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最为重要,是什么?”
  “杨驰勾结外敌的证据,那些赈灾银,就被藏在寻芳楼之中。”
  乍听到这句消息,只觉得头顶落下阵阵响雷。
  陈遇晚一时反应不过来,消化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问:“你的意思是,赈灾银,被杨驰用来勾结外敌?”
  “是……”裴瓒点点头,回忆着他从沈濯嘴里得知这话时的场景。
  似乎也没有比陈遇晚淡定多少。
  “但这不重要。”
  “这都不重要,哪还有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决策之时,不可举棋不定,否则机会稍纵即逝。”
  第70章 沉稳
  陈遇晚怀疑裴瓒, 那是掺了气愤的缘故。
  幸好裴瓒也并未当真。
  只不过,陈遇晚对沈濯,那可是实打实的警惕。
  特别是在知道裴瓒还借了幽明府的人, 准备一举拿下杨驰时,他更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
  “你不是也信不过我。”
  “嗯?”裴瓒望着对方眼里未散的愤懑,踌躇片刻,便对陈遇晚的心思了解大概,他略微筹谋, 任由零星雪花吹到脸上, 感受到丝丝寒意, “你我势单力薄,而杨驰那里却有不少人手, 恐怕我们应付不过来。”
  “且不说我能不能以一敌十, 就算不能, 难道还不能去请帮手了?”陈遇晚的意思是到前线请几个平襄王府的府兵,大军他肯定找不来,但是几个相熟的府兵亲卫还是可以的。
  只是裴瓒早有想过:“来回时间太久,如今我们已经拿了县令, 如果不快些动身前去兵马总督府,只怕他会得到早一步消息,提前设防。”
  “既然如此, 我一人也行。”
  裴瓒叹气:“可如今你身受重伤……”
  “重伤?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
  陈遇晚试图耍一段剑招证明自己并无大碍,只是他的剑刚从右手换到左手, 就忍不住蹙着眉冷嘶一声, 即刻受不住了,捂住伤口。
  裴瓒虚虚地扶着他,一直默默跟在后方的韩苏也见状跟上来, 从随身的行李中摸索药膏。
  “找个地方,我替你上药。”裴瓒说道。
  不想陈遇晚甩开他的手,逞强道:“不用!”
  这人快走两步,似是还要证明自己所受的伤不重,硬是忍着肩膀的刺痛,铆足劲往县衙的方向走着,反而是毫发无损的裴瓒站在雪地里,用晦暗的眼神凝视着他的背影,一时拿不定主意。
  “少爷?”韩苏不解地问了声。
  “无事,走吧。”
  裴瓒收敛眼底的戒备,眉头平展,瞧起来一派云淡风轻,特别是眼前划过几片杂雪,衬得他眉目清明。
  只不过,刚刚他的脑海中浮现先前沈濯对他的提醒:枉你这么相信陈遇晚,竟然一点也不怀疑他身份。
  陈遇晚的身份……
  裴瓒乍听到只觉得惊讶。
  毕竟他从未没有考虑过陈遇晚的身份问题。
  虽然相识不过寥寥数日,可是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更何况这几日陈遇晚对他也实在不错。
  又加之,陈遇晚所表现出来的性情,跟在原书中他妹妹的豪放一模一样,虽说略微急躁了些,但绝对不是怀着恶念的人。
  也因为这份额外的加持,裴瓒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这人。
  陈遇晚能有什么问题呢……
  盯着对方匆匆远去的背影,他心里迟疑。
  裴瓒看得出,陈遇晚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跟大多数王公贵族如出一辙的贵气做不了假。
  他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自然知道陈遇晚这样的气质是用金玉和权贵堆砌出来的,绝非什么寻常人家或者略微富贵的人家能培养的。
  至于沈濯所说的身份问题。
  裴瓒一时没有思绪,甚至怀疑沈濯说得神神秘秘,不肯直言,就是想误导他。
  谁让这俩人气场不合,见面就掐架……
  明明也没有过什么交集,却一见面都闹得不可开交,按照沈濯的性子,诋毁人家几句也不是不可能。
  漫天雪花,被中街上那明晃晃的灯映照着,在夜里变得晶莹剔透,陈遇晚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但中街并非只剩他一人,裴瓒仍是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后同样有一道如影随形的目光。
  像是春水裹着绵绵的风,潮湿,却催生万物。
  只是他没有回首张望,也没有选择快步移开那人的视线,而是在雪地和灯笼光里缓缓踱步,默许了,任由对方将他的背影琢磨勾勒。
  直到同样隐入黑暗,被纠缠的感觉才消失不见裴瓒也才加快脚步,回到县衙。
  他步履匆匆,迈进县衙后门。
  裴瓒原本就想直接找到俞宏卿,让他妥善处理日后的诸多事宜,只是不想刚一只脚迈进去,就看见俞宏卿迎面找了出来。
  “大人,方才世子回来了。”
  “嗯,他可有说什么?”
  “不曾。”
  俞宏卿抿着嘴,想说陈遇晚的脸色瞧起来不是很好,可抬眸看一眼,裴瓒肩上覆了层细雪,身旁还多了位不曾见过的小哥,两人又是寻着陈遇晚的步伐,前后脚回来的,应当是清楚人已经回来了。
  “先不说他。”裴瓒往廊下挪了几步,躲避着风雪,略微拍落身上点点冷雪后,对着俞宏卿说道,“俞典史,我与世子已经耽搁了许久,想着明日便启程离开,城中一干事务,百姓,还有这县衙都要交给你了。”
  “大人为何如此着急?”俞宏卿蹙着眉头,心里也有些发怵,虽然跟着前任县令时也学了些本事,但被打压这几年,没有发挥的空间,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他还真没那个心态保证能做好。
  可惜,裴瓒的想法不会因为俞宏卿还没做好准备就转变。
  只见裴瓒望了眼廊下长明的灯笼,视线停滞在被雪花飘得斑驳的明纸上,幽幽地说了句:“夜长梦多。”
  县令被抓,杨驰得到消息是早晚的事。
  可他们仍要拼一拼速度,就算无法在杨驰得到消息之前,就带着齐全的证据赶到,也要早一步到达,让对方没时间周转预备。
  “你也别太担心,我先前让城东的客栈老板去寻前任县令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请回来,但至少也要抱有几丝希望。”
  俞宏卿愕然:“您去请了先生!”
  裴瓒点点头,直视着俞宏卿眼里的震惊:“也不一定能成,先前是担心有人会对老板不利,这才让他逃出去避难。”
  如今沈濯看起来也转了性子,不会像他先前担心的那样,找不到他,就伤害跟他有过交集的人。
  只是现如今县衙里无人坐镇,俞宏卿行事是够仔细,但不够果决,怕不能完全应付眼下的情况,反而让寻找县令一事,成了一顶一的要事,所以裴瓒才没有半路把人紧急叫回的打算。
  “县令,你打算怎么处置?”裴瓒背着手,深觉城中还有许多事情没有结束,但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只能借着片刻的功夫,一股脑地把事情交代了。
  “大人不是说交由百姓处置吗?”
  “是可以这么做,不过在那之后呢,后事该如何处理……”
  俞宏卿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急躁,不等裴瓒说完,立刻恭敬地做着礼:“还请大人指点。”
  “这不是我该吩咐的事,你应该去问问受他所害的人,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你,俞典史。”裴瓒抬手按住俞宏卿的手腕,他眼神明亮,映着几分雪色,说出来的话冷冷清清,却不叫人生寒,“我也不算是父母官,只是有人同我讲过,为父母官,最重要的是顺应民心。”
  “是,下官明白了。”
  在廊下站了许久,雪落簌簌,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在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小路上突出的石子都被完全覆盖。
  如此看来,接下来的路恐怕不好走。
  裴瓒蹙着眉,心里生出些担忧。
  他不止担心雪地难行,还有些怕半路就会遭到杨驰的拦截。
  现如今,他身边没人,陈遇晚的状况也不是很好,唯一能期盼的就是沈濯说话算话,会派出几人暗中随行。
  想到这,裴瓒莞尔,眉目中愁意消失大半。
  幸而沈濯不敢违背誓言……
  “韩苏,走吧。”
  将忧心的事情交代了大概,把能想到的地方通通提点一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最后,在俞宏卿的视线里缓步离开。
  只不过他刚走没几步,身边的韩苏便搓着手凑上去,笑嘻嘻地说道:“少爷,您跟那位典史说得话真周到,几日不见,少爷沉稳了许多。”
  “沉稳?有吗?”裴瓒下意识反问,心里并不赞同。
  他觉得那些话,都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了什么,随心所言,压根不存在沉稳这回事。最多也只是因为他思虑了许久,事情又急,说话时难免不苟言笑,神情也不禁有些严肃。
  但是实在说不上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