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雨 第41节
  耿修齐往谢屹周手里也塞了几本。
  “扔啊!”耿修齐指着楼下欢呼的人群,“痛快点!”
  谢屹周仰头,用力向前一掷,书页在空中散开,白花花的纸片混在漫天飞舞的试卷里,转眼就分不清谁是谁的。
  谁也没注意其中参杂了本物理书,纸张在空中划出抛物线,书页哗啦啦散开,像一只折翼的鸟坠向楼下。密密麻麻的碎屑中,它重重砸在花坛边沿,内页撕裂,雪白的纸片被风吹得四散。
  谢屹周眯着眼往下看,只见到一片狂欢的海洋。有人抱着撕碎的《五三》痛哭,有人对着天空比中指,更多的人在笑,笑得像这辈子最后一次放纵。
  当时他只以为这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每个人都是这样以为。
  谭贞和林疏雨也参与其中。
  她们放声大唱《后来》又到《海阔天空》最后停在《我们的明天》
  “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风吹起林疏雨刘海,露出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楼上又有几页卷子飘下来,像是一场迟来的暴雨。
  她看向他的位置,努力想记住他最后一眼,可视线里只有一张张陌生的脸。
  高考那两天出奇的平静。
  按部就班的踏进考场,写完试卷,又在铃声中结束。
  结束时大家都叽叽喳喳,几个人在对答案,问林疏雨,林疏雨摇摇头,说她不记得了。
  是真的不记得,最清晰竟然是英语听力的开头,三年里听过无数遍的衬衫价格。
  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雨过天晴,路上都是鲜花。
  当晚林清韵做了一大桌子菜:“感觉怎么样。”
  林疏雨实话实话:“感觉还行,正常发挥。”
  “正常发挥就可以。”林清韵教了那么多年中考毕业班,觉得正常发挥就很珍贵,考场上有多少人连平时的七成水平都发挥不出来。
  许绍国给母女俩各盛了碗汤:“疏雨考完有什么计划?要不要和同学去云南玩?你张叔家的民宿刚开业。”
  “出去玩行,但别忘了把驾照考了。”林清韵截住话头,“最好赶在开学前拿证。”
  林疏雨咬着筷子笑笑:“都行,但我这几天要先睡个懒觉。”
  吃完饭,手机屏幕亮起,聂思思的微信气泡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他到底看没看啊?」
  「我明明提醒他了!」
  「要不要我直接去问?」
  林疏雨把脸埋进枕头里,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几秒,最终只回了个简短的:「没」
  对方立刻发来一串愤怒的兔子表情包,特别着急:「怎么回事啊。」
  「可能......」林疏雨慢慢打字,「没有时间吧,考试重要。」
  发完又补了个没关系表情,仿佛这样就能把胸腔里那股酸涩压下去。
  聂思思最后发来的语音带着妥协的叹息:「不行返校你去当面问他。」
  下次回学校的时间不远,就在两天后,要拿东西,还要估分。
  林疏雨看着密密麻麻的答案,考场上的记忆涌出,答案和她写的似乎都差不多。
  教室嘈杂,桌子忽然被一只手扣着敲了两下。
  林疏雨仰头,是贺闻。
  “贺闻?怎么了。”
  “出来下。”
  谭贞换了一副银色无框眼镜,像女博士,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打探。
  林疏雨也没想起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次贺闻放低了声音,柔了点:“有东西还你。”
  “我靠贺闻,你不是要表白吧。”李梦欣笑嘻嘻的。
  贺闻看林疏雨一眼,打消她这个担心:“不、是。”
  “这下可以出来了吧。”
  林疏雨跟着他到走廊,见贺闻左右看了看人,又朝她勾手继续往下走。
  “去哪儿啊。”林疏雨小跑跟上。
  他没答。
  教学楼后到绿荫下寂静无人,夏日绿荫浓稠,蝉鸣裹挟着燥热的风,槐花簌簌落在斑驳的光影里。
  贺闻终于回头。
  他今天穿的很清淡,颜色和林疏雨的相同,两人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情侣。
  偶有人走过,怕打扰这个氛围也识趣的选择绕路。
  “你考得怎么样?”贺闻选了个老套的开场白。
  “还好吧。”林疏雨摸不透他要干什么,只能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你呢。”
  他说:“非常好。”
  林疏雨:“.....”
  瞥他一眼,贺闻表情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夸张。
  林疏雨说恭喜,最后实在忍不住:“到底什么事,你喊我出来走这么远不会是为了这个吧。”
  “不是。”他唇线抿直,手插进口袋顿了顿,事先警告,“你可别哭。”
  她哭什么?林疏雨茫然。
  终于,贺闻在她点头之后拿出了口袋的东西。
  折的不大的一张纸。
  “你的吧。”
  林疏雨狐疑接过,贺闻别过头不看她,她缓缓展开,在看清字的一瞬间却大脑发麻。
  怎么会是.....
  同样的话同样的试卷。
  林疏雨想过千种百种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原封不动的回到手里,甚至沾着别人的体温。
  连同她仅此一次的勇气。
  林疏雨愣住很久,眼睫抖啊抖颤啊颤,忽然在下一秒,鼻尖不可控的酸了。
  第28章
  林疏雨的字很漂亮,是外婆一手教的,横平竖直的楷体,笔锋却藏着灵动的劲道,老师不止一次夸这字能加分,经常当作文模板下发学习,见过她笔迹的多不会忘那一手好字,贺闻自然也认得。
  旁边人吸了吸鼻子。
  过了会儿,一声更重的。
  贺闻终于看向她,眉心皱起:“喂,你不会真哭了吧。”
  “没有。”林疏雨低着头否认。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后哦了声,没拆穿她。
  林疏雨深呼吸一口气,抬头问贺闻:“你怎么....”
  贺闻听懂她的意思,解释:“捡到的,那天碰巧,喊楼结束后我下去打扫卫生了。”
  是真的巧,满是碎纸的地面,他一眼看到了那张朝上的试卷,上面写着林疏雨的字。
  本来想当没看见,和其他东西扫进垃圾桶,但没下得去手。
  丢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一片心思,感觉不应该这样浪费。
  犹豫之后,他还是捡起来了。
  物归原主。
  林疏雨没说话。
  贺闻舔唇:“我就当没看见,你自己...该怎么样怎么样。”
  又过了许久,贺闻听见她有点哽但努力忍着的声音:“谢谢...谢谢你。”
  两人静静站在树荫下,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贺闻看着林疏雨发顶,像树叶沙沙一样温和柔软。
  “我们回教室吧。”林疏雨开口,她带着轻轻鼻音,“再不回去有点晚了。”
  贺闻嗯一声,却在擦肩时又让她“等下。”
  他低头在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包没拆封的纸巾:“擦擦眼睛。”
  林疏雨没拒绝:“还能看出来吗。”
  贺闻正儿八经打量一番,为难地说:“好像能。”
  “那怎么办啊。”林疏雨情绪低的好像无法再思考,毫无头绪问贺闻。
  贺闻好笑:“再站会儿呗。”
  “回去慢了她们问怎么说。”
  “说你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