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齐三错愕地转过身,脸上交织着恐惧和羞愤。
  “你!!”
  “怕什么!三哥不是最爱摸人家手吗!”茶汤妹叉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三哥的屁股结实又圆润,我先替大伙儿试试手感!”
  许是怕被众人接连打屁股,终于,齐三在哄笑声中跌跌撞撞逃出街角,连掉落的草鞋都没顾上捡。
  集市上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卖货的卖货,赶路的赶路,偶尔传来几声吆喝,仿佛方才那出闹剧从未发生过。
  “这么下三滥的招数你也教她!”
  一旁巷子里,长顺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说什么呢?”
  蒲争白了他一眼,嘴角却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来。
  “我可没教她打人屁股。”
  第18章 囚蛾灯(3)
  “苗小蓬,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前几天怎么告诉你的!你可倒好,还给我上把式了是吧!”
  倪梦容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一张明艳的脸此时气得发抖。她眼角几乎抽动着,瞳孔里的怒火几乎要将眼前的丫头片子灰都不剩,可苗小蓬只是直直地梗着脖子和她对视,全没了那日哭哭啼啼的委屈模样。
  “喝茶的人那么多,就他手脚不干净。我要是不收拾他,改天是个人就都敢在我头上拉屎了!”
  “拉屎?”倪梦容被气得嘴唇几乎痉挛,“他摸你一下就是在你头顶拉屎了,那我是什么?我是粪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倪梦容几乎咆哮着,涂着蔻丹的手指狠狠指向院外,“我知道你跟那个丫头一样,都打心眼里瞧不上我,你以为你和她学,你就有本事了?别做梦了,那丫头片子一身的功夫,自然敢跟人家对着叫板,可你呢!”她突然尖声笑起来,一缕精心打理的发丝从鬓边垂落,“要只是回击的话就算了,当面打人屁股,把事情做这么绝!你想没想过,你把齐三的面子都丢尽了,万一他来变本加厉找你的麻烦,到时候你是能打还是能跑?”
  苗小蓬咽了口唾沫,低头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待倪梦容的喘息声渐缓,她才慢慢抬起头来。
  “容姐,那齐三来惹我的时候,他咋就不怕我反过来揍他?”
  倪梦容猛地转身:“你说什么?”
  “他来惹我,就是吃准了我好拿捏,不会把他怎么样,所以才蹬鼻子上脸。但我就是为了多卖这一碗茶,凭啥要受这欺负?”苗小蓬突然提高声音,“挨打了就得打回去,要是因为怕被他报复就什么也不敢干,那我往后只会挨更多的打!”
  倪梦容缓了半晌,她望
  着苗小蓬倔强的眼睛,眼底开始泛起一层薄雾般复杂的光来。
  “妹妹,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齐三真因为这件事走了极端来报复你,你怎么办?”
  “干他!他敢来我就敢干!人活一辈子,我不能让他欺负了!”苗小蓬突然抓住倪梦容的手腕,眼睛亮得惊人,“容姐,你没看到那畜生昨天的眼神,他怕我!”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知道原来......原来我这样的人,也能让他们害怕......”
  “你那天说,在这世道,要么忍,要么狠。”
  苗小蓬咬牙。
  “可我不想忍了。”
  几日后,苗小蓬收拾了茶摊上最后一只粗瓷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八珍坊。街坊们再见她时,这丫头已经站在城西肉铺的砧板前,系着油光发亮的皮围裙,跟着屠户赵满枝学手艺。
  “瞅好了,”赵满枝握着苗小蓬的手腕,带着她往案板上的猪腿比划,“得溜着骨缝走刀,省劲儿!”刀光闪过,一块五花肉齐整整落在秤盘上,刚好一斤,分毫不差。
  苗小蓬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沫子,忽然笑了。
  “满枝姐,宰活猪是不是更带劲?”
  赵满枝打量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把剁骨刀往她手里一塞:“等你这小细胳膊练出腱子肉,姐就带你去后巷看杀猪!”
  “得嘞!”
  苗小蓬迎着人群大声吆喝,阳光透过油毡棚洒在肉摊上,将她的笑容照得愈发明媚起来。
  此时杏春堂后院的一口砂锅里,排骨正在乳白色的肉汤中翻滚沉浮,一股浓郁的肉香飘在后院,把杨三敬馋得直搓手。蒲争坐在板凳上一边搅弄着锅底,一边将杨三敬偷摸从药柜顺来的红枣枸杞一股脑倒进了砂锅。
  “哎我说,”杨三敬张开嘴,眼睛却黏在咕嘟冒泡的肉汤上挪不开,“你怎么不亲自去看看啊?非要支使我去打听,不然这斤排骨还能便宜点儿!”
  蒲争搅动的动作逐渐停下,汤面上映出了她模糊的倒影。
  “就帮到这儿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以后想怎么活,都是她的事儿,只能靠她自己,我帮不了,”说完,蒲争顿了顿,“她也不需要我帮了。”
  “也是啊,人各有命!”杨三敬刚准备伸筷子捞一块,下一秒就被蒲争一勺子敲了回去。她气得直瞪眼:“吃吃吃!你全吃了!反正过两天有人去你们那里踢馆,你多吃点,把那些人全给打飞了!”
  “还没熟呢!哎等等——”蒲争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踢馆?”
  “好家伙,你天天在茶楼跑堂居然都不知道?”说着,杨三敬一个箭步冲进前堂,半晌举着张皱巴巴的《燧城江湖日志》窜了回来。
  “喏,自己看!”杨三敬指着豆腐块大小的新闻,“粤安来的三个练家子,这半个月把城南武馆挨个踢了个遍。听说下一个就要去你们武馆了,就这两天的事。”
  只见报纸上模糊的铅字印着一列:粤安三虎连败七馆。
  “想来大家已经听说此事了,”陈铁山端坐太师椅上,拎起茶盖刮了刮浮沫,“都说说看。”
  台下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作何感想,单锋却一个箭步跨出队列站到了陈铁山面前。
  “师父,这帮外来的孙子不讲武德,到处踢馆,坏了咱们燧城武会的规矩,我看呐,咱们就得开门迎战,好让他们看看,这个地界儿,到底谁说了算!”
  “我觉得不可,”周正阳抬手打断,“我们习武,本就不是为了争胜好斗。这三个人来到燧城连踢七馆,本就有挑衅夺权之意,若是我们轻易迎战,败了,有损我馆门面;可胜了,反倒显得我陈氏武馆与那些争强斗狠之徒无异。还望师父三思。”
  “大师兄不会是怕了吧!”单锋轻蔑一笑,抱臂斜睨着周正阳,“叽叽歪歪的,怕这怕那,还算个爷们儿?”
  “那师弟以为,何为大丈夫作风?”周正阳的声音陡然放大,“难不成是你这般易逞匹夫之勇的鲁莽之风吗?”
  “你——!”单锋勃然大怒,上前就要揪周正阳的衣领。
  “行了!”陈铁山一声喝止,手中茶碗重重砸在案几上,“本是教你们前来商讨如何应对此事,如今倒先自己人打起来了?这般沉不住气,传出去岂不让外人笑掉大牙!”
  单锋的拳头僵在半空,最终只能悻悻地收了回来。整个武馆鸦雀无声,连后院的老槐树都停止了沙沙作响。陈铁山锐利的目光在堂下扫视一圈,突然停在一直沉默不语的蒲争身上。
  “你说说。”
  “弟子听师父安排。”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单锋和周正阳同时转过头。陈铁山盯着这个最小的弟子看了许久,忽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今早我们几个武馆师傅碰了个头,大家一致认为,这场闹剧得由我们武馆拦下,”陈铁山将手背在身后踱步,“踢馆,讲究的是实战。任你把套路耍得再漂亮,实战见真章时露了怯,那这些年学的就都是花架子。这几个家伙来挨个踢馆,其实就是想告诉别人,燧城的武馆从来不教真本事。”说着,他眯起眼睛望向众弟子。
  “现在,谁愿意上场,让那些外乡人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功夫?”
  堂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单锋抱拳上前一步,靴底重重踏在青砖上:“弟子愿往!”随后他忽然转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过......弟子还想举荐一人。”
  陈铁山浓眉一挑:“说。”
  “蒲师妹,”单锋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斜睨向角落里的蒲争。蒲争闻言转过头,只看见单锋眼中闪烁的恶意。
  “蒲师妹一介女流,一旦上场,对面必然会放松警惕。要是师妹侥幸赢了,那师父您可就长脸了,连女弟子都能打败粤安高手,传出去多威风!而要是输了......”他忽然咧嘴一笑,“左右输的是个丫头片子,也不至于太折咱们武馆的面子,您说是不是,师父?”
  堂内顿时一片哗然。周正阳瞬间满脸愠色:“单锋!你——”
  “好啊。”
  蒲争冷静的声音截断了周正阳的怒喝。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缓步上前,停在单锋面前三步之遥,微微仰头直视对方,眼底都是志在必得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