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陈欲晓不知如何回答,直愣愣地走到里间,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却不见任何人的踪迹,她半蹲在地上,目光紧锁地上的那摊血迹,绞尽脑汁地去想在这间屋子里发生过什么……
  众人寂寂,连大气也不敢喘。
  可就在这时,木梯上传来散漫的脚步声,随着声音靠近,陈欲晓警惕地抽出了腰间长刀。
  “啊——”突然露面的裴瓒故作惊讶,快走了几步到房门外,“殿下为何会在这里?”
  长公主没有吭声,表情有些古怪。
  而裴瓒却没有将更多的视线落在长公主身上,反倒是看向举着刀犹犹豫豫的陈欲晓,“深夜披甲带刀,出现在京都城中,你这是要去杀谁啊?”
  陈欲晓见着他,本是要将刀放下,可是经过几句讽刺,陈欲晓觉得局势不对,反而握紧了刀柄。
  裴瓒脸上没有半分惧色:“是要替陛下排除异己,还是在此地加害殿下?”
  “裴瓒!”
  他所问的,看似是两个问题,根本的意思却没有任何区别。
  陈欲晓出言提醒他,让他少在长公主面前胡说八道,可裴瓒并不这么想,只见他快走几步,来到长公主面前。
  “殿下带来的可是平襄王府的府兵?当真是有些难对付的,用了好些迷药才放倒,不过也都是些不值一提的。”
  裴瓒将怀中的玉瓷瓶搁置到桌上,只一眼陈欲晓便认出来那是流雪的东西。
  难怪方才没有听到楼下有打斗的声音。
  如果是流雪暗中相助,那就不稀奇了,可是流雪是沈濯的人,沈濯又与长公主母子一心,为何会……陈欲晓瞪着那玉瓷瓶,眼睛发干也不愿移开视线,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少卿好手段。”长公主心满意足地一笑,想着裴瓒去而复返,不管手上究竟拿到了什么证据,都已经踏入了她的棋局。
  裴瓒也随之笑起来:“比不得殿下。”
  第178章 对峙
  御笔亲题的凭风台, 是京都城中难得的好去处。
  半夜凭风,水声荡荡。
  一缕缕愁绪随着晚风在湖波中飘远,看似在消散, 实际是无边无际地蔓延,将最细微的心绪放大,直到融入天地。
  陈欲晓解下盔甲,只穿着干练的素服,怀抱长刀, 站在窗子前远眺碧波, 她的目光并没有确定的落定, 而是漫漫地散着,如同她的心思一般。
  原以为, 今夜她冒险请来长公主, 是要被裴瓒狠狠痛斥的, 甚至连如何诉说不易,她都已经想好。
  可是她没想到,这一切竟好像是裴瓒早有预料的,故意拖延, 等着长公主的到来。
  这人的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陈欲晓眉头紧缩,湖水中倒映着灯火通明的凭风台,在四周的黯淡中, 格外扎眼,似乎也在通过这种方式, 像京都城中的所有人宣告, 今夜的凭风台相当“热闹”。
  楼上独留长公主与裴瓒细谈,其余的一干人等都被赶了下来,陈欲晓当时提议, 要找出消失不见的质子,可是裴瓒还没反驳,长公主却一嘴拒绝了她的想法,让她稍安勿躁,静心等候。
  如此还能静心?
  离开二楼时,裴瓒眼里琢磨的意味太深,让她不得不搜肠刮肚地惦记,去猜测对方的意思。
  长公主也是什么都不肯告知,当她是个局外人。
  可她明明才是最热切的那个,一心地为长公主谋算,怎么还什么事都要避着她呢!明明都知道她在受着两人的煎熬,受着情谊与恩仇的折磨,她却仍是一无所知。
  陈欲晓攥紧了刀鞘,不知不觉,指尖已然发白。
  “郡主。”
  直到府兵的一声轻喊,才将她的思绪拉回。
  陈欲晓微微侧眸:“何事?”
  身后入空张着嘴,不知该如何说明来人的身份,踌躇了片刻,低下头去,陈欲晓这才回身。
  “流雪?”
  看清来人,陈欲晓眼里闪过一瞬的错愕。
  但她并没有执着于盯着对方,而是迅速地错开眼神,将目光落在别处。
  先前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长公主和裴瓒,现在多了位流雪,陈欲晓还是选择躲避。
  她明白流雪是为何而来,知道前不久对方才与裴瓒有过接触,甚至还帮了他大忙,但是对于陈欲晓而言,这些对她并无益处,也不能助她在对方面前坦白自己的野心与仇恨。
  流雪脚步缓慢,落在石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她行了几步,离着陈欲晓尚有一段距离时停下:“裴少卿命我前来。”
  陈欲晓心里纠结,背叛好友与不被信任的感觉,像是两把尖刀,同时刺穿了她的心,又在反方向地绞着,让她痛得混乱了思绪,脱口也成了伤人的话语:“他命你前来?你到底是谁的人,听他的,还是听——”
  猛然对上流雪波澜不惊的眼神,陈欲晓一愣,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自从来到京都,你就对我避而不见,多些时间都是要从少卿那里打听你的消息。”
  陈欲晓转过身,不想说这些。
  可流雪坚持地要讲下去:“我说,我一早就知道你并非男儿身,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你又在避讳什么呢?”
  “男儿身”这三个字,提醒了在场的所有府兵,他们默默退下,将整个厅堂留给二人。
  人少了,厅堂里立刻空旷起来。
  风顺着窗沿门缝渗进来,徐徐地吹向胸口,撩拨着发丝,和隐晦不明的情意。
  窗外高悬的红灯笼在风吹中摇摆,火光也忽明忽暗,宛若陈欲晓那纠结杂乱的心思,没有落定的时刻。
  “流雪,我……”
  三两字出口,陈欲晓也以为自己能就此展开倾诉,但她转身盯着流雪平淡的眼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零星的耻辱,与泼天的愤恨涌上来,她实在怕自己的大逆不道会害了旁人。
  与其牵连无辜,还不如不说。
  索性,陈欲晓叹了口气,又将所有的话咽回去。
  “你想替父报仇——”
  被戳中心思,陈欲晓却表现得并没有那么震惊,只是略微抬了抬头,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
  当然,这是因为流雪还没完全说对。
  她想替父报仇……但凡是个有心的,都会觉得陈欲晓的父亲死得蹊跷,她有这样的心思并不难猜。
  可是,仇敌是谁呢?
  要替父报仇,也总得有个对象吧。
  “你要杀了皇——”
  还未说完,陈欲晓一个箭步冲上去,迅速地捂住了流雪的嘴,眼里波荡着惊恐,全然没想到流雪居然会如此轻易地将这话说出来。
  到底还是她小瞧了流雪的气性。
  流雪贴着她的手,没着急拉下,而是无辜地眨眨眼。
  陈欲晓当即便松开了她:“这些话别再说了,京都城不比寒州,人多眼杂,指不定哪天就大祸临头了。”
  “说说就大祸临头?那你日思夜想,恨不得下一刻就动手,这又算什么。”
  陈欲晓不吭声了,她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流雪的直率。
  流雪略微上前,温凉的指尖触及陈欲晓的手背,不着痕迹地划过,轻拨几下小指,才试探性地扣住:“为什么要把事情压在心里呢?难道这么做,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我知道你的苦楚,阿晓,那你明知道,我在牵挂着你嘛……”
  陈欲晓心中一阵酸楚。
  心中筑牢的堤防被凿开了一道缺口,积攒的情绪宣泄而出,如潮涌般扑向眼前的流雪。
  从前在平襄王府偏安一隅,纵然生活比不得奢靡富贵,一家人倒也欢欣。
  自从伐北之后,父亲枉死,陈欲晓与兄长被迫留在京都,与母亲不得相见,在这时候,她本该与陈遇晚同气连心,互为依靠的,可对方却对父亲的死只字不提,似乎把外人传的假话当了真。
  可陈遇晚明明就守在榻前,知道一切的!
  陈欲晓想不明白,难道仅仅是为了京都的荣华富贵,就能做到忍气吞声,连父亲的死都不顾吗!
  她恨陈遇晚,恨皇帝,更恨自己。
  倘若她是男儿,阵前杀敌不必假借他人名讳,为父报仇更不必暗里勾结。
  她可以光明正大到朝堂力争,也可以无所畏惧地前去府衙鸣冤,甚至是如同在战场上一般,将利刃对准仇敌……总之,无论是何种方式,都不至于是今日这般,四处不讨好的丧家犬模样。
  陈欲晓眼里复杂,压着流雪的肩,像是有全盘托出的打算。
  可就在她准备开口的一瞬,视线里出现熟悉的身影。
  陈遇晚。
  “你怎么在这?”尚不明白对方是为了什么来的,陈欲晓只觉得头皮发麻,强烈的预感促使着她在一瞬间将流雪拉到了身后。
  突然到访的陈遇晚冷着脸,扫过不明所以的流雪后,抬头看向了房门紧闭的二楼,而后语气阴冷地说道:“你深夜未归,我自然要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