往来穿梭,处处彰显着干净与繁华。
  但是,只要沿着蜿蜒的河流一路溯源,顺着颜色逐渐变深的支流前行,便能抵达一个被爬山虎温柔环抱的隐秘世界。
  这里,低矮的房屋错落有致,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与紫丁香交织的馥郁芬芳,一片安详平和的景象。
  没有勾心斗角的戾气,没有深藏不露的阴谋,更不见因阶级差异而产生的歧视,一切都显得那么纯粹自然。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街道上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人群熙熙攘攘。
  与艾利维斯年纪相仿的孩子们,手中紧紧攥着象征希望的红色通知书,欢呼雀跃地从道路尽头飞奔而来,一头扎进家长温暖的怀抱。
  艾利维斯望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多年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种情绪叫做羡慕。
  孩子们热烈地讨论着军校选拔的事宜,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希望。
  在这个世界里,从普通雌虫蜕变成为军雌,就意味着拥有了跨越阶级的难得机遇。
  艾利维斯逆着欢快的人流,独自前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可他却在这明媚的绿荫路上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或许是性别的差异,让他不禁暗自思忖,作为一只雌虫生活下去,是不是能拥有更为安稳顺遂的人生呢?
  他来到报道处,独自坐下,拿起笔,用清秀方正的字迹,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面对面试官的提问,他镇定自若,回答的条理清晰、滴水不漏,轻而易举便拿到了那张并不稀有的红色通知书。
  那一刻,他缓缓摘下兜帽,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温暖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将他周身笼罩。
  他带着对未来的期许,转身离去。
  ......
  与此同时,报道处的工作人员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新生资料。
  “这份资料有些问题,承诺书空白未填,信息也存在不少缺漏。”
  一位工作人员眉头紧皱,语气中满是疑惑与无奈。
  恰在此时,同样独自一人前来报道的叶随路过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