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苏缪压着气声,在他耳边道:“我要红墙,你给么?”
  “红墙”是骆家在蒙洛州的隐形资产,是联邦最大、最疯狂、水最深的地下赌场,每年产生的巨额黑色收入,足够抵消蒙洛州五年总支出。而这只是骆家无数资产中的一点而已。
  的确是不能高声宣扬的秘密。
  几秒后,苏缪端坐回去,也带走了他领口很轻很淡的香气。
  骆殷缓慢抬起眼,喉头微动,好半晌才再次开口,嗓音带了不易察觉的哑:“可以。”
  “喂,你们偷偷摸摸说什么呢?”阎旻煜观察他们很久了,不满地探过身子,手动分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忙碌间他不小心触碰到苏缪的视线,立马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
  缩完他就后悔了,懊恼地心想,老子这么怂做什么?
  几人满怀心事,只有苏缪心满意足,放松地靠回椅背上,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礼尚往来,你下个月画展的画,我全包了。”
  “音乐会要开始了。”
  第16章
  黑暗铺陈,所有人目光定格在台上唯一光亮的地方。
  许淞临穿着月白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枚绿宝石胸针,璀璨的光华流转,和唇边温柔而疏离的笑容相得益彰。他真的非常适合这样圣洁而干净的颜色,正如他和善温润的外表。
  他微微欠身示意,随后弯腰坐在暗色的钢琴架前。
  流畅而优美的音乐倾泻而下,苏缪心也随着熟悉的曲调慢慢放松下来,他掀起睫毛,在狭窄的视线中与台上的人对上眼。
  台上的许淞临万众瞩目,他却独独在这么多视线中迅速找到了苏缪的眼。他歪了歪头,发丝上的光仿佛落在自己指尖,随着琴键起伏。
  苏缪的心情似乎很好,甚至故意坏心眼地启唇以口型道:“你弹错了。”
  许淞临看见苏缪眼里残留的笑意,仿佛被晃了下眼,手下的音符险些凝滞,连忙重新集中精神。
  直到音乐会散场,众人还久久无法回神。
  后排的两个人恍惚地说:“真不愧是会长。”
  “我恋爱了呜呜。”
  “和童话故事一样,他真像一个王子……”
  “啪。”
  那两个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头,就看见苏缪正微微侧头,盛了台上碎光的目光从眼尾投下来。
  他的胳膊搭在椅背,视线扫过后排的那两个碎嘴子,他们想起f3恐怖暴力的传闻,登时噤若寒蝉。
  这一小片的吵闹终于安静下来,苏缪扭回头,继续等骆殷完成电脑上的临时工作。两个缩在一起的人看着苏缪搭过来的手臂,纤细修长,指节微曲,那个人身上的香气化在空气的细小粒子里,其中一个人突然想到了联邦一种制作条件极其苛刻的甜品。
  金黄色的薄脆表皮,卷成冰冷而美丽的波纹,内里带有碎冰的奶油口感却非常绵软,每每上架都会在一小时内售罄。他只有幸吃过一次,甜美的味道却记到如今,曾在一次又一次美梦溯回中怀念着。
  而现在,甜品的味道与苏缪缓慢融合,他朝思暮想的对象从此以后有了真正的具象。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真正的王子已经这样完美,哪怕王庭势微,其他人也恐怕穷极一生永远无法超越了。
  没有人比苏缪更适合王子这个称呼。
  学生会的人走到这边,领着f4去后台。苏缪不紧不慢缀在最后,听见手机“叮”一声提示音。
  许淞临:【来一下天台。】
  随后,下一秒,他立刻补充道:【就你一个,先别告诉他们 [比心] 】
  苏缪挑了下眉,不知道许淞临神神秘秘的是要搞什么。
  他把手揣回兜,抬步换了一个方向。阎旻煜余光一直注意着后面,苏缪一动,他就立马转回来叫他:“你去哪?”
  苏缪想了一下,决定先配合隐瞒许淞临的秘密,没有伸张,只说:“去卫生间。”
  “早点回来啊。”阎旻煜像个患有依赖症的幼鸟,不好说自己想跟着一起去,巴不得时时刻刻伸长脖子看着他。
  苏缪点点头。
  他今天心情是真的不错,所以愿意放任这些酒肉朋友们一点小小的任性。
  走到天台时,周围已经看不见其他学生了,苏缪伸出手,推开了铁皮大门。
  许淞临背对着他靠在天台护栏上,闻声回头,弯了下眼睛:“你来了。”
  “找我什么事?”苏缪回身关上门。天台风大,他半长的头发被吹的有些乱,苏缪微眯起眼,咬下腕上的皮筋绑在自己发上。
  金色的发尾有几缕缠在他修长的手指间,随即散到后颈,再睁开眼,许淞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他目光微动,嗓音温柔,对苏缪说:“你觉得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他还穿着那身月白色西装,头发挑起,喷了发胶,应该是被他家几个造型师共同努力的结果,常年佩戴的眼镜摘下,露出了其下形状优美的眼睛。
  立马拉去走秀都不会突兀的帅气。
  那双上挑的眼角带着笑,垂眸,看向眼前人殷红的唇瓣。
  苏缪突然抬起脸,主动迎上他的目光。
  许淞临呼吸一滞。
  他有些凌乱地对上了那对绿宝石般剔透的眼睛,苏缪客观评价道:“挺好的,应该能上晚间头条。”
  许淞临失笑:“就这样吗?”他故意拖长语气:“当时为什么说我弹错了?”
  “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找我,”苏缪说,“怎么,这么不愿意让别人质疑你的水平么?”
  许淞临好整以暇:“先说说看。”
  苏缪浅浅笑了一声,沉吟片刻:“只是总感觉,有一处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
  许淞临侧过头,月色打在他侧脸,露出一个说不上是不是失望的表情。
  他们这种人,常年在各种镜头下虚与委蛇,有时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在演戏:“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苏缪和他一起靠在围栏上,想起那两个人的话,直接照搬过来不假思索道:“知道,十年前你第一次登台演奏的日子。”
  “不,”许淞临朝他半低下头,嗓音温柔,“十年前的今天,是我第一次为你弹琴的日子。”
  苏缪这个人长到这么大,见过最多的,就是别人面对他时低下的后脑勺和因弯曲而佝偻着的脊骨,普通的肢体接触对他来说和王室的吻手礼没什么区别,因此不可避免地对别人的刻意接触和行动上的冒犯都不会太敏感。
  许淞临看着他和自己无意间碰到的胳膊,突然很想欺负他。
  让那双向来冷冽的眼睛为自己波动,就像徒手揉捏一朵玫瑰。
  “上台之前太紧张,就先去你家找你弹了一遍,所以,你是第一个听到这首曲子的人,”他笑着牵起苏缪的手贴在唇边,“是那次,我弹错了,抱歉让你把一个错误的旋律记这么多年。”
  他的声音很慢,带着蛊惑的力道。
  苏缪当然毫无所觉。
  他突然更清晰的想起了那段旋律。
  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在阻隔在重重幕帘之后,年幼的苏缪从花坛里拽了一根小草,叼进嘴里。
  悠扬而毫无凝滞的乐声从背后飘过,小苏缪踩着节拍一蹦一跳地跃过整齐排布的地砖,听到外面有人声,悄悄探头去看。
  墙上挂着他祖父的油画画像,庄重而肃穆地注视着下方的人。苏缪看见了几个比他们f4加起来还老的老头子聚在一起,对画像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一边抹眼泪。
  他们驱赶紧跟着的助理和秘书。等人一走,便再不顾形象,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布满老树皮一样的手死死攥紧,却又在某一刻无能为力地松开。
  小苏缪心想,他们应该是来祭奠祖父的,就像时常来家里的大人们和大摄像机,父亲有时也会让他对着画像哭。
  但是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带那些黑乎乎的镜头。这么想着,苏缪悄悄从幕帘后挪出来,凑近偷听。
  他们在说:“……有用的人死的太早,留下我们这些没用的,又嫌老也不死,活的太长。”
  “你当初的信念,还作数吗?如果你还记得曾经我们日夜念诵的信念,就回来,托个梦,给你弟弟和儿子,让他们停止走旧王朝的老路吧!”
  “当年你弟弟拿上权柄,问也不问就把我们赶到远邦,我们都没说什么,不就是因为还相信你、相信革新后的新王室吗。历史的沉疴早该在我们那一代终结,现在的联邦,却又让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景象,不禁怀疑……我们真的改变了什么吗?”
  “个人的力量如此渺小,历史的河流已经洗去我们的功勋,只能再找你这个老家伙叙叙旧了。”
  “你还欠着我们一顿烧肉呢……”
  持续的旋律突然断了一瞬,紧接着,许淞临呼唤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苏缪迅速回过神,在那些人看过来之前猛地放下幕帘,飞快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