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郁淞浸满侵占欲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仿佛有些屈辱,又好似带着其他的情绪。
  时既迟在头昏脑胀中想,某人应该会生气吧。哪个alpha能接受自己被人骂成狗呢?
  可他还是低估了某人的脸厚程度。
  郁淞盯了他半晌,看着他逐渐发红的眼角,以及翕张的双唇,忽然笑了。恶劣的alpha俯下身子,明明身居上位,抬眼望过来的时候,反倒像是在仰视。
  他听见郁淞叫了两声,学着狗汪汪叫。随后,alpha把耳朵贴在时既迟胸口,上下蹭了蹭,低哑的嗓音,出口的内容却是臣服:“主人。”
  “……”时既迟偏了偏头。某人动作很重,逼出他眼角的晶莹泪痕,又被对方吻去。
  摇动的视线里,他只能想出一个词,来形容面前这个得寸进尺的alpha:“恶犬。”
  “嗯,我是坏狗,”郁淞附和着他的话,略带贬义的词汇落在对方耳中,倒多了几分调//情的趣味,“那主人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
  时既迟:“什么?”
  “是……”郁淞痞气地笑起来,刻意贴在时既迟的耳边,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清脆的声响没有停歇,滚烫的气息扑向耳尖,让它不由自主漫上一层绯色,“goes——”
  “的”字还没出口,时既迟就莫名猜到了对方想说的话,双手被按着,他抽不出手扇巴掌,只好抬起腿,一脚踹向郁淞的腹部:“你不要脸想当狗,别拉着我下水。”
  “哎哟哎哟——”郁淞夸张地捂住腹部吱哇乱叫,带着时既迟的手,摸到他块垒分明的胸肌上,“我肋骨是不是戳到心脏了,感觉心都在滴血。”
  上将大人不想理人,他踢的地方离心脏得有十万八千里。
  于是郁淞又爬过来,从背后抱住时既迟,额头眷恋地在后者颈窝里磨蹭,粗硬的短发扎得时既迟颈侧发痒。含糊的声音像个发完疯跟主人撒娇的大型犬类:“我错了我错了,我是狗,主人是主人……”
  他本以为随口吵吵闹闹,这件事就过去了。然而次日,郁淞不知从哪买来的深红色狗绳,把项圈环在自己脖子上,而另一头,将时既迟的双手紧紧缠住。
  *
  “想到什么了?”
  简陋的休息室里,光脑将四周照得亮堂。郁淞在时既迟胸口埋了一会儿,他阖眼快要睡着,却记挂着对方,强撑着掀开眼皮,无意间扫了眼时既迟的光脑。
  光脑上显示的页面还是原先那个,郁淞眯了几觉都没有翻过页,由此可见时既迟难得分了回心。
  粗糙的大手将光脑捂住,纯白的墙壁上顿时映出手指的黑影,整个房间暗下来。他把光脑的亮度调低,柔和地照着屋里的一切。光脑被他随手扔到枕边,撑起身子,从侧面把时既迟抱住。
  外面正在下雨,破洞的窗户擦出呼呼的风声,靠窗的地面是溅进来的一层雨水。气温有些低,盖着薄毯都能感觉到冷意。
  郁淞抱上来的时候,时既迟下意识往对方怀里贴近了些。冰凉的手臂贴住温暖的胸膛,郁淞的体温无声地传递给他,把潮湿空气里微凉的寒意驱散开。
  时既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拾起被郁淞扔掉的光脑,就这么靠在郁淞怀里,垂眸沉稳地处理讯息。而郁淞下巴抵在他的肩上,闭眼闻着依兰花的信息素。
  恬淡而缱绻。
  怀里的人忽然转了下脖子,冷硬的下颌线在微光里显得柔和,一转过来,便撞上郁淞的额头。
  “怎么了?”郁淞的声音染上些许困意,拖着悠长的尾音,听起来像是宠溺。
  时既迟停顿片刻,不是很想承认接下来的话,别别扭扭道:“饿了。”
  从天还没黑做到天亮,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他们从军团乘星舰来到里赛军区,除了刚醒的时候吃的那一顿饭,之后就没再进食。
  现在半夜,是该饿了。
  郁淞粗糙的手便探进衣摆,在时既迟的肚子上揉了揉。动作很轻,怕把人弄得更难受。
  生殖腔的位置在胃的下面。
  郁淞的手往下移了一厘,拇指装作不经意地从肚皮上划过。他含住时既迟的耳垂,极缓地开口调侃:“哪儿饿了?”
  怀里的人猛然一颤,随即把他的手拍开。郁淞收到白眼警告,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闪身进厨房去查看情况。
  废弃已久的地方并没有食材,冰箱、锅碗瓢盆都结上蛛网,在这个断电的厨房里,唯一能用的是旁边极其原始的土灶台。
  堆放在一旁的柴倒是保护得好,郁淞在光脑上下单一批食材和新的炊具过后,撸起衣袖,坐在四脚小方凳上生火。
  烟雾缭绕。
  时既迟倚靠在螺丝松锈的门框上,垂眸看着灶台前俯首认真的alpha。他倒从不知道,郁淞居然还会做这种活。
  从时既迟的角度,看不见对方手上的动作。他只能看见昏暗的房间里,郁淞干净的白衬衫上染上柴灰,火势渐大,硬朗的脸庞映着橘红的火光,阴影随火焰的跳动而偏转。
  郁淞熟练地生着火,小型悬浮器停在福利院前,轻轻叩响铁门,将郁淞订购的物品摆放在门外。
  郁淞用手肘上的衣料擦着额角的热汗,从时既迟身边路过的时候,扬起个称得上是淳朴的笑。
  或许是因为凸出的眉骨上沾了黑色的灰,让他看起来跟破朽的屋子竟分外搭调。
  郁淞扛着大包物品进门,摆放在灶台边,随后便开始大展厨艺。时既迟抱手站着,闻到食物的香气,肚子里的阵阵空虚感更强烈了。
  “清水挂面。”郁淞动作很快,因为是半夜,不适合吃太多太好,他便挑着煮了两碗清淡的面,“烫,我给你端过去。”
  时既迟跟在他身后,把沙发朝桌子推近一些,接过郁淞递来的筷子,便挑起一绺面条,在唇边吹了吹。
  虽然清淡,但卖相不差。面条煮得柔软,清汤上浮着葱白和几片青菜,还有一个两面焦黄的煎蛋。
  跟郁淞同吃同住这些天,时既迟的嘴被越养越刁,他开始怀疑以前只靠营养剂的日子是怎么过得下去的。
  吃完收拾的事情从来不归他管,时既迟重新洗漱过后,躺在床上裹紧被子,闭着眼酝酿睡意。但直到郁淞灭了光脑灯,轻手轻脚躺在另一侧,伸手把他搂进怀里的时候,他还是没睡得着。
  郁淞因为衣服碰上灰,便直接裸睡。时既迟额头抵着他的锁骨,眨眼时,睫毛轻轻扫过他的心口,差点把他撩出火来。
  “还睡不着?”上床之前看过光脑,时间是凌晨两点。以时既迟高质量的睡眠,不应该这么久还精神着。郁淞把怀里的人搂紧几分,下巴蹭了蹭时既迟的头发,体贴问道,“怎么了?”
  “床太硬了。”上将大人受不了。联邦一向看重军事,军队的生活条件比普通学生好得多,时既迟又是出身军人世家,要说娇生惯养也不为过。
  郁淞胸膛急促地起伏两下,沉闷的笑声响在头顶,听得人心里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
  “福利院可没有你家那种条件。”郁淞说,语气里是习以为常的理所当然。
  许是对方的态度过于随性,时既迟不由自主问:“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他很早就想问了,从郁淞一进门就下意识摸身侧的壁灯那时候起,他就有过疑惑。
  郁淞根本不介意时既迟这么问,他轻快道:“因为我就在这里长大啊。”
  那是一个堪称俗套的故事。
  私生子、善妒的omega继父、被寄予厚望却走上歪路的兄长,以及道貌岸然的alpha父亲。
  郁淞是私生子。父亲知道他的存在后,逼迫继父承认他是亲生儿子,因为资本家总要在膝下的几个孩子里,挑选出一个最优秀最受宠的来继承家业。
  他的omega继父表面答应下来,暗地里却算计他,诱导他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
  “你做什么了?”时既迟问。
  郁淞笑了笑,语出惊人:“我炸掉了他的仓库。”
  那天是春节,是华夏星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继父说要带他去海边放烟花,在这之前,让他自己去仓库里取一些出来。
  仓库很大很黑,人走在里面会踏出回声。幼年的郁淞听着他自己的脚步和衣角的摩擦声,总觉得有好多人跟着他。
  他很怕,可继父在背后鼓励他,他只好壮着胆子,走进仓库深处。他知道继父不喜欢自己,所以拼尽全力想讨好对方。当然,这个举动在现在的郁淞看来,蠢得可以。
  他在仓库里迷了路,像鬼打墙一样,一直在原地转悠。一边哭着喊“爸爸”,一边到处乱走,被石子绊跤、被墙壁撞倒,没多久就鼻青脸肿。
  随后,他听见了烟花爆炸的声音。起初他以为零点了,整片天空都闪着各色的光。后来他发现,爆炸声离他很近很近,碎屑掉到他的头上,越来越近,他身边的爆竹也没逃过一劫,于是他被卷进这场爆炸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