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你!你!”
  谢成玉登时被气红了脸,一股火气窜上来,想把这个明里暗里讥讽他的人狠狠骂一顿。
  然而,真是因为圣贤书读得太多了。
  谢成玉竟一个脏字也吐不出来,只得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一甩袖子,带着满肚子火气走了。
  沈濯站在原地,透过窗子看人走远。
  终于走了。
  沈濯在心里如此想着。
  本以为带着人躲到红玉庄里,就不会有人打搅,可是自从知道康王进京后,这日子也就不安生了,裴瓒趁着他三天两头地离开,就主动把人邀来……这算什么?
  沈濯站在原地,回身张望着这陈设繁复的别院,每一处都是按着最好的,精挑细选来的。
  他是想过,什么都不做,只和裴瓒待在这里,吟风弄月也好,围炉煮茶也罢。
  只他们俩人。
  可现下的一桩桩一件件,如飘摇的风雨,丝丝垂落窗台,惊扰好梦,还有那打着赴约的名号闯进来的人,无礼狂悖,叫他们不得安生。
  早就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沈濯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整个人如同冰刻的一般,从里到外散着冷气,又一动不动地默立在原地。
  他想,在结束之后,应当再寻个更僻静的地方……
  片刻之后,暗卫翻窗进来。
  “主人,谢成玉骑马走了,是要回京都城里,是否要派人盯着他。”
  沈濯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虽然他与谢成玉不对付,方才也故意在用难听的话刺激对方,但他心里还算明白,谢成玉并不是个口无遮拦的人。
  特别是方才的事还牵涉到裴瓒。
  谢成玉不可能将这些事大张旗鼓地宣传,况且,他也说了,那是无端揣测,是污蔑,一旦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从谢成玉嘴里说出去,受罚的未必会是他这个世子爷,反而是先对皇帝不敬的谢成玉。
  “沈濯!”
  比裴瓒先来的,是他那一连串的脚步声。
  “他人呢?”裴瓒小跑进门,见着屋里只剩下沈濯一人,疑惑地张望几眼,又指名道姓地问道,“谢成玉呢?”
  “不知道,回去了吧。”沈濯柔和地笑笑,不见半分方才的阴鸷。
  裴瓒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他盯着沈濯的眼睛,表情僵硬,语气虽平复了些,却透着股凌厉:“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当然。”
  第148章 使者
  京都城的琉璃瓦上, 雪落了一轮又一轮。
  细密的雪水,在阳光的照耀下,融化成水, 顺着瓦间缝隙,凝聚成股,一滴滴地坠落。
  也是近来天气奇怪。
  在炽阳烘烤下,竟也让人觉得有些暖,甚至比春后三月还要温和些, 往日的寒风吹到脸上都觉得暖气洋溢。
  寒冬腊月里, 冰湖都有了消融的意思。
  “康王殿下, 只要臣安然回到大都,见到王上, 一应事情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说话的是来自北境的议和使者。
  他隔着三五侍卫, 操着一口蹩脚的大周话, 对着几步外的康王深深一拜。
  此刻,京都城外的官道上,紧邻着湖边的位置,组了支“送行”的队伍, 而这往日百姓们络绎不绝的道路,今日除了那一行官员外,也不见什么人影。
  原因一想便知。
  这位由大周边疆的战士遣送来的议和使者, 每日出行都有人照管。既是关照他,保证他在大周境内不会遭遇意外, 也是监视他, 避免这人自裁。
  然而,他将要离京,周身的侍卫不仅没少, 反而多了一倍。
  想想也是,谈了大半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把事情谈妥了,百姓不必再遭受战乱,将士们也可归乡,对大周多有裨益的事情,可不能出半点意外。
  “愿使者一路平安。”
  康王对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尽着职责做事而已,说话时,更是皮笑肉不笑,没有半分诚意。
  可那位使者似乎不在意。
  厚重的眼皮底下,放着精光的眼睛滴溜转了一圈,将在场所有官员环视后,最后才落到眼前身着华袍,但神态略有些疲惫的康王身上。
  他微微一笑,脸上的两撇胡子随之颤动:“来日还要劳烦殿下对世子多加照拂。”
  康王随意扯着嘴角笑笑,没说答应。
  百年前,北境被大周击溃险些灭国时,就已经对大周俯首称臣。
  只是百年间未有安分的时候,始终都是小动作不断,这些年来,大周始终以臣属国称呼他们,可北境却也不曾觉得自己居于人下了。
  不过,到这时候却又称呼王子为世子。
  谁知道这份俯首称臣的背后,又藏着什么险恶的心思。
  时辰也不早了,康王急着送走使者,也不做过多的寒暄,甚至不等这人说完,就着急忙慌地让人把他塞进车里。
  末了,更是连装都不想装,使者的马车尚未走远,就辞别了身后的大臣准备回城。
  “殿下——”
  群臣当中的一声高喊住引了康王。
  康王有些不耐烦地掀开轿帘,蹙着眉头望过去,仔细打量向他走来的臣子,觉得对方那张脸有些熟悉,似乎不久前才见过。
  但他没有深入去想。
  毕竟他这段时间也接触到了不少人,士族子弟,或是寒门进士,凡是“礼数周全”的,他基本都见了。
  也可以算是看花了眼。
  对于相貌略好些的,他印象更深些,不过眼前的裴瓒他可叫不上名字,更想不起来,这人是为了什么事求见过他。
  “下官鸿胪寺少卿,裴瓒。”
  裴瓒在轿辇前微微一拜,再度仰起头时,错落的阳光顺着轿顶落到他脸上,描摹着脸庞,将这绯衣锦袍的少年郎衬得越发俊秀。
  “裴少卿?”康王坐在轿辇中,脸上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倦怠不满,变得笑吟吟,落到裴瓒身上的视线,更是多了不少的耐心,“喊住本王,可是有什么要事?”
  一侧的侍从很有眼力见地将轿帘勾起,让二人方便说话。
  “殿下,不知北境使者是否……”
  康王嘴上问裴瓒有没有要事,可心里却丝毫不想谈及政事,眉宇间的不悦一闪而过,直接打断他:“本王从前是不是见过少卿呢?今日得见,倒是眼熟,似是旧相识。”
  裴瓒一愣,想着自己近些日子一直在鸿胪寺,也远远地碰到过康王,对方不应该没有印象才对。
  更何况,他们先前不是在戏楼碰过面吗,当时沈濯和长公主也在。
  见他发怔,康王抿唇一笑:“许是本王记错了,只觉得少卿合眼缘便唐突了少卿,是本王的过错。”
  “……”裴瓒没有立刻开口,只是蹙着眉看向康王,心里觉得有些别扭。
  康王往外探探身子,伸出手继续说道:“眼下天色不早,不如少卿与本王同乘回去,路上少卿也可畅所欲言。”
  看着康王面上的笑意,裴瓒一阵恶寒,连忙拱手道:“并非殿下错记,而是殿下先前与下官在戏楼有一面之缘,许是殿下事忙忘了,当时还有盛阳侯府的世子爷在场。”
  他刻意隐去了长公主,只说沈濯。
  这样说得巧妙,遮掩了康王与长公主来往的事情,让在场的旁人听了,也只以为他们是偶遇,而落到康王耳朵里,却足以让这人想起他那日见过沈濯之后,被长公主口头敲打的窘态。
  康王那点小心思顿时就被压了下去。
  “这样啊,本王记起来了。”语气骤然冷了许多,眉眼间也不带有方才的笑意,连多搭理裴瓒半刻也不肯,直接说道,“本王有些乏了,少卿有什么事的话,就写了函文送到本王府上吧。”
  话罢,那位有眼力见的侍从就将帘子放下。
  紧接着四人将金顶轿辇抬起,轿顶下的铃铛一摇一晃,慢悠悠地往城里的方向走去。
  陪同送行的官员尚未完全走散,来来往往,自然有人瞧见了他的举动,裴瓒此时站在原地,眉头轻蹙,似是心事未完的模样。
  有位略年长的些官员走近了:“裴少卿,为官还是要走正途,这些歪心思要少动……”
  幸灾乐祸,不知所云。
  裴瓒连眼神都多余给他,更别提开口解释,直接甩了袖子,径直走向停靠在远处的轿辇。
  他原是想问问,那位北境使者在此之前有没有私底下与康王来往过。
  这几日裴瓒领了沈濯身边的几个暗卫,到处盯着那使者的动向,虽未查到对方的大动作,却也知道这人并不安分——明里暗里地在打听京都皇城的情况,以及一些官员的近情。
  说他没有贼心吧,却也不老实。
  若给人强安上罪名,这使者所探听的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最多不过是坊间乱传的蜚语。
  可大可小的事,裴瓒也没办法抓着不放。
  不过事关康王这位皇室宗亲,裴瓒便不肯松懈了,毕竟在初次会面时,他就觉得这位殿下有些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