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当务之急,还是要快些安抚好玄珠,让他离开。
  宋玄珠蹙着的眉却未松开,“天儿冷,小溪姑娘还穿着湿衣服,若是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甜杏被他逗笑,“虽说要表扬你出门披了大氅,但修真之人,何来风寒?玄珠你就放——”
  话未完,她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嗯……”她揉了揉鼻子,“我不冷,只是鼻子有点痒。”
  宋玄珠见她两颊酡红,眸里还带着些迷离神色,又瞧见她湿漉漉的发,心里不免揪了起来,“小溪姑娘……”
  说着,他往前几步,伸手欲探上她的额,人也往她靠了过来,却不料她似是惊了一跳,险些从床上蹦起来,被身后藏着的邬妄伸手抵住了。
  然而止住她的退势,邬妄很快就收回手,安安静静的,未发出半点儿声响。
  这样配合,简直都不太像他了。
  “……我瞧你脸颊发红,只是想探探你是不是发热了。”
  宋玄珠沉默了一会儿,才收回手,解释道。
  “就不、不麻烦玄珠了。”甜杏抬手在额上摸了又摸,“我自己来吧。”
  “我探过了,不烧。”
  “脸很红吗?可能只是太热了吧?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心,修真之人,不惧这点严寒。”
  热?宋玄珠扭头看了眼外面的风雪雨天,半晌默然无语。
  片刻后,他微微一笑,和煦如风,“小溪姑娘曾言,夫妻间不叫麻烦。”
  说罢,他没再往前,却蹲下身,拾起地上的鹿皮靴握在手中,又伸手想握她的脚踝,竟是要替她穿鞋。
  她下意识地缩回脚。
  “啊……”甜杏喃喃应和,“我好像是这样说过。”
  “小溪姑娘有事瞒着我么?”
  “你怎么知——”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只突然说这个。我当然有事瞒你,但你是早就知道的。”
  “那今夜有事瞒我吗?我可以知道吗?”
  说着,他笑着开了个小玩笑,“总不能是偷情怕被我发现吧?”
  她和师兄?偷情?
  在凡世间待了数十年,甜杏多少学了些东西,顿时一阵恶寒,惊得差点跳起来,“玄、玄珠,你说、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她不敢再让宋玄珠在房里待下去,急忙催促道,“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房休息吧。我没事的,别担心。”
  看见她的反应,宋玄珠握着鞋的手微动,而后一点一点儿收紧。
  “我只是觉得,”他慢慢地说道,“小溪姑娘今夜与我格外生分,从前你并不避讳这些的。”
  他仰起脸,露出苍白却温柔的眉眼,墨发白衣,鼻梁上一点红痣,带出些破碎的美感。
  迟疑着,她慢慢也有些心软,于是配合地伸出脚,任由他帮着穿鞋。
  “玄珠。”她伸手,抚在他的发顶,替他烘干着湿发湿衣,“你冷不冷?”
  宋玄珠没答。
  他顺势单膝跪于她腿间,上半身前倾,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若是冷,小溪姑娘又该如何?”
  “那当然是用灵力给你取暖了。”甜杏先是眨了眨眼,而后咯咯笑了,“玄珠你真笨。”
  宋玄珠便也跟着笑了。
  烘干了身上的湿衣,她的手却在收回的路上被截住,往下贴住了他的半边脸颊。
  宋玄珠的手包住她的手背,用面颊贴着她的手心轻轻摩挲着,仰起脸看她,目光虔诚,“小溪姑娘。”
  “我有些心里话想说。”
  “莲塘村等待的四十二年,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按理说许多事早就记不清,也没*有什么是放不开的,但十二岁那年的莲香,仍在记忆中挥之不去。”
  “我知我是凡人,你们的世界是我拼尽全力也够不着的,如今能在你身边已是三生有幸。本不该奢求再多……”
  他哽咽了一下,目光柔婉,轻轻哀求道,“小溪姑娘,不要赶我走。”
  甜杏要催他回房的话卡在了喉间。
  宋玄珠仰头看着她的同时,冰凉的温度透过衣衫在腰间传来,一直保持安静的邬妄突然伸出手,一寸一寸缓缓滑过她后背的脊骨。
  状似无意,却似提醒,又似不满。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才想起邬妄的存在。
  宋玄珠以为她冷,俯身抓住被子想替她盖好,却被她慌乱地摁住了手,不许他再进一步。
  “但我没有要赶你走呀。”因为紧张,甜杏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嗓音不自觉地发紧,“我只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想让你多休息休息。”
  此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甜杏身后传来一声动静,像是脚不小心踢到了床板。
  但甜杏的脚还好端端地放在床前呢。
  “正好今夜风雨天,”宋玄珠神色微变,不顾她的阻拦,又抬手去扯被子,“我还是陪小溪姑娘睡吧。”
  “宋玄珠!”
  情急之下,甜杏拉高了声音——
  宋玄珠错愕的神色落入她眼中,她愧疚地抿唇,但仍坚持道,“你先回房吧。”
  宋玄珠的手被她抓着,按在被子上,他慢慢地收紧拳头,调整了角度,仰起头,刻意用他与徐清来最相像的那半张脸看向甜杏。
  “小溪姑娘,我有点难过。”
  “玄——”
  甜杏出口的话变了调,猛地挺直了背。
  她反手绕到背后,半安抚半警告地摁住邬妄,却因看不见,似是一巴掌摁到了他的脸上,胡乱间触碰到了什么湿湿软软的东西。
  再往上,又不知是磕到了尖锐的什么,刺破了她的指腹。
  邬妄身体一僵,倒是不捣乱了,甚至还往里靠了靠,离她远了些。
  甜杏长舒了一口气,没把指腹那点疼痛放在心上,“玄珠,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大声吼你的。”
  “我知道。”宋玄珠微微笑了笑,“那我今晚可以留下来陪你吗?今夜不知会不会打雷,我想陪着你。”
  这自然是不可以的。
  甜杏还没张口,他又善解人意道,“不可以吗?没关系的,那我可以抱一下小溪姑娘吗?就一下,很快就好。”
  宋玄珠垂下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面色苍白,唇色也白,看起来可怜极了。
  “不瞒你说,今夜风雨天,我也有些心慌,有些害怕,怕你不见了,又怕如此说出来,小溪姑娘会觉得我比不得玉照和邬兄,很是没用。”
  装模作样。
  邬妄藏身在层层叠叠的被子后,透过模糊的床幔,冷眼看着宋玄珠脸上的表情,在心里冷哼一声,不屑地移开了眼。
  罢了,他和李玉照本就比不上他,他才懒得和这两人计较。
  可甜杏偏偏就吃这一套,她没想那么多,软了神色,“好,那就抱一下吧?玄珠,你别多想,今晚我只是比较想自己一个人睡而已,你放心,我不会不见的。”
  宋玄珠张开手,“真的吗?真的可以抱一下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玄珠你好傻。”
  甜杏也张开手,熟练地揽住了宋玄珠的脖子,连带着他毛茸茸的大氅一把抱进了怀里。
  宋玄珠的手在甜杏后背收紧,头抵在她的颈窝,想往床的深处看去,却被她后仰,挡住了视线。
  她清了清嗓子,“按修为来说,你的确比不上他俩……”
  听见这句话,邬妄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但你会做饭呀!”甜杏自以为公正地点头,满脸认真,“而且超级好吃的!”
  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你的脾气也比他们好很多,很耐心,长得也很好看,很白——”
  话还未说完,“砰”的一声,甜杏的房门被撞开,一道紫色人影猛地冲了进来,“江甜杏!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
  定睛一看,原来是李玉照。
  他浑身湿漉漉的,衣和发都紧紧地贴在身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十分狼狈。
  “我跳进海里给你捞剑,跟那三个元婴打得死去活来,”李玉照气愤极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抬手指着相拥的两人,大声道,“你却在这里和他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你现在还不松手!”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若他晚来一步,那个宋什么珠就要亲上甜杏了!
  他越说越委屈,声音也带了哽咽,“甚至我捞的还是徐清来的剑!江甜杏,你都没有这样抱过我!”
  然而甜杏只关心——“所以残雪剑拿回来了吗?”
  李玉照:“江甜杏!!!”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甜杏也有点生气了,冷哼一声,“师兄说,有理不在声高。难道你要比谁的声音大?”
  别逼她用灵力扩音。
  闻言,李玉照更加委屈,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把宋玄珠从甜杏怀里扯出来,挡在两人中间,“我没有,你又凶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宋玄珠猝不及防间被扯离,吃痛地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