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是不行,是不能。
  不该……
  “小裴大人?”
  恍惚中听见有人叫自己。
  那熟悉的声音,让他瞬间觉得是沈濯去而复返。
  他愣了片刻,睁开疲乏的双眼,床幔之内昏暗朦胧,什么都看不真切,模模糊糊似在梦中。
  正要翻身回应,余光瞥见床幔外伸进了一只手,压住他的肩,从背后贴近,紧接着双手穿过身下绕到前胸,紧紧地拥住他。
  裴瓒没有任何反抗,任沈濯冒犯。
  只是对方浑身的寒气,由指尖传到他的衣衫里,冷得裴瓒直颤。
  裴瓒眼皮微阖,嘴唇被冰凉的手指摩挲着。
  “好凉。”他只是陈述,没有抗拒。
  “在楼下等了好久,没想到小裴哥哥心宽,就这么睡了。”
  幸亏前胸是热的,带着躁动的心跳,贴紧裴瓒的后背,心意相抵。
  裴瓒咬住手指:“我没睡。”
  “是吗?那看来,有心事?”
  听着背后的轻笑,就知道沈濯是明知故问。
  他没有回应,四处游走的寒气没能驱赶他的睡意,反而让他在下意识追逐热源的同时,越发昏沉,只在紧要关头,强撑着抓住了沈濯的手。
  裴瓒语气含糊:“我不能和你这么做。”
  “和我做什么?”
  裴瓒睁开惺忪睡眼,扭头对上沈濯那双春水般的漂亮眼睛。
  霎时间,周围的所有都模糊了,身后摇晃的床幔也成了摆设,只能看见有一缕光月华落下,衬着对方眼里的泛滥成灾的情意。
  “我答应过归明,不能跟你走太近。”
  沈濯不爽:“答应过谁?”
  “谢成玉。”
  裴瓒眨眨眼,大脑混沌,一时没有听出他的意思,随口便把人卖了。
  “再说一遍,你答应过谁?”
  “哼……没有谁,没有答应。”
  裴瓒无力地闭上眼,说话的声音有些懒倦,放下戒心,懈怠地靠在沈濯,哪怕察觉到有人摩挲他的唇角,也不过是发出几声不满的轻哼。
  沈濯扣着他的肩,轻轻一楼,裴瓒便浑身绵软地落到怀里。
  “小裴哥哥喜欢我吗?”
  沈濯附在裴瓒轻声问着,期待的目光始终凝视着怀中人。
  只不过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回应。
  听着对方越发平缓的呼吸,他蹙起眉头,轻轻地把人摇晃几下。
  直到看见裴瓒睁开无神的双眼,再度问道:“小裴大人,你喜不喜欢沈濯?”
  裴瓒愣了片刻,像是在分辨他说了些什么。
  “不喜欢。”
  说完之后,还不忘习惯性地翻过身去。
  沈濯看着他的后背,浑身一僵,胸口仿佛遭到了一记重击,顿时有些喘不过气。
  但他并没有因此停止动作。
  而是变本加厉地将人搂住,如同数九寒天中无家可归的乞儿寻找到了一方热源,紧紧搂着,一刻也不肯松开,并试图占为己有。
  他也阖上眼,学着先前裴瓒的模样,郑重地靠过去。
  从眉眼到双唇,沈濯像是在描摹珍贵的艺术品,也像是在虔诚地叩拜佛像。
  一寸一寸,细致又谨慎。
  他的呼吸越发沉重:“小裴大人,你一定要心悦于我,不然……”
  “主人,药效要散了。”
  沈濯意犹未尽,却被毫无预兆地打断。
  他气急败坏地掀开床幔。
  只见屋里站着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身着白衣,神情淡漠,手持一支燃尽的香条,地面上还残留着些许香灰。
  沈濯坐在床畔,话音中带着隐隐怒意:“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回主人的话,一直都在。”
  “……”沈濯气得咬牙切齿,“谁让你进来的!”
  “是您让我在房里点上迷香。”
  女子不卑不亢地答着,沈濯都快误以为是自己的疏忽。
  不对,还真是他自己的疏忽。
  方才翻窗进来之后,他看见她早已燃好了香,便直接掀开床幔入内。
  没想到她居然不走!
  沈濯沉着脸,似要发作。
  女子不咸不淡地直接开口:“主人,香已燃尽,怕是待会要惊动小裴大人了。”
  沈濯微抿嘴唇,暂时忍下怒火,却在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对他们太纵容了。
  裴十七那小子,三番两次地没有把人保护好,这次更是中了旁人的迷香,还得裴瓒护着他。
  面前这个流雪更是胆大妄为!
  不过念在寒州人手不够的份上,暂且留着他们。
  沈濯起身,愤愤地甩着袖子,问道:“可派人给宋芳华递信了?”
  流雪:“已经吩咐人去做了。”
  “不必太快,缓上些时日。”
  “是。”
  裴瓒在梦里都要说不喜欢他?
  那就先让他急一急吧。
  沈濯走到窗边,看着东方已然分明的界限,最后提醒着:“赈灾银一事,你只需略微漏出些线索,不必全部告知,特别是与咱们相干的,至于其他的,他想查什么就让他去查,不要太折腾他。”
  “是,属下知道分寸。”
  流雪轻声应下,对着沈濯离开的方向轻轻一拜,起身后,平淡无波的视线落到了床幔之中。
  东方欲晓,经历了一日的雪,晨光格外透彻。
  多亏床幔遮挡得严实,床上的人还未察觉到外面已然大亮,而是紧蹙双眉,抓着被褥,沉浸在焦灼的梦里。
  “唔……沈濯!”
  裴瓒咬着嘴唇,突然摆了一下头,像是在抗拒什么,梦中呓语也始终在拒绝。
  “别走!”
  他猛地弹起来,满头冷汗,脸上浮着曾尚未褪去的粉红,眼里却写满了惊慌。
  看着眼前晃动的床幔,再低头看向盖在身上的被褥,他现在在寻芳楼里,他没有恋恋不舍地求着沈濯别走。
  裴瓒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乱了节奏的心跳逐渐稳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重新躺了回去。
  不过他没有再睡回笼觉,而是把玩着荷包,一个劲地走神。
  他怎么能在梦里梦见和沈濯缠绵呢?
  裴瓒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那种冷气袭来,急不可耐地寻找热源,最后被人死死按住,吮吸双唇的感觉……青涩地试探,毫无章法地撕咬,都出自他梦里的沈濯?
  太荒谬了!
  他蹙着眉头,双手在脸上摸来摸去,似乎是在寻找恰当的姿势,复刻梦里沈濯的动作。
  摸够了脸,又将双手放在前胸。
  隔着里衣一路向下,经典再现。
  裴瓒自己这么做,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尴尬到不行的时候,干脆被子一蒙,躺在床上装死。
  可是双腿夹着被褥,他突然浑身一僵,从心底生出一股羞耻感,顿时让他脑袋发热,恨不得现在杀回梦里,把瞎做梦的自己揍一顿。
  梦什么不好,非得梦和沈濯乱搞!
  最后还以为沈濯要走,巴巴地追着车马相送,那副卑微乞怜的模样,裴瓒自己都唾弃。
  也难怪那是梦,根本不合理!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是梦,这不是真的,否则裴瓒能当场找面墙以死明志。
  第41章 流雪
  “呼……”
  裴瓒喘了口粗气,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扒开床幔一角,外面的光透到床上。
  难怪他能自己醒来, 原来天已经亮了。
  念着那位宋楼主应该不会放任他生死,裴瓒便打算去拍拍门,吸引小厮的注意力,要点吃食和衣服。
  可是他刚拉开床幔,傻眼了。
  正对着床榻的梳妆台前, 坐着位雪衣女子。
  他一抬头, 视线刚好落进铜镜里, 苍白的肌肤,淡漠的眼神, 可偏偏嘴唇是鲜艳的, 与整个人的凄清十分不搭。
  裴瓒霎时屏住了呼吸, 即刻就将床幔拉起来。
  可是为时已晚,他已经对上了女子落进铜镜里的视线。
  大清早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里,这人到底想干嘛!千面红做事也太夸张了吧, 都说好他会配合,还安排人来折腾他!
  裴瓒紧紧攥着床幔,根本不想出去面对女子, 可是没多久,他手腕上一凉, 一只素白无血色甚至青筋隐约可见的手, 伸进床幔里攥住了他的手腕。
  “姑娘,你自重……”裴瓒刚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手也太凉了吧!
  就好像刚抓了把雪。
  可是屋里燃了一夜的碳炉, 温度并不低,哪怕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也没觉得冷。
  难道是这位姑娘气血格外虚?
  还是她刚进屋没多久?
  裴瓒想叫人松手,可他还没开口,整个人想到什么,坐在原地,浑身僵住。
  他后知后觉,这人走路没声啊……
  一想到沈濯先前说的,这间屋子原本住的是花魁娘子,可是前几天花魁死了,连屋里的东西都还没来及收拾。