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把破枪,一只烂匕首,两块现大洋,一块臭手帕,一串钥匙,我说,你就没一点儿值钱的东西吗?臭当兵的,赚的钱都吃了嫖了赌了吧?”
  老孟能忍受辱骂、折磨,单单听不得叶先霖捎带上他那些兄弟,身体虽然动不得,嘴巴却自由,怒视着叶先霖,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和弟兄们刀口舔血的时候,你这狗崽子还在娘胎里打转呢!钱?老子每一分都寄回去给战死的兄弟家里了,轮不到你这畜生在这儿满嘴喷粪!”
  叶先霖被骂得脸色铁青,猛地抡起枪托砸向老孟的太阳穴。老孟眼前一黑,鲜血顺着额角淌下,却仍梗着脖子冷笑:“有种的就杀了我!没宰了你,反倒被你拿住,是我姓孟的时运不济,我认命!这事儿跟雷少帅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杀你!今日这场祸事因你而起。是你挑起事端,害我那小兄弟无辜惨死!这笔血债我记在你头上!活着报不了仇,死了化作厉鬼,老子也要夜夜扒你的窗户索命!"!”
  “放你娘的臭屁!”叶先霖一脚将老孟踢倒在地,“你那兄弟是被你害死的!要不是你逞英雄挑衅,本大少会搭理你?要不是你在雷鹤存面前充好汉,你们少帅会枪毙他?一切因你而起,你才是罪魁祸首!真要算账,你该去杀雷鹤存!少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叶先霖越骂愈生气,上脚将老孟当作沙袋一样踹了一通。
  “欺软怕硬是吧?看老子孤身一人,不如雷鹤存有势力,好欺负是吧?我今天倒叫你认识认识老子的手段!”
  老孟被打得鼻青眼肿,却面露微笑,竟然像是鼓励叶先霖。“对,老子就是看你这小白脸不顺眼!你不就会投胎吗?仗着你爹有几个臭钱,跟老子摆架子?”他猛地昂起头,血糊糊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今天要是不打死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爬回来弄死你!”
  叶先霖反倒不打了,她盯着老孟癫狂的眼神,忽然明白了:那年轻士兵因老孟而死,而老孟自己却活了下来。这莽夫根本不是嘴硬,他是真心求死!今日若杀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
  房雪樵这一阵儿却没了动静,手里拿着老孟那柄短刀翻来覆去的研究,像是在鉴定珠宝。
  “怎么了,是个古董?”叶先霖累得除了一头汗,坐到椅子上咕咚咕咚牛饮。
  房雪樵蹲到老孟跟前,郑重地问道:“你姓孟对吗?你叫做孟三川对吗?”
  老孟惊愕的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你是谁?”
  房雪樵手忙脚乱想要替他解开绳索,却被叶先霖一把推了个趔趄:“你疯了!你想做什么!”
  “师兄,他是我的师兄。”房雪樵爬起身,将老孟的短刀递给叶先霖,转身翻出自己的飞爪百练索,两件兵器并排摆着,乌黑的精钢上刻着同样的燕尾暗纹,这是北平
  铜燕子门独门的标记。叶先霖看不出这两样武器有什么相同,老孟却认得出自师门的物件,激动地嘴唇颤抖着,血泪混作一团。
  “你……你也来自北平?”
  “是啊,师兄,我是师父的关门底子,师父他老人家总是念叨你,说三川师兄的燕尾刀使得最好。没想到你我居然在这里见面……”房雪樵双手将老孟扶起来,霎那相认的喜悦过后,老孟心中的羞愧感更盛,头颅深深垂在胸前。比死更难受的,是在最狼狈的时刻遇见同门。
  叶先霖冷眼看着,嗤笑一声:“铜燕子他老人家收得好徒儿,一个傻子一个疯子!”
  老孟红着眼睛又看了过来。“是我学艺不精,是我窝囊无能,与师门无关。你可以侮辱我,不可侮辱我的师父和师门。”
  “不可理喻。”叶先霖觉得无趣的很,摆摆手,“房雪樵,放了他。这条贱命他自己都要,老子更不要。
  第14章 ☆、14、抓捕
  这是叶先霖与房雪樵一起度过的第二个夜晚。
  两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睡好。
  叶先霖侧卧在床上,半睁着眼睛,耳边全是江澄那番意味深长的警告。江小桃想必没有将遇到房雪樵的事情告诉她爹,否则以江澄的老辣,早就该看出端倪,又怎会只是隐晦地提点几句?可如今箭在弦上,难道真要因为这一句警告就前功尽弃,灰溜溜地卷铺盖走人?这可不是她的做派。既然已经踏进了这龙潭虎穴,索性再闯一闯,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去老和尚那里讨个准话,只要拿到订金,便能远走高飞,彻底摆脱这泥沼般的五寅镇。
  床尾的房雪樵仰面躺着,双手枕在脑后,他还沉浸在与同门师兄相逢的兴奋中,也对叶先霖的真实身份表示好奇,揣摩着她执着于此地的真实目的。思绪纷乱间,他又想起了殷大小姐,还挂念着殷大小姐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踪太过伤神。
  后半夜,雷鹤存一行人回客栈的动静打破了夜的沉寂,杂沓的脚步声、压低的人声和箱笼碰撞的声响在木楼梯上回荡了近一个小时,才重新归于平静。
  雨声渐疏,天光透过窗纸渗了进来。
  两个人先后起身,各自整理好衣裳,默然无声的坐在椅子上。
  “你,房雪樵,换上这身衣服,回书局。”叶先霖扔过一身女装,“告诉殷明敬,你在城中乱走,迷了路,在一户人家借住了一晚。”
  房雪樵不解:“为什么?”
  叶先霖早就想好托辞。“我这笔买卖呢,需要殷樾衡点头才行得通,你进书局,就相当于住进了殷家,我要你帮我在里面打听着消息。另外,你得帮我在殷小姐面前美言几句。就说,就说是我把你送回书局的。”
  “这才是你打的好算盘!”房雪樵不满的叫着,“你明明是个女人,为什么要招惹殷小姐?”
  叶先霖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声音罕见的柔软下来,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不会对殷小姐造成什么伤害。你想,你帮我尽快拿了钱走人,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不,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带你一起走,也可以分你钱,有了钱你就能继续历练,去哪里都行,回北平找你师父也好。”看房雪樵还在考虑,叶先霖语重心长的继续开导,“你不要指望你那刚捡到的便宜师兄,那人身上除了那把破枪还值点钱,什么都没有。他管你几顿饭还行,能送你路费吗?”
  房雪樵考虑半晌,这才咬牙点头。“好,我再信你一回。不过说好了,事成之后,你要分我钱,不许赖账。”
  叶先霖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好了,绝不亏欠。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信义。”
  房雪樵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将衣裳包裹起来,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叶先霖又将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一番,简单用过早饭,就出门准备去南山寺。前脚刚迈出客栈大门,谢云生那张大脸立刻出现在她面前,笑意盈盈,憨态可掬。
  叶先霖忙拱手招呼,迅速扫过他沾着泥水的鞋子,显然他已在附近徘徊多时。“谢大哥,你这么早?”
  谢云生抬眼看看天色,乌云缝隙里漏下一线惨白的光,这雨终于停了。“不早了,我们这帮人习惯早起,到码头转转。叶老弟,你这是打算去哪里逛逛?”
  “还不是为了买卖?”叶先霖伸出手来试试这雨还下没下,慵懒一笑,故意把话说得轻巧,“去趟南山寺,好歹把这生意结了,我好回家领罪去。”
  谢云生带着些许诧异。“那么木胎呢?叶老弟,你那木胎还没找到呢。”
  叶先霖爽朗笑道:“那老弟我就全权交给谢大哥你了,有你在,迟早能找到的。”
  谢云生却笑不出来了,那么重要的一样传家宝不见了,就算是富贵人家,也不至于还能开口大笑。难不成眼前这人真的不是叶先霖?既然殷老爷交代他围住永安客栈,时刻准备抓捕此人,那他可不能失了职,将叶先霖留住才是。
  “慧通禅师今天不在寺院,明儿再去也不迟。”谢云生只好用这个理由拖住叶先霖,“正好咱们兄弟一块喝点儿。我叫婉娘炒几个拿手菜,你没吃过她烧的豆腐吧,那简直比肉还香呢……”
  说话间,他攀住叶先霖的肩膀,将她往客栈里面带。
  叶先霖立即觉察到谢云生的不对之处,她面上依然笑吟吟。“不过,谢兄,我刚吃了早饭,大早晨我不习惯喝酒呢。”
  谢云生明显的怔了一下,粗厚的眉毛不自觉地抖了抖,很快他又堆起笑容,急中生智道:“那就喝茶。”
  “好啊。”叶先霖笑着,跟他走进客栈,并且提议,“还是去老板娘的房间喝吧,我那屋子,太乱。”
  谢云生不在乎在哪里喝,只要不让叶先霖走出客栈就行,他可时刻牢记着殷老爷的命令呢。
  余婉娘正倚在柜台边拨弄算盘,闻言抬起眼睛,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她红唇微抿,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款款走向厨房。
  "大毛——"她拉长声调唤道,嗓音甜腻如蜜,"把今早打来的山泉水烧一壶。"说罢,她带二人来到自己的闺房,取出一把紫砂壶,又从锡罐里夹出青翠的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