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你少在这胡言乱语。”
  “瓒儿——”
  到底这才是自家孩子。
  裴母第一时间从沈濯那里抽手,压在裴瓒交叠的双手上,轻拍几下,让人稍安勿躁。
  虽说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可夫妻也会有情裂和离的一天,更别提这俩人也不是男婚女嫁的好姻缘,裴母还是时时担心两人之间会闹不愉快。
  特别是裴瓒。
  哪怕他不是女子,但遇上盛阳侯和长公主这般的滔天权势,他俩一旦生了嫌隙,裴瓒是不可能讨到好处的。
  裴母虽不知道他俩又生了什么龃龉,但是沈濯既然还来想见,那便不是什么要事。
  她拍着裴瓒的手,让他暂时忍让些,又将沈濯拉过来,安慰道:“瓒儿性急,有言语冲撞,世子多担待。”
  沈濯低眉顺目,故作乖巧:“他性情直率,我自是明白,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完,沈濯又信誓旦旦地看向裴瓒,眸子里带着小人得志的笑意,似是在炫耀他这份通情达理的感情。
  裴母顾全大局,给儿子递去了台阶,对着丫鬟使了几个眼色,借口溜走,把空间留给他俩。
  即使如此,裴瓒便不能再端着。
  但他也不愿意如此轻易地给沈濯好脸色。
  便双手环抱,幽幽地转过身去,背着手,装模作样地继续看着库房里的物件。
  “可有想去散心踏青的地方?”
  听着身后人问,裴瓒便晃了晃手中请帖。
  沈濯就着他的手翻开一瞧,一眼便看到了刘大人家的印,继续道:“刘尚书是交州人,每年到了这时候都会请老家的厨子乘快船来京,同时还备上几尾鲜活的河鱼,宴请好友……小裴哥哥,你有口福了。”
  春日的河鱼固然鲜美,可裴瓒不是来听他说这个的!
  裴瓒咽了咽口水,一转身就将请帖抵到了沈濯的胸口上,质问道:“我难道也算是刘尚书的好友吗?这帖子是送你的,不是给我的,我充其量只是顶了你的名字去,这也就罢了,名单上北境质子与康王赫然在列,你却要拿来给我,什么意思?”
  “我没仔细瞧,只想着这宴席的确不错,便想邀你同去,若是你不想见他们,不去就是了,反正河鲜而已,什么时候都吃得。”
  裴瓒见他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就生气,“啪”得一声将请帖扔到沈濯脸上。
  “去!我自然要去,你都大费周章地送来了,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沈濯见他是真气了,勾着袖子便又缠了上去:“康王与质子来往实在频繁,这又跟户部的尚书联络上了,你在朝为官许久,自然也明白刘尚书的重要,所以才将帖子给你的。”
  “哦,那你是存心给我添堵了。”
  帖子当然是沈濯精挑细选故意送来让他看见的,不仅如此,裴瓒还得心甘情愿地去。
  只是不清楚,沈濯又想借着他弄明白什么。
  裴瓒垂眸看着那只落在自己腕上的手,骨节分明如竹,手指细长似葱,倒是拇指上缺了个体面的扳指,瞧着还有几分青涩。
  “小裴哥哥在看什么?”见他看得出神,沈濯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看你的手上有没有我的扳指啊!
  裴瓒心中郁闷,却忽然想到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法子,便笑了笑,说道:“我在看你手上空空如也,缺个扳指一类的东西戴着……只可惜,我原本那枚丢了。”
  丢了,可以是他之前谎称自己将扳指丢进皇宫池塘,可以是他俩心照不宣的秘密。
  沈濯还在装傻:“那的确可惜。”
  裴瓒干巴巴的笑着:“没事,不过一枚扳指,丢了就丢了吧,反正我也还有别的东西。”
  “别的,什么?”
  沈濯眨眨眼,有些耐不住了,难道说裴瓒除了那枚读心的扳指,还有别的宝物?
  “也没什么……”裴瓒说得遮遮掩掩,眼神飘忽着,故意让沈濯心里生疑。
  同时,他笃定了那枚扳指是在沈濯身上,便强压着心里的念头,不仅不漏一丝破绽,还故意误导对方。
  【那宝石耳坠过于招摇,不比扳指戴着方便,不过能看到事情走向,倒也是件宝贝。】
  【回去就交给韩苏,让他好生保管!】
  “小裴哥哥这般提防我,是要与我生分了吗?”
  沈濯装模作样的时候实在可怜,哪怕裴瓒心里做好了准备,还是忍不住为之心颤,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他的脸。
  如此行径,倒是让沈濯心里更乱。
  相处这么久,更是知根知底的,到头来还是瞒着他,什么都不肯说。
  可细细想来,沈濯是有些活该的。
  就他所做的那些事,裴瓒早就应该与他彻底断绝来往,再不理会,或是如书本里那些薄情寡义的书生一般,将其弃之如敝履。
  可裴瓒并没有这么做。
  只是稍稍摆脸色而已,还肯让他登门,还愿意见他,可见裴瓒心里是有他的……
  【王八蛋沈濯!】
  不仅心里有他,还在心里骂他。
  沈濯无奈地低声轻笑,趁着裴瓒沉浸在内心的较量当中,他又轻轻地拽了拽对方的袖子,笑着哄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小裴哥哥生气了。”
  “哪敢生世子爷的气呢。”裴瓒斜眼瞥过,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不等沈濯拽住,便先一步溜出去。
  既然落定了宝石坠子的事,那便不能只在心里想想。
  他需要拿出一件真东西,才能在沈濯那里彻底蒙混过关,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把他的扳指骗回来!
  裴瓒脚下极快,不消片刻便蹿回了自己的院子,守在门口的韩苏一头雾水得看他左翻右找,最后,看着裴瓒捧着个木匣子离开。
  至于沈濯,他到底是外人,在裴宅里行动没有那么方便。
  等到裴瓒的影子都不见了,才珊珊来到。
  “世子爷。”韩苏盯了他一眼,垂眉低眼地行着礼。
  沈濯不说废话,直接问:“他人呢?”
  韩苏还是没抬起头来,只将双手一搭,老实本分地回话:“方才少爷捧着个木匣子离开了,走得很急。”
  “这几日,可瞧见他在捣鼓什么东西,宝石坠子之类的?”
  韩苏默立着细想了片刻,说道:“不曾。”
  第168章 足见真心 暮春三月,桃花水涨。
  暮春三月, 桃花水涨。
  湖水漫过铺着青藓的石阶,浸湿刚冒出嫩芽的芦蒿滩,伴着徐徐微风, 送来几缕柔和的凉意。
  而在碧波之上,则泊着十余艘朱漆的画舫。
  水随风动,船身轻晃,檐角的金铃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和飘荡的丝竹声一同扰得岸边水鸟不得清净, 只能扇动翅膀归向新绿的垂柳岸堤。
  薄纱轻垂的船舱里, 席宴未开, 只是三三两两地来了几个人,可案桌接连摆开, 身着红白锦缎的女婢像鱼儿一般游走在席位之间侍奉, 俨然是盛大热闹的场面。
  抬眸间, 女婢柔柔浅笑,勾得人心魂荡漾。
  带着清雅脱俗的香气,将白玉壶中提前温好的酒水一一送入盏中,不知不觉间便多添了几杯酒水。
  “大人, 再进些吧。”
  裴瓒将杯口遮挡,拒绝了女婢的好意:“无需侍奉,你先退下吧。”
  虽然尚书还未到场, 可他这么做无疑是拂了主人家的面子。
  身侧角落里传来几道戏谑的视线,瞧着他无规矩的举动, 然而不等他解释缘由, 女婢的小脸顿时煞白,眼泪也成珠连串地落下。
  这显然是在裴瓒预料之外的。
  对方双腿一屈,就要跪下, 哭喊着:“大人,求您垂怜!”
  裴瓒连忙拉住她,将酒杯让了出来。
  来之前,裴瓒被父母提醒过,这种宴席多半是主人家来拉拢人心、结交关系的。
  没有相看的儿女,出现娇媚缠人的女婢便再正常不过。
  裴父叮嘱他谨言慎行,与人交好是要紧,但也不要落进谁的圈套,却不曾想只是婉拒一句,就惹得如此反应……就好像,但凡他今日不吃女婢的酒,这人回去就要受罚一般。
  裴瓒左右看看,不少人注意到此地的变故,等着瞧他的好戏。
  然而视线扫过上位,他在意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
  裴瓒眉眼低垂,小声吩咐着:“你就在这侍奉吧。”
  “多谢大人。”
  说话间,酒水斟满,裴瓒却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本不在尚书的邀请之列。
  是沈濯将请帖送到他的面前,刚好他也有见世面的心思,这才备了礼物赶到,不料人还没来全,就先上演了一出好戏。
  裴瓒不疾不徐地摸了摸耳垂上宝石坠子。
  如黄豆粒大小的宝石,染着鲜红的血色,嵌了一圈银边,便坠到了耳垂上,虽然简陋,却有股原始的美感,意蕴倒有些像他先前的扳指。
  可这蒙骗沈濯的道具没有读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