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雷鹤存被这挑衅彻底激怒了。他不敢动殷明敬,却毫不犹豫地抬脚踹向叶先霖。军靴重重地踢在叶先霖的腹部,叶先霖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但她很快又挣扎着爬起来,尽管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依然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殷明谨义愤填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将叶先霖扶起来,搀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护在她的身前,转身怒视着雷鹤存:“你还配做一个军人嘛!”
  雷鹤存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紧咬着牙关,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
  殷樾衡终归拿宝贝女儿没什么办法,只好将原委说给她听。“明敬,你呀,太单纯。你就看这人长得文质彬彬,说话做事很有礼貌,又能说几句洋文,就被她骗得团团转。她呀,是个骗子,胆子不小嘛,骗到五寅镇来了!”
  叶先霖嘴角流出一抹鲜血,她却还是硬气的问道:“您说我是个骗子,口说无凭,您可有证据?”
  殷樾衡微笑着点头,捻着手上的沉香念珠。“好,还真是个带种的,上海滩来的,不一般。死到临头还不甘心呐。韬铭,你把季先生发来的照片拿过来,给这位先生看看,真正的叶先霖应当是长什么模样的。”
  张韬铭应了一句:“是。”他转身走向书桌,拿过一封信笺,双手递给殷明敬。
  殷明敬先看一遍信,才将照片抽出来。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戴着金丝眼镜,面容虽也清秀,却明显年长许多,眉宇间透着沉稳老练的气质。
  殷明谨缓缓转头看向沙发上的叶先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叶先霖在看清照片的瞬间,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甚至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不是你。"殷明谨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明明就不是同一个人..."
  门外有人说话,张韬铭赶紧出去查看。
  雷鹤存一把夺过照片,目光在照片和叶先霖之间扫视一遍,握枪的手青筋暴起。"好一个李代桃僵!"他眼中杀意凛然,枪口对准了叶先霖的眉心,"说!你到底是谁?"
  殷明敬扑上前,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雷鹤存的手腕。"爹爹!"她转头望向殷樾衡,"求您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就算她是假冒的,是个骗子,但是罪不致死。"
  殷樾手中的沉香念珠停止了转动。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沙发上的"叶先霖","说,你到底是谁?"
  沙发上的"叶先霖"缓缓抬头,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她的目光扫过雷鹤存冰冷的枪口,掠过殷明敬含泪的双眼,最后落在殷樾衡威严的面容上。就在她嘴唇微启的瞬间——
  "老爷!"张韬铭慌慌张张地走进来,"门外有位先生自称叶先霖,他求见老爷,看上去很着急,手底下的人都带着枪!"
  沙发上的"叶先霖"却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几分狡黠。她轻轻闭上眼睛,仿佛在等待一场早已预料到的好戏。
  第16章 ☆、16、又一个叶先霖
  这句话不仅把殷樾衡说糊涂了,其实张韬铭自己
  也没有弄清楚状况。
  张韬铭巴不得雷鹤存一枪崩了假冒叶先霖的这个小白脸,他从第一次见这个上海滩来的小开就觉得不顺眼。况且殷明敬还对她如此挂牵,一口一个叶大少的叫着,甚至不惜为了她顶撞她的父亲,这让他恨不能亲眼看着“叶先霖”被雷鹤存打死。
  方才张韬铭听门房通传说有人拿着季先生的帖子求见殷老爷,便以为又来个个骗子,带着兴师问罪的心思亲自去门厅查看。
  一进门,只见一个跟“叶先霖”同样讨厌的男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悠然的喝茶。他穿着考究的白色洋装,梳着时兴的油头,鼻子上架着金丝边眼镜。那张脸与叶先霖有三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似嘲弄,又似轻蔑。他让张韬铭恍然想起去年在宁波见过的白孔雀。都是这样高傲又刺目的颜色,都是这样让人恨不得拿枪轰个对穿。
  强忍着心里的厌恶,张韬铭一眼认出,这人不就是季先生寄来的照片上的人!
  此人身后站着几名黑衣保镖,个个身形精悍,腰间鼓起的枪套在短衫下若隐若现。他们站姿笔挺,眼神锐利,显然都是练家子。
  这人并不起身,随意的像是坐在他自家的客厅里,嘴里抿着茶,抬眼看看他,问:“你是哪位?”
  张韬铭惯会看人下菜碟,可对着这人,竟不知该摆商会会长的架子,还是该作低伏小。“在下是五寅镇的商会会长张韬铭,敢问阁下是什么人?”
  白衣少爷手腕一翻,茶盖"叮"地磕在碗沿上,带着几分不解。“你又不是殷家的人,来做什么?我是来找殷家表叔的,你别打岔。”
  “殷老爷命我来接待您。”张韬铭不知这位真的叶少爷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来到殷家。
  白衣少爷短促地笑出声:“嗬,原来你是替殷家表叔办事的。你去告诉他老人家,我叶先霖奉父亲之命,来五寅镇谈一笔买卖,同时向表叔送上一份大礼。还请表叔赏个面子。”
  张韬铭微微躬身道:“老爷他现在正在处理公务,请叶公子稍候。”
  “看来殷家表叔并不将我叶家放在眼里呐。”叶先霖冷笑一声,霍然起身,身体撞了一下红木茶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张韬铭虽习惯狗仗人势,但不敢耽搁大事。殷老爷似乎很尊重季先生,而眼前这人口口声声喊着“殷家表叔”,又与照片上是同一人,假如真的怠慢了,让他走了,回头还不是怨自己吗?
  可是如果这么一来,那假的叶先霖或许就会出现转机,张韬铭可不甘心让她逃过一劫,便很客气的说:“叶先生请喝茶,这是我们五寅镇的特产。我去回禀一声,立刻回来。”
  这一来一去的路上,可不又得耽误些时候?他不急,慢慢来,就盼着雷鹤存的子弹早点嵌到那小白脸骗子的心脏里。
  暮春的江南总带着驱不散的潮气,大院里玉兰开得正好,雪色花瓣落在青砖缝里,像是给这座深宅大院铺了层素缟。张韬铭站在西厢房的雕花木窗下,抬眼看着穿透云层射下来的阳光,后颈的汗珠顺着绸衫领子往下淌,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时间。赏了一会儿的花,他才慢悠悠的走回书房。
  可他终归没有想到殷明敬还在不顾一切的维护着这个骗子,而殷樾衡也想要问一个清楚明白,雷鹤存并没有得手。
  “你看清楚了吗?”殷樾衡一听“叶先霖”这三个字就感到头疼,“他长得是什么模样?又是个骗子吗?”
  张韬铭摸起照片核实一遍,谨慎的说:“看起来跟照片上的人差不多模样。他称呼您为‘殷家表叔’,还带着季先生的帖子。”
  “季先生”三个字一出口,殷樾衡像当兵的听到“立正”一样,刷的起身,三步两步跨出门去。张韬铭忙不迭地跟上,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可好,假的还没处理掉,又来个真的,事情怕是要复杂了。
  书房里一时只剩下雷鹤存和殷明敬,以及被拷着的"叶先霖"。雷鹤存收起手枪,既然殷樾衡亲自去前厅迎客,他自然也得跟去——无论来的是真是假,总得有个交代。他抬脚走出了书房,门外的士兵挎着枪跟他走向前院。
  殷明敬松了一口气,想要将假的叶先霖身上的手铐给解开,却一时间找不到钥匙,罢了,就这样吧,先出去再想办法。“趁这个机会,你赶紧跟我走。”殷明敬边说边警惕地望向门口,生怕会有人突然折返。
  假的叶先霖却并没有打算要离开的意思,刚要开口婉拒,却见从殷家的房顶上漏了个洞,细碎的灰尘在光线中飞舞,一个蒙着脸的男人从洞口处探下头来,并递下一条绳索,低声向假的叶先霖说:“快上来!”她当然认出这人就是擅长飞檐走壁的房雪樵,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计策。他胆敢在殷家唱这一出戏,显然又是自作聪明了。果然,四面八方已响起纷沓的脚步声,是房雪樵被殷家的护院发现,正在围堵。
  假的叶先霖翻个白眼送给房雪樵。“顾好你自己吧,赶紧走,不然你得给我陪葬!”
  房雪樵闻言,忙收起绳索,扭身踩着瓦片一路奔逃。瓦片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伴随着远处护院们的吆喝声,渐渐远去。
  殷明敬指一指头顶:“他是你的那位随从?”
  假的叶先霖的点点头。“是。他脑子有点问题。”
  没工夫闲聊了,殷明敬又拉起她来。“你也得快走,不然我爹他们回来怕是还要处决你。”
  假的叶先霖却并不着急,反而很冷静的问她:“殷小姐,就算你好心救我,我就能出得去吗?令尊大人想必已经安排好人在外边看守,不然你猜房雪樵为什么要走房梁?”
  “那怎么办呢?”殷明敬真心想要施救,她咬了咬嘴唇,决定破釜沉舟,抓起书桌上的象牙柄裁纸刀递给假的叶先霖,“你可以绑架我,放心,我会配合你。我想我的父亲对我还是有一些慈爱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